很明显,隔着一扇门,传过去的喷嚏,是女孩子的声音。
但听不出是谁的音色。
霍以南闻声看过去,神色诧异,流露出新鲜。
今天晚上还真是稀奇,来二叔这边溜达一圈,竟然还被他发现一件意外的事情。
他狐疑目光去看霍遇。
后者一脸平静,也没主动解释什么。
面对霍以南似笑非笑的神色,霍遇淡然如斯地在单人沙发一处落座,慢条斯理倒上一杯高浓度的红酒,暗红的色泽在这个夜晚显现出更加诱人的韵味。
越是如此淡定,越让人猜测那里面指定是有点什么,霍以南眉眼间,是暗涌波动。
不过细想一下,二叔有女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成年男人都是在所难免有需求的,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年纪。
让人质疑的大概就是,从来没听说过。
迄今为止,霍遇不论内外,都是单身的状态,宁愿被人说道猜疑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也不曾带个女人露面过,他不急,家中的长辈怎么可能不急,往往到这个时候,向来孝顺和敬重长辈的霍遇又只是淡笑带过。
“怪不得二叔让我早点回去休息。”霍以南也在一侧的沙发坐下,颇具深长的言笑,“原来是二叔想要早点睡觉。”
霍遇浅啜一口红酒,不言语。
“不过怎么从来没见二叔带过女人回家?”霍以南又说,“总不可能跟我一样,不方便带过去?”
杯子放下,霍遇反问:“你觉得呢。”
“我倒是觉得兴许是,”霍以南说,“当然我也有猜得不准的时候,也可能,二叔另有隐情。”
“说说。”
“二叔这样的男人,大把的女的想要扑过来,总不可能去□□。”霍以南说,“那这不太方便见人的女的,不会是别人家的老婆吧。”
很难得的,霍遇笑了。
看着也不像是笑,薄削的唇际稍微抿了下。
有点嘲弄的意思,但他眼色又正经得很。
这个玩笑开的其实不算很好笑,霍以南也有点伺机挖苦人的意思,霍遇没法接什么漂亮的话,便顺着意思,“嗯”了声。
他声线低醇,透着三两分沙哑,这一应有些不明所以。
“那不打扰二叔和佳人的雅致了。”
霍以南走之前,客气一番,眼睛视线若有若无落向客厅的各个角落,他知道这二叔做事向来严谨细节,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只要他不打开那扇门,是不可能发现什么猫腻的。
连气息都被他嗅得差不多了。
确实有女人的香气,是廉价香水的味道,还有酒味。
这一点,让他排除名媛闺秀。
刚才那话虽然是开玩笑,却不是没有可能,真要是别人家的老婆,倒是他调查的好机会,背负上这个名声的话,那霍遇离继承人的路远上一大截。
门合上,三两分钟后,霍遇才去叫房间里的人。
彼时的时雾已经换好服务生准备的干净衣裙,披散着带香气的头发,走过来的时候,双腿有些颤抖。
显而易见,她刚才什么都听到了。
又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霍遇什么都没提,将服务生送来的体温计往她手腕上一扫。
37.5。
有一点点的低烧。
霍遇皱眉:“刚才站在门口吹了多久冷风?”
