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杏后翻站定,消解了明镝的力量。
崔嵬甩了甩骨鞭,周家的阵法严密,他一时半刻也找不出破绽:“明镝,别磨蹭了,快点杀了她,我们才能出去。”
明镝大刀微微震动,阵内风声呼啸,大乘期的锋芒毕现,姚杏的裙带翻飞,在狂风中站直了脊背。
左脚掌后撤,在地上划出不深不浅的一道印,姚杏微微俯身。
周家世代于红尘之中为官做宦,法阵中呈现出来的很多都是凡俗战场上的东西。
姚杏的战意发挥到极致,狼烟四起,战马嘶鸣铁蹄踏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十里吹角连营在姚杏的身后渐渐浮现出来。
漫天黄沙之中,壁上鸣的剑身反射出姚杏的双眸,明镝和崔嵬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背对背站着。
崔嵬手腕一抖,骨鞭扫入飞尘之中,还未收回到手中就看见骨鞭上带着血迹和碎肉。
明镝与他的配合分外默契,即刻冲到黄沙之中一刀斩去,扑了个空。
崔嵬没有听见兵器相交的声音,立马收回骨鞭,果真在周围可以造出的铁蹄声中分辨出了正在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壁上鸣和骨鞭绞在一起,冷铁被森骨箍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崔嵬没有看到姚杏的身影,只感到与自己对峙的力道一松。
长鞭无法及时回收,崔嵬回首一拳对轰过去,两只大小差异明显的拳头对在一起,能量对冲的声浪掀起姚杏的额发。
她的表情,是崔嵬无法理解的放松。
一个元婴期修士,对上两个大乘期,她在放松什么?
崔嵬的愣怔只在刹那,姚杏马上就被掀飞出去,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壁上鸣撑着姚杏的躯体不使其倒下,姚杏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她的肩膀上还有崔嵬骨鞭留下的伤痕,鲜血洇湿了大半个衣袖,其实擦与不擦也无所谓了。
崔嵬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是故意让自己击中的,好分散他和明镝的攻击。
崔嵬抬起头,看到明镝出现在姚杏身后不远处。
崔嵬收起骨鞭:“快点解决。”
让一个元婴期的小孩耍了,够丢人的了。
姚杏回过头看到明镝提着刀快速走近,她目光灼灼,以至于明镝愣怔了一下,想她何以有这副神态。
阵法如同残雪遇沸水一般快速消融,明镝下意识地先向四周望去。
姚杏这阵法撤得很是时候,元照和涂山猗的时候几乎到了尾声,涂山猗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长空之上,两个血色的身影交错,涂山猗慌乱地应对元照的出招,他是涂山氏遗孤,这就意味着在修行路上极少有人教导,包括他所谓的大乘期境界,都是通过一粟海的魔气强行达到的。
但元照不一样,他是云褚仙门先掌门的正经弟子,一生都走在正途上不曾行差踏错过一步。
涂山猗对上元照,除了境界上能压过元照,其实都处于劣势。
一剑刺去,涂山猗惶然后撤两步,他开始调动全身的真气到右拳处,这场争斗被元照主导了太长时间了,他必须借助仅有的优势快刀斩乱麻。
岂料元照早已看准时机,在涂山猗应接不暇的时候一脚踢来,涂山猗的右拳尚未击出,其上的真气就已经被元照这一脚踢得溃散了。
元照紧追着坠落的涂山猗,预备给他最后一击。
涂山猗面朝下倒在地上,光洁的脸上尽是脏污,元照一只脚踏在他的后背上,鲜血顺着渟澍剑的剑刃落下,一滴一滴地落在涂山猗脖颈旁的泥地上。
现场多了几个崔嵬和明镝没有见过的人,明镝一眼扫过去,先看见一位身形格外魁梧的女子,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女人挪了一下脚步,把一个身如玉树的男人挡在身后。
她越挡,明镝越想看两眼,那男人长眉若柳,可称得上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他不动声色地看,对方也不动声色地挡,明镝只好作罢。
一个手持长枪的男子飞掠而来,落在元照周围:“渟澍真人,林掌门,张控鹤。”
“李门主。”
看到三人隐隐以元照为首,明镝回头看崔嵬:“又多了一群小喽啰,好烦。”
崔嵬根本不想理他,就算他们本来就是来杀元照的,但也没必要把“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这回事表现得太明显吧?
