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沾有柠檬汁和生鲜,口红也有些掉了,宋时舒来到洗手间收拾一下。
镜中的自己打扮不同往常,礼裙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夸张的富贵华丽,比她在舞台上还要瞩目,却没有舞台上的坦然和从容,好像一件特意展现给那些公子哥们挑选的商品。
这是宋归中的意愿,希望她今晚能找到合适的夫婿,他之前说过公司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管理,但外人终归没有自家靠谱,远没有女婿靠谱。
宋时舒并不认同,能看出来今天晚上,那些来搭讪的男士百分之九十目光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宋家,就怕被这些人吃准拿捏了。
不知不觉,补的唇色厚涂了,颜色极深,被面庞白皙的肌肤衬得十分妖艳。
入口传来高跟鞋细碎的声响,浓郁的香水味侵袭整个洗手间,大约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地进来。
她们衣着价值都不菲,包包首饰出自大牌,讨论的话题也围绕着奢侈品以及这场酒会。
“今天的酒还可以,就是场景布置得不太好,宾客太散了,我都找不到搭讪的帅哥。”
“宾客太散难道不是因为都围绕在宋家父女两身边了吗。”旁人搭腔,“反正我看好几个熟人都在和他们搭讪。”
“谈生意的吧?男人嘛,到哪里都少不了那些事。”
“宋家老总现在还能谈什么生意,手里实权都快被他两个弟弟抢走了,把前妻女儿叫来也没用,稍微懂点行的人都知道公司高层不会支持一个黄毛丫头的。”
“那还挺难办的,不过宋大小姐长得好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人好高骛远,我老公给他们介绍的年轻企业家没一个看上的,还点名想嫁给谢家少爷。”
“真的假的,她白日做梦呢,居然用整只手拿杯子,不知规矩假名媛罢了,谢少看上我都不会看上她。”
公用洗手间挡板众多,上面却未封顶,隔音不是一般的差,几人的嬉笑声十分清晰,就像是靠在耳边说出的。
宋时舒套上口红管,指腹擦了擦唇际多余的红,精致明亮的眼眸不耐烦地闭了闭,轻碎的步伐在她们下一个话题响起时悄无声息地塌在前方的一块板砖上。
周身两面镜子,她的每个角度都被照出几分清傲,声色轻轻袅袅,在上空回荡。
“我得澄清几个点。”
几张碎嘴戛然而止。
“第一,我没点名嫁给谢临。”
“其次,隔墙有耳,虽然你们并不在意是否被我听见。”
“最后。”宋时舒唇上扬起明艳的笑,眼角却眯起轻蔑,低头扫视了为首的女人胸部一眼,“你也别太自信,谢少爷他,喜欢大的。”
“……”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凛然。
来宋家之前,赵媛和宋时舒交代过。
不是让她注重礼仪,毕竟真正的名媛千金喝酒是不在乎有多优雅的,只在足够舒适的范围里不惊扰别人就行。
要做好闲言碎语的准备。
赵媛当初有陪丈夫白手起家的能力,对付小三小四们其实根本不在话下,她只是累了,不想折腾,跟个破男人还要玩宫斗那一套,有这时间打打麻将多消遣自在。
如果不是需要,她也不想宋时舒卷进来,像这般的交际场合,男人女人形形色色,表面端庄优雅,实际背地里都很阴暗,少不了说三道四。
宋时舒走时比来时步伐更利落,没注意到走廊守着的边牧,那小狗耳朵一折,想起自己的使命,迈开四肢跟了过去,前方的人走得专注,并未注意到它。
感到疲惫的宋时舒本想和父亲说一下提前离开,看到二叔宋余中不知何时和宋爸有说有笑的。
二叔这个人在她的童年印象里并没有存在感。
赵媛之前和她讲过他们夫妻两白手起家的时候饿起来都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而二叔三叔两个亲兄弟没有伸过任何援助之手,等大哥发达后两个弟弟才来抱大腿,实在让人没啥好感。
宋时舒来到宋爸跟前,先叫了声,“爸。”
估计站久了,宋归中面色有些惨白,强颜欢笑,“咋了,有看上哪家少爷吗?”
她摇头,狐疑道:“爸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老毛病。”
“那就行,我今天晚上有点累了,想提前走了。”
宋爸还没回答,二叔抢先一步以长辈口吻训斥:“这还没结束呢你走什么?”
“不是快结束了吗。”宋时舒一瞥,“再说了,我走不走和二叔没关系吧。”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本来就是为你介绍的相亲酒会,你倒好,听说一个都没看上。”二叔白眼一翻,一副说教的模样,“小丫头眼光别这么高,别等到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劳烦二叔操心。”
“你怎么说话的?”