时雾目光盯着出口门的方向,霍以南走了,不知道去哪里。
她把门看破,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这眼神,俨然不是什么留念。
从刚才霍以南的话中就可以大致推断出来,他们两个最近的感情不比从前了。
放以前的话,他们不是这样的状态。
那时候是怎样的呢?小时候就腻歪着在一起的两个人,吃饭起床睡觉时间都要一样的两个人,谁都没留意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
感情的事情,霍遇没过问,只问她低烧的状态如何处理。
烧得不算厉害,她自己觉得没啥,不肯去医院,防止夜里高烧,只能让服务生候着。
他做事实在,倒是没说什么,要不通知霍以南一声。
“你们今晚在客厅守着就行。”霍遇对两个服务生简单叮嘱,“隔一小时量一□□温,有什么情况就通知声。”
服务生自当答应下来。
时雾坐在霍以南刚才坐过的沙发位置上,许久没有反应,人也有点呆呆傻傻的。
又醉酒,又低温发热,精神状态又不好。
今天晚上,确实挺难过的。
连霍遇叫她名字都没反应。
“十五。”第二次叫她的时候,霍遇人已经到门口了,“有事打电话。”
依旧是长辈的口吻。
其实他这个人是非常冷漠的,做事有点官方化的意思,对生人不会留有情面,大概当时雾是霍家姑娘,所以照顾了些许。
门打开,男人修长身形过去一半。
时雾突然唤一句:“二叔。”
男人停下来,门打开一些,没朝她看,但在等后话。
时雾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反问:“知道什么?”
“霍以南的事情。”
她问的是什么呢。
男人到底是了解男人的,女的想方设法,当福尔摩斯侦察出来的线索不如他们酒局上吹的一个牛逼,时雾想从霍遇的嘴里探查一点霍以南的下落。
结果不尽人意。
霍遇只回她一句“别多想”就走了。
别多想。
男人的老套词罢了。
时雾怎么可能不多想。
如果只是怀疑就算了,可她亲眼见证霍以南和其他女的的亲密。
他们去做她曾经觉得甜蜜的事情。
她一直都懂,只是在自欺欺人,希望有人指点下,告诉她,是的,霍以南就是出轨了,你赶紧醒悟吧。
但霍遇让她别多想。
男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喜欢站在统一战线吗。
时雾深呼吸,依靠在沙发上,眼睛闭上,大脑仍然混乱。
这里的服务生非常贴心地提醒她:“小姐,您要是困了的话要不回房间睡觉吧。”
客厅的沙发舒服,但他们这边酒店的床铺更舒服。
时雾刚才洗澡后受了凉,低烧让她起身时脑袋晕得不行,差一点跌倒,好在有个服务生及时扶了一把,她太混乱了,都忘记道谢,托着沉重的步伐去房间里。
欧式大size床不论设计还是色彩饱和度都让人容易产生困意,她直挺挺倒下去的时候,眼睛也就闭上了。
今晚是个混乱的夜晚。
她依然一个人入睡。
霍以南呢。
会不会和别人睡觉。
不知怎么,只要想到这里,她开始犯恶心,头也疼得更厉害。
带着糟糕的状态入睡,做的梦很混乱。
梦到他们曾经的美好,都是很碎裂的片段,你追我赶,你笑我闹,哪个镜头切出来都溢出甜蜜。
就是这些甜蜜,到最后都化成泡影。
都不用戳,自己就破了,仿佛没存在似的。
………
一直以来,时雾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幸,哪怕她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在医院了。
和霍以南这个私生子被抛弃的原因不同,她似乎是最普通平凡的原因——不太健全,从小携带一种基因缺陷的病,据说对以后发育有影响,无法孕育下一代。
那时候科技不发达,患太特殊的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她自己本身没感觉出异样,能吃能喝能蹦跶,比起福利院其他残缺的孩子,她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更幸运的是,她还有霍以南陪伴,还跟着他去了霍家。
兴许是怕他们携带传染病什么的,回家没多久两个小孩就被送去医院体检,时雾的病也就被检查出来,那时候科技还可以,霍家有钱,顺利给她安排一次手术治疗。
如果没有霍以南,时雾的人生无疑是相当平庸的。
也许只是一个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孤儿,上着普通的学校,运气不错能考上大学,再交往一个普通的男朋友,或因为大小事争吵闹别扭,但最终还是会有人陪她走进婚姻殿堂。
