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烛照峰,不为我有什么本事,只因当时元照不算抢手,只因我当时就与师兄师姐有交情。”喻燃拾了一枚玉髓,这东西硬,他加大了烧制的力度。
“阿燃……”周倜此刻竟共情了当日坐在烛照峰试图劝说喻燃的姚杏,他们同样的觉得无力,宽慰说不出口,责怪也说不出口。
“那时我想,我总会比元照先老去,然后云褚内门就不必再有一个炼气期,”说到这的时候,喻燃不免手抖了抖,“我活该如此,但我希望,这一天能够来得慢一点……”
周倜埋下了头,他闷闷地开口:“阿燃,你这是戳师兄的心啊。”
喻燃不说话了,他和周倜一起沉默着。
只是春光如此,有人枯寂成秋。
过了一会儿,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师兄听说过以丹证道的吗?”
周倜摇了摇头。
元照浅浅地笑了笑,说了句狂悖又谦谨的话:“我愿做万古第一人。”
喻燃大抵是在说些宽慰周倜的话,周倜没有扫他的兴,只是笑着说:“好,师兄还等着看呢。”
喻燃没说,周倜佯装笑意的样子有点丑。
晚间姚杏自己一间房,鸿怀火理所当然地往元照屋里走,他是这么想的,他和元照是师兄弟,周倜和喻燃是师兄弟,这同辈人和同辈人一间房,很正常嘛,大家毕竟都是在学舍一起住过的,相互之间也自在不必拘束。
师伯确实很懂,但只懂了一半。
“诶,师伯,”周倜拽住鸿怀火,“我有些剑术上的事想请教师伯,不如,我们一起住如何?”
鸿怀火本来不是很喜欢周倜,周倜这孩子平常吊儿郎当的,不像个干正事的人。这一开始上进,鸿怀火就对他改观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好,那咱俩一起。”鸿怀火转了步子,朝着那间开天窗的房去了。
元照看着这爷俩,突然想这真是百因必有果啊,这两个一个不好好干活一个不好好监工,活该他俩住没顶的房子。
喻燃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元照回头正好看见他绷紧的脊背放松的那一刻。
元照一时没控制住表情,还笑出了声。
喻燃的表情空白,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说了一句:“师兄好学,我力有不及。”
元照笑得更大声了,他莫名觉得喻燃这句非常像“姐姐妆画得真好啊,不像我,什么都不会”这种茶香馥郁的话。
喻燃看着眼前无故发笑的人,表情无奈。
元照摇了摇头,说:“没事。”
喻燃瞧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元照最近也太奇怪了,他想着,又掏出了一颗赴火丹塞进元照嘴里。
元照感觉到自己的牙齿碰到了喻燃的指尖,抬眼去看对方。喻燃递完药,把手蜷起来,碰到元照的食指被他握在掌心。
喻燃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不敢和元照对视。
元照看他这样子心里就酸涩得紧,他心想自己之前怎么会那样去揣度喻燃。这个敏感又小心翼翼的人,撑出了全副的体面向元照剖白。元照呢?这个大傻逼,他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去否定喻燃的感情。
元照想到这,抬脚往屋里走去。喻燃果然跟着他进来,不出所料跟得很紧。
喻燃刚踏进门内,元照就关上了门。
两个人挨得很近,喻燃靠着门板微微低头,元照看见他澄澈温润的眼神,心想:喻燃肯定觉得自己又要发什么疯。
已经无知无觉当了一段时间精神病的元照发疯发得毫无心理压力,他想跟喻燃说“我心悦你”,说“我之前都想岔了”,说“对不起”。
然而,元照开口第一句:“你真的不喜欢那狐狸精?”
被劝善大师点破之后,元照一直在仔细地审视自己的情绪波动,一整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察觉到异常。但在此时此刻,和喻燃独处于同一空间时,他发现自己的恶意开始泛滥起来。
元照假设过自己害死原书男女主的原因,甚至长久以来他把这种假设当成了现实。
“祸害苍生”和“害死主角”两件事小胖是前后脚提到的,元照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因为站在了正道中人的对立面上,原书主角是在两方争斗中被自己杀害的。
照这样来说,如果没有掌控天下的权欲,他就不会害死喻燃和那个姓涂山的狐狸精。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的心魔全部恶意都释放在喻燃和涂山氏身上呢?
元照惶然地退了一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出声说了四个字,不知道是在劝慰自己还是想对喻燃说:“我不在意。”
喻燃虚笼在元照腰间的手紧了紧,他依然耐心十足地回答元照的老问题,不厌其烦,不辞疲倦:“喜欢你。”
然而元照看起来依然不满意,喻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疑神疑鬼的元照满意。
沉默良久,喻燃的耳朵红了半边,他低下头来噙住元照的唇。
元照看着眼前喻燃逐渐放大的脸,他没有挣扎,只是突然定了神,他的声音轻而坚定:“我会改。”
如果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还没把喻燃关起来,没有负气去亲他,没有每天去逼问喻燃到底喜欢谁,他就可以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说“天理既定,我不挣扎”。
可是他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他亲眼看见喻燃写“我心悦你”,他正在和喻燃接吻,这叫他如何立刻抽身而出说“就这样吧”。
所以元照说:“我会改。”
纯阳火在身,妖邪不侵的元照真人,难道还制不了一个心魔了?