“用嘴说的。”
“你……”
二叔恼火地龇牙咧嘴,恨不打一处来。
“行了行了。”宋爸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挥挥手让他们两个都消停一点,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在这里争吵。
到底是兄弟情深,饶是看出自己那两个弟弟的意图,宋爸也没和他们计较,过分的包容让二叔三叔都十分嚣张,尤其是二叔,满口责骂宋时舒没教养。
哪有晚辈和长辈顶嘴的道理。
“和她那个妈一样。”二叔越说越上头,“真是什么样的妈教育什么样的女儿,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判给她,给我们教养的话不至于这么没礼貌。”
涉及到赵媛身上,饶是宋时舒不想计较都不行了,“二叔这么有教养,你的孩子一定知书达理,从不给你惹事吧。”
宋余中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沾,这话无疑就是反讽。
“这丫头真的是……”
宋余中还要继续理论,看了眼不远处又停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
宋时舒注意力都在伶牙俐齿上,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过来一名侍应生,手里的托盘在经过她的时候恰逢倾斜,一杯红酒毫无预兆地落在她肩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倒吸一口气。
侍应满脸惊慌失措,“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
接过匆忙中递来的纸巾,宋时舒没和侍应计较,一点点擦拭着,然而酒液粘稠,在昂贵的礼裙上越擦越糊,侍应生愧疚地低下头,“楼上更衣间有备用的衣服,需要我带小姐上去吗?”
“不用,我准备走了。”
宋时舒兴致乏乏。
“外面天这么冷,你衣服都湿了,直接走的话很容易着凉的。”二叔一改刚才的嚣张,变得关切起来,“换一下也不费事。”
考虑到礼裙穿着确实不太舒服,湿漉漉的身子禁不住一点冷风,宋时舒最终听取意见去了。
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到楼梯时,瞧见边牧坐在丝绒地毯上等待,她顺势抬手摸了摸狗头,“你爸呢?”
想了想觉得问法不对,“你哥呢?”
“……”
还是不对。
算了。
别野更衣间在三楼,里面有提供宽松的衣服和外套,宋时舒沿着楼梯扶手走,边牧在后头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宋时舒回头问。
她停住,边牧也停住。
左右歪头,就是不说话。
宋时舒当然问不出结果,环顾四周,不知道谢临在哪,少爷真是好兴致,把狗带到酒会不管不问,人不知去哪里潇洒。
兴许是去撩妹了。
毕竟他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
宋时舒站在走廊交叉口,前面路很长,壁灯连成线,看着怪瘆人的,这时边牧的作用体现出来,能很好地陪着她,没那么害怕。
找到更衣室果然看见里面有给客人备用的衣服,宋时舒比划了下尺码稍大一些,将就着穿,出于职业习惯,不管在哪,有没有人都习惯锁门换衣服。
留边牧在外头等着。
换到一半时忽然听见一阵狗吠声。
宋时舒匆忙穿好,拧门出去,一个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里,而看门的边牧正提高警惕地瞪着。
男子的面孔她也是见过的,刚才和她搭讪给她酒的那位卷发男。
不比刚才谈笑风生,他现在惊慌失措,显然是十分害怕狗狗的,饶是这个时候边牧还没对他进行任何的攻击,他就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干嘛?”宋时舒皱起眉头。
男子紧张得额头流汗,鼓起勇气一个箭步过去,想要去抱她,反应比人迅捷几倍的边牧先他一步,直接扑了过去。
宋时舒这才意识到局势异常,摸出手机想要拨打求助电话,那边一人一狗撕得正欢,无意中手腕被撞了下,手机受惯性被打飞,在空中呈抛物线旋转几圈。
眼看着即将掉落,一只手兀然出现,平稳利落握住。
有那么一瞬间,宋时舒心脏乍然停止。
双眸僵硬无神,漆亮的瞳仁一动不动。
谢临仿佛神祇一般降临,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线条分明,隐约中能看出淡青色的筋脉,袖口随重力下移,腕部一行梵文刺青若隐若现。
屏幕感应亮起,显现出时间,十点十分。
宋时舒小脸煞白的,好久没吭声,那位倒是淡然,眯了迷眼角,把手机递过去,“壁纸不错。”
手机壁纸是在俄罗斯巡演时拍的雪景,银装素裹的松野平原,迎着杏红色残阳。
和普通被夸赞的女生一样神色明显愉悦不说,接过手机,“这张在俄罗斯随手拍的,我还有更好看的。”
“哪个。”
“我找找……”
他们这边悠闲谈着笔直,丝毫没顾及到边牧和卷发男面对面,人狗僵持到快被遗忘。
那人索性一鼓作气,想要迈开腿逃跑,但下一秒,边牧反应敏捷地咬住裤脚,扑通摔倒在地。
宋时舒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讨论哪张壁纸好看的时候,她是不是得处理下这个偷窥狂?趁她不注意跟上来想做什么?
要不是边牧在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卷发男膝盖和地板来了个剧烈碰撞,疼得他一时半会动不了,痛苦地呻叫。
谢临不急不慢,长腿迈开跨过这人的另一侧,姿态矜贵优雅地稍稍俯了身,确认就是刚才交换酒杯的男子,懒洋洋质问声落下。
“说说,谁给你的胆子。”
“对我们宋大小姐图谋不轨的?”
唇齿间溢出“我们宋大小姐”几个字时的声调上扬,仿佛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而是作为她的人才有的质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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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