霍以南的存在,让她的生活有了起色,让她的世界变得光明有趣。
一旦没有他的话,几乎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她抵在校园操场树干旁,耍赖似的让她叫老公,不然就在这里亲她的口吻,这情景历历在目。
她当时憋红一张脸,推又推不开,躲又躲不开,勉强叫了声老公,却还是没躲过他的吻,少年微凉薄唇印在她脖颈处,炙热呼吸烫遍每一处神经,强制又宠溺地说,我们十五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老是被骗。
社会险恶,她愚笨迟钝,这么容易被人欺骗,没他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啊,他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人的。
他怎么忍心他的小姑娘被人骗走呢。
残酷的现实中,时雾尚且可以自欺欺人,混沌的梦境世界里,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让她看见最不想看见但已成定局的场面。
那个说不会丢下她的少年,最终后背朝着她,和另外一个女人肩并肩。
他不要她了吗。
深夜,宽大的洁白床褥上,时雾侧卧着,两只手紧紧抱住枕头,额际溢出密密麻麻的汗意,双眸紧闭,眉骨间蹙起不安,唇齿间呢喃梦呓。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导致当她怀里的枕头被人抽出来之后,变得更加紧张。
只亮着几盏小夜灯的房间,朦胧模糊。
时雾感知到旁边有人靠近,气息并不陌生,她眼睛无意识地睁开一点点,看到男人干净洁白的衬衫,和梦中仿佛一模一样,她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边角,人连带着有点坐起的姿态。
她大脑很热,刚刚又陷入深度梦境,意识不太清晰,凭着异样的感觉,去抱穿白净衬衫的男人,感觉到他在摆脱她的动作,时雾呜咽出声。
“霍以南……你为什么……不要我。”
尾声轻微颤抖,是极度恐惧和极度不安。
她将额头埋在他胸口上,整个身子的重点也在他这里,她生得太瘦了,好像没什么分量似的,差不多跟只猫趴在肩头上,两只手抓他衣服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可抓紧后,骨节处都明晰,怎么都不肯松开。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也可能是发热,不然时雾怎么可能服软呢,犯错的人不是她,她是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卑微无助。
不过最终,她还是被这人给摆脱了。
动作弧度不大,她只是被推开一些,但她没什么支撑力,所以仰卧回柔软的被褥上,视线的方向对着天花板精致的吊灯。
早在发烧时被情不自禁解开扣子的睡衣像是蝴蝶翅膀似的敞开,女孩的美丽白皙在这个朦胧夜晚被格外放大。
霍遇是被服务生叫来的。
这边酒店的服务并不像霍以南说的那般,反而是周到有加,吩咐帮忙量的体温次数一次没落下过,而且还多量一次,并且在发现睡在这个房间里的小姐开始高烧后就立刻通知对应的人。
38.5。
这是个可以吃退烧药的温度,但她们不敢给客人随便吃药,所以叫了吩咐她们做事的男人。
整个过程都没有吵醒过熟睡中的女孩。
里屋的灯也没有开过。
霍遇进去之后,本该叫醒时雾去医院,忽地被半梦半醒中的她抱住。
等推开了,又见那副美妙的身躯。
没什么顾忌地呈现,落落大方,腰线纤细,骨肉分布均匀,两处轮廓生得很漂亮,白得仿佛那天上的半轮明月。
在灯亮起前,男人的手,掖好了被子,然后唤一句:“小十五。”
时雾醒了。
不是被唤醒的。
在感知到跟前一片清凉的时候她的意识慢慢清醒,逐渐分得清梦境和现实。这残酷的现实里,霍以南是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她刚才抱的就是别人。
她被推开后,那没有意识,宛若休克似的一躺,所展现暴露出来的,将自己的颜面全部清除殆尽。
听到霍遇的声音后,她好像红了脸,摸摸脸颊和额头,都烫得不行,不知道是那颗羞耻心还是过高的体温。
她只是应声坐起,藏于被褥中的身子慢慢蜷缩,像只乌龟,只露脑袋,也没敢看人,那句“二叔”,噎在喉咙间,迟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