“没礼貌。”崔嵬谴责明镝,下一瞬骨鞭带着破空的尖啸声非常有礼貌地冲向姚杏,先把这个解决了,免得留后患。
姚杏眼皮都没抬一下,面前的空间却扭曲了一下,崔嵬骨鞭的后半截突兀地消失,然后突兀地出现在明镝身侧,明镝一愣,伸手拽住了鞭尾。
崔嵬额角突突直跳,手上一使劲把骨鞭拽回来。
明镝本来以为是崔嵬的骨鞭断成了两截,没想到那半截一拽,自己手上这半截竟然又续回去了。
扭曲空间,这可是大乘期才能做的。
崔嵬强按住嘴里的一句“傻逼”,对他说:“阵法。”
“哦,”明镝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了句,“牛逼。”
崔嵬:“……”
涂山猗犹不改性情,挣扎着擦了擦脸上的泥痕:“渟澍真人何时动手杀我?”
他好像认输认得太快了,元照蹲下身问:“你搞这一出,祸害九州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涂山猗被他问得一愣,“可能是为了给人添堵?”
杀人就是杀人而已,哪需要这么多理由?
他这话一出口,离得近的几位都沉默了。
如果这几个月的生灵涂炭起因都是面前这位想要给别人添堵,元照恍惚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回他:“这么多人的性命葬送在你和你的那些尸傀手中,你跟我说你这是为了给人添堵?”
元照觉得难以置信,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理直气壮的恶,让他连痛骂涂山猗都觉得气短。
“先杀了,”林春红抱着胳膊,扬了扬下巴示意崔嵬和渟澍这边,“那边那两个更难搞。”
渟澍剑举起的时候,林春红还回头对张易之说:“刀剑无眼,待会儿躲远点,免得伤着你。”
张易之是很温润的长相,整体都显得瘦弱,说话也不是中气十足的那种:“都到这一刻了,哪里还有张某偏安之所?”
渟澍剑的剑尖越来越近,凌厉的杀意让涂山猗的后脑勺都有些发凉:“渟澍真人!”
元照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还有什么话说?”
涂山猗:“你竟然不害怕我爆体拉着你们同归于尽?”
“你以为你落在谁的手里?”其实此刻元照的形容很狼狈,可是他一行一动一字一语都透着自信,第一剑修,当真就如此耀眼。
涂山猗笑了一下,无怪那个叫喻燃的人喜欢他。
可他还是那句话,情爱这回事,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做了那么多大事,也得算是一代枭雄吧?本君,甘愿就死。”涂山猗卸了浑身的气力,竟然觉得肌肉有些酸痛,他可是大乘期,元照能把他整到这个程度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渟澍真人器宇不凡,怪不得那喻小仙长喜欢……”涂山猗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元照身旁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元照的脸。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涂山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因为元照踏在他背上的脚越来越用力,“我竟然比喻小仙长先走一步,不知他会不会生气啊。”
直到他第二次说到喻燃,元照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一代枭雄”的性命。
他尚未思考明白涂山猗为什么说是“比喻小仙长先走一步”,不远处就传来可称得上是凄厉的叫声:“阿燃!”
崔嵬看向那个方向,方才察觉到有人用阵法扭曲空间的时候他就他探查过一次,施阵之人就在那个方向。
那个叫喻燃的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入自己的心脏处,其实在这个血流成河的罗浮山谷中,就算是流血流成血人也不会有多显眼。
但是元照几乎不需要辨认,他的视线几乎是在周倜叫出声的那一刻就落到了喻燃的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明白涂山猗为何死到临头了还要提两次喻燃。
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原来是这个意思……
周倜捂着喻燃的伤口,惶急地看向元照这边。
他在问:师父,该怎么办?
可是元照的脑子几乎是木的,他的目力这样好,隔着那么远,他都能看清喻燃已经没有气息了。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都没有必要。
痛吗?他不清楚,只是心一抽一抽的,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翻腾。
奇怪,他唯一吃过的东西,已经是一年之前喻燃在望京城为他做的桃花姬。
“喻燃。”元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
杀死这样一个炼气期的修士,最好的办法就是捏碎丹田,往心脏里捅一刀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可偏偏喻燃死得这样惨烈……
那只有一种解释,崔嵬看了一眼呆立在当场的元照,是为了让这个元照道心不稳。
一个分神期,放他和明镝两个大乘期来对付还要再附加这些手段,有必要吗?崔嵬纳闷想。
明镝退后了两步和崔嵬并肩:“上边那个还搞这种手段,这也太不光彩了吧?”
从阴私之地一路杀掠同类才爬出来的崔嵬看了一眼和他别无二致的明镝:“低声些。”
写到最后的时候突然想到“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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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倒持太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