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医生正等在自己家门外,这个消息让迟溪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下惊喜,但又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那可是任屿舟,待人向来彬彬有礼,可是又极度懂得把持交往分寸,别人进九步,他都不见得会进一步。
而现在,他居然会来自己家,竟是肯主动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对此,迟溪当然是意外的。
只是眼下,她根本没时间多想,抬眼看着镜子里自己邋里邋遢的模样,迟溪崩溃地“啊”了一声,再没有心思去继续揣摩任医生的心思。
她立刻丢下手机,迅速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紧接又匆忙冲到洗手间漱了口,简单打理了几下自己的卷发。
幸好她底子好,粉黛未施的脸上,除了显出点黑眼圈略有憔悴之外,别的倒还算差强人意,迟溪把木梳放下,转身小跑着直奔玄关。
虽然抱歉又叫任医生等,但毕竟……美貌至上。
迟溪特意踩上细高跟,而后才满怀欣喜地开了门。
抬眼间,就见任屿舟一身白色休闲运动装立在台阶下,他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眉目深眷清俊,身姿挺拔正气。
他只是这样安静站着,可身上卓然的气质,轻易就让周围一切都迅速脱俗。
迟溪第一次见这样的他,少了些正装拘谨,更似那张旧照上,少年姿态轻扬,独有青葱岁月的朝朗。
于是,她不由得愣了下神。
这时,任屿舟从容抬眸,几步走上前来,与迟溪四目相对。
好似是担心她还在因此事介怀,于是几分玩笑语气地开口:“本来想当个合格的送餐员,可惜没有经验忘了带保温盒,早饭已经凉了。”
说完,他轻晃了晃手里的早餐袋,迟溪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心中顿时错愕,原来任医生不仅亲自来赴约,还特意给她带了早餐。
错愕之外,更多的是惊喜,眼前一切仿佛都比她预想的要更好。
只是,虽然知道任医生并未怪她,可迟溪心里多少还是过意不去。
她接过早餐,接着忙侧了侧身,说道:“谢谢你啊任医生,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先,先进来坐吧。”
听她这么一说,任屿舟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略显拘束地开口询问了一句:“要进去?”
见他如此,迟溪心中一下了然。
任医生家里是书香门第,想必从小便被教育得绅士端持,尤重重礼。
与女生单独相处,尤其还是在女方家里,以他俩现在的熟悉程度,可能会让他觉得有些冒犯吧。
或许,他想象的场面是,两人站在她家门口,一人拿着早餐,一人拿着西装,来个有去有回,礼尚往来呢。
一想到那个拘谨画面,迟溪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她偏偏喜欢任医生这副一本正经,道貌俨然的样子,他越是这样,越是让迟溪心里,有种被小猫爪子挠的感觉,痒痒的,乱乱的。
她存了逗他的心思,于是站在门口向一边侧身,故意给他留出了一个位置,然后笑容灿灿地说道:“当然,你专门跑一趟,我总不会吝啬一杯水吧。”
直言的邀请,看他应不应,她轻轻抬眸,盯着任屿舟的反应。
任屿舟确实显得有点拘礼,定睛想了想后,冲着迟溪礼貌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他眼神微敛,有些不自然地抬步向屋内走去,算是接了她的邀请。
他的举动让迟溪心里顿时愉悦,她还特意注意到,两人刚刚擦肩而过时,他的身体还明显僵了一下,好像生怕不小心碰到她似的。
好禁欲,好想撩……
迟溪心头微叹,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把持住了。
只是,等带人进了屋,迟溪左右环顾,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屋里现在简直乱得一塌糊涂,鞋子甩得哪里都是,茶几桌面也乱七八糟,摆放凌乱,更别说沙发上,放着一些惹眼的东西。
迟溪想起昨天她是在客厅换的衣服,当下眼皮一跳,接着花容失色地几步奔着上前,慌慌张张把沙发上的小衣服收好,她脸色不禁有些发红,不知道任医生到底看没看到。
“家里有点儿乱,肯定是我昨晚喝酒后在家里耍酒疯了,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她笑着尴尬地解释,心头却在暗自咆哮。
好丢脸啊……
