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甜镇异妖志 第13章 春妖

“你们杀了一个神，害春甜镇到了如今这地步，还不知足吗？”

里正好似听到了笑话：“知足？可笑，凡人哪有知足的？有了金山银山，还想福寿齐天，这是罪过吗？人之常情罢了。至于你说的那个狐妖，她是神？她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我们，有何颜面忝居神仙？我看她不过是个小小狐妖罢了，春甜镇变成如今这样，是那雪妖的缘故，与我们可毫无关系。”

卜员外也道：“没听过神仙真身是狐狸精的，她这般低贱的妖若是神，那我们是什么？玉皇大帝吗？”

三人暴发笑声，在雪川听来尤为恶毒。

她挨个打量他们：“你们，一个为人师表，一个家财万贯，一个受百姓拥戴，背地里却如此不堪……不怕会遭报应吗。”

里正道：“你来凡间，该听过一句话，叫厄运专找苦命人，我们这样的，只会活得更好。”

雪川眼里的光熄灭了。

那个死在这地牢里的山神，是否也如她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他们，给他们机会？可惜，失望的终究是自己。

她跪下去，摆出哀求的姿态：“我无法保证你们长生，只能用尽妖力化成一种仙药，可保你们活到百岁，只要，你们留我一命，放我自由。”

里正道：“这个好说，待你化成仙药，我们一定放了你。”

三人走后，白柳在隔壁道：“雪川，你可别相信他们，他们是不会放了你的。”

雪川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是吗。”

白柳道：“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两日后，雪川制出了仙药，整整三颗。

里正先拿了一颗，却不敢吃，踌躇道：“你不会在骗我们吧？”

雪川脸色苍白，虚弱无比，道：“我的命攥在你们手里，我敢吗？”

卜员外捻着药丸：“不如先找个人试试？若她敢害我们，立刻杀了她！”

雪川道：“这药定能让人活到一百多岁，不过，我只能化出三颗来，你们可以找人去试，但试完了，也就没有了。”

三人各怀鬼胎，当下内心都有一番思索，雪川深知，她只是在赌，赌他们都会吃下那颗药。

没了她，他们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从别的地方找到妖了，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

里正看了她会儿，先吃了药，又鼓励两人：“怕什么，当初牛四也吃过，不也没事吗？他都能吃到仙药，我们为何不能？”

待三人吞完药，雪川起身扶着隔栏：“好了，你们的要求我都答到了，现在放我走。”

三人相互望了望，里正抚上她的手：“放你走？”

雪川缩回去，警惕道：“你们答应过我的。”

里正道：“是吗？我为何不记得了？”

齐老看着她慢慢滑下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你们想如何？”

“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待我们处理完上面的事，你便会知道的，我们有的是机会让你知道。”

心照不宣的笑声传遍整个地牢，许久后才消失。

雪川摊坐在地，白柳说她：“你别妄想了，若是没有外人来救，凭你我自己根本出不去这里，我若是你，绝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还是留着妖力自保要紧。”

雪川道：“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而我，注定会死。”

白柳笑话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听，有动静。”

地牢那端，有细微的脚步声，像有人蓄意放轻脚步在行走。

雪川道：“谁啊？”

白柳：“不知道，会来这种地方的，不是人吧。”

来人逐渐摸索到牢房外，雪川睁大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难以置信道：“林致……？”

听到她声音，林致冲到铁栏外往里张望：“雪川？”

雪川从阴影中行出，热泪涌上眼眶：“你来了。”

林致紧张地看她：“你没事吧？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雪川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林致在这两天里搜遍了整个春甜镇，猜到雪川大概没出镇，她便昼夜不休盯着里正家，偶然一次发现他去了牛四的院子里，才慢慢潜行过来的。

在地牢里找了一圈，林致也猜到这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问雪川：“他们想对你怎么样？杀了你？”

雪川道：“他们舍不得。”

“这帮混蛋，”林致挥剑欲砍那门锁，“我先带你出去。”

雪川轻声道：“林致，其实……我没几天可活了。”

林致一怔，剑脱手而出，哐当砸在了地上。

“什么意思？”她抓住雪川，“你这话什么意思？”

雪川问：“你还记得，去年十二月里，牛四曾在老槐山上抓过一只白狐吗？”

林致道：“我记得，你之前也问过我几次，它不是被牛四杀了吗。”

“那只白狐便是老槐山的山神。”

林致惊愕：“山神？”

“你看到的白狐并非她的原身，她有修为，是可以化成人形的，照人间的标准，她应该算狐妖——其实，凡世信仰的神仙也不全是得道仙人，山神乃神仙中较为特殊的一种，历任山神的前身，都是妖。”

“作为掌管大山的神，山神的命脉也是由生长的大山孕育出来的，所以，山神向来都由山中生灵所化，以回报山的养育之情。”

林致道：“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柳在那边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笨？她的意思是，她便是下一任的老槐山山神！”

林致颤着声音问：“是这样吗？”

雪川沉默一瞬：“是，也不是。”

“我比寻常的妖还要再特殊一点，一，我是春妖，二，我并非生于老槐山。”

“但你，还是要成为下一代山神，是吗？”林致哽咽起来。

雪川垂下眸子：“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春妖死，山神生。”

不待林致多问，雪川主动解释：“多年来，春甜镇此地的百姓受那白狐山神守护，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可他们不知满足，经年累月跑到老槐山恣意捕杀，害了不少生灵，已经损伤了山神的元气，偏偏又数典忘祖，许久没去庙里敬过山神，山神没了香火供奉，法力也会逐渐削减，到最后变得羸弱不堪，难以压制满山邪灵。”

“更难过的是，虚弱到显出原形的山神，还被牛四当做猎物擒回了家里，他对那山神百般折磨，逼其散尽法力助他长生，得逞后又反悔极尽欺辱，最终逼死了她。”

“她死了，所以春甜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雪妖的出现只是加重了这里的冬寒，没了雪妖，春甜镇也难以入春。”

林致道：“因此，你是来填补这个空缺的？”

雪川：“我们春妖，都是天上的神仙养出来的。”

“这天下，无论介丘峻岭，还是崟岌丘陵，都需有山神镇压，方可保一地百姓出入平安，风清水利，山神又多是妖幻化而成，妖类不比真正的神仙，他们修行不易，寿命有长有短，单靠其自给自足供养大山，总有空缺，神仙便创造了我们——春妖，由四季春神的树芽幻化而来，所到之处风暖花开，枯木逢春，冰河解冻，专门用来消解因山神死亡而降临的寒冬。”

“在仙界，春妖是个庞大的族群，可惜我们没有自由，存在的意义，也仅仅是在山神死后按时接班，维持凡界安定，这一次，他们选中了我。”

“我死后，我的灵魂会回到山神庙里接替山神之职，大山得到我妖力的滋养，将重新开始轮转，春甜镇的冬日，也将彻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