元照喘着气,听见喻燃疑惑的声音:“改什么?”
“改做一个好人。”
喻燃的疑问更甚:“没人比你还好。”
言下之意,元照已经是世上拔尖儿的顶顶好人了,还需要改吗?
“我有事跟你说,”元照推了推喻燃的胸膛,“关于魔气入体的事。”
喻燃放开元照,认真看着对方。
元照:“我生心魔了。”
元照十分轻易地制住喻燃来探他脉门的手:“先听我说完。我现在,好像只对你有恶意,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可能会伤害你……你怎么想?”
元照问得十分心虚,他想把所有的利弊摊开在喻燃的面前让他自己去选,又担心自己好像没什么留住喻燃的优势。
“讨厌我?”喻燃没明白元照的话,什么叫只对他有恶意。
元照立刻摇了摇头:“喜欢你。”
喻燃明显是笑了一下,然后表情凝重起来,像是乌云突然飘过来遮住了月亮。
“此间事了,我们立刻回云褚山。”喻燃很严肃,心魔不是小事,元照不适合再在罗浮山多加停留了。
“好,”元照点点头,“汀愫师姐和掌门师兄应该会有办法……先不要跟姚杏他们说。”
喻燃沉默地点点头,就在元照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的时候,对方又问:“控制不住脾气就是这样了吗?”
“就是……这样了吗?”元照学了一遍喻燃的话,非常诡异地,他从喻燃的语气里品出了一点失落感,什么叫“就是这样了吗”,是说他脾气还是太好吗?
大兄弟你清醒一点,你面对的可是个神经病啊。
话说喻燃刚才的语气好像在问“神经病就是这样了吗”,有一种自己犯的病没有达到对方预期的感觉。
于是元照非常严肃地向喻燃申明,觉得自己说得好像不够严重:“有可能伤害你,就是……可能会危及性命的意思。”
喻燃依然没什么大反应,又点了点头。
两个人平躺在床上,元照根本睡不着觉,又不想再提那些坏人心情的事,就没话找话:“今天晚上好静啊。”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了问题,之前不静的每一天,都是因为他在找喻燃的事。
喻燃侧过身来看着元照,两个人同床共枕也有几天了,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和元照心平气和地躺在这里。
“在想什么?”元照问。
“想……”喻燃顿了顿,“春天到了。”
元照扫了他一眼,不知对方为何突发感慨。
喻燃看见元照突然坐起身来,问:“怎么了?”
“别睡了,跟我去练剑。”为了保证喻燃不脆皮到被他一招打死,还是要提前做好预防工作。
喻燃在烛照峰待了两百多年,元照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他的课业,他毫无半夜加练的怨气,甚至是有些愉悦地拿剑跟上元照。
元照没注意自己的语气又带上了些许焦躁,喻燃发现了,但他觉得刚刚好。
如果元照的性子只对他一个人使,这何尝不算特殊?
元照如果知道喻燃在想什么,一定直接撂下摊子把喻燃弄去汀愫真人那里。受虐狂也是病,得治。
日子恍恍惚惚地走了两三天,多情种的炼制进度已经进了融合期,这时候耗的精力不是很大,喻燃甚至能抽出身来帮周倜准备东西。
两个人在空地上埋黝牲骨,周倜想起来问他:“你最近炼的是什么?”
喻燃一边递东西一边说:“多情种。”
周倜的黝牲骨倒多了,他赶紧往外扒拉:“你不是炼气期?就算是汀愫师伯那样已经到了元婴期多情种也不是想炼就炼吧?”
“材料我给汀愫师伯也送了些,总有能炼出来的。”
喻燃表现得太淡定,以至于周倜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这不是炼不炼的出来的问题,而是,你小子这不是相当于炼气打元婴还打得特别带劲吗?”
“炼丹越级正常。”
周倜瞠目结舌,望向站在一旁负责观察周边情况的姚杏,用眼神问:“正常吗?”
姚杏摇了摇头,碧色的耳坠在腮边摇荡成玉影。
“我信了。”周倜这句话没头没脑的。
喻燃疑惑地看向他,周倜也没说话。
家里搞巫觋的人,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忌讳和坚持,比如周倜,他坚信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喻燃前几日告诉他证道的事已经不妥了,他必须得好好闭紧嘴,保证师弟能够证道。
突然发现上新晋榜了,虽然很靠后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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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