幸好任医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迟溪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先坐吧,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两人相隔着坐着,但任屿舟还是心跳如鼓。
原本,他以为只有他自己坐立难安,可是没想到迟溪也有点儿慌慌张张,这倒是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不至于在迟溪面前紧张过头。
“不要麻烦,水就好。”任屿舟礼貌回道。
两人的相处,还是显得太客气了,但迟溪不想和任屿舟这么生分,如果他是保守派,那她一定就是开放派。
如此想着,她觉得这次不趁着机会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她在圈内恃美貌行凶的名号,更对不起周谭给她安的妖精的虚名。
于是她起身去厨房端来水,回来时故意挨近他,向前倾着身,抬手把水杯放在他面前。
之后,迟溪没坐回原位,而是故意放着其他位置不理,偏偏一下坐到了任屿舟身侧,她刻意挨得近,这回总算是没收敛心思。
迟溪在赌,赌他对自己应该是有好感的,不然今早他根本没必要来。
这次她就是要让他察觉到,她本来就对他没安什么好心。
“任医生有单独去过,别的女孩家里吗?”迟溪看向任屿舟,开口试探道。
她会如此问,一是想故意和他搭话,再来,迟溪也想不经意地打听打听他的情感经历。
毕竟,任医生的长相实在不太安全。
闻言,任屿舟回过头来,似乎是想回答。
可两人本来就坐得近,他这一回头,距离一下又被无意缩短,两人面对着面,眼神无意相汇,呼吸声深深浅浅,气氛忽然间变得十分暧昧。
迟溪克制不住地想靠近他,可任屿舟绷紧住下巴,已经率先一步匆忙往旁边挪开。
这回轮到迟溪疑惑,任医生不是生人勿近,定力十足嘛,怎么也不至于她稍微靠近些,就慌成这样吧。
难道是真的还没谈过女朋友,害羞了?迟溪暗自腹诽猜想。
半响,任屿舟已经平静心态,当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不会单独进女孩子家,除非是已经非常熟悉。”
“非常熟悉?那在任医生眼里,我们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呀?”她眉眼弯弯,笑着追问。
毕竟,他已经进了她家的门,而且很明显,眼下他们就是在单独相处。
她穷追不舍,说话时眼神湿漉漉地直盯着人家,甚至还不经意地撩动头发,差点就把勾引两个字直接宣之于口了。
任屿舟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溪一眼,目光灼灼像是探究,但更多的,是不确定的迟疑。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们是校友,你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指陌生人,还是指其他校友,迟溪不能明晰他话里的意味。
“那见我被网友攻击,你会出面澄清,我单独请你吃饭,你也会愿意赴约,这些算是对我的例外,算是……我与别人的不同吗?”
闻言,任屿舟忽的凝眸,藏在暗处的手亦猛然握紧,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拿起水杯,猛地喝了几口。
迟溪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急于求成,节奏过快,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好像是在挖坑,等着任屿舟主动跳进去,她现在只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因为要马上进组,她没有那么多搞暧昧的时间。
只好变试探为主动,转变战略。
循序渐进不行,就只能选择破釜沉舟。
看着任屿舟此刻紧绷的脸,她心里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担心出错惹他反感,却又不甘心顺其自然。
成不成,她都要试试。
于是,她最终下定决心,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将手指缓缓停在了任屿舟刚刚喝过水的那个杯子上,然后在任屿舟探究,惊愕的目光下,她面不改色的,与他同饮了一杯水。
这是什么含义,成年人心里都懂,她将筹码全部压上了赌桌。
而任屿舟此时更是满心吃惊,一动不动地盯着迟溪看,却见她喝下一口,缓缓放下水杯,假装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还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道:“我也不会和别人喝同一杯水,但除非……我们很熟悉。”
似曾相识的话,似曾相识的语气,只是一个听着正经,一个听着淘气。
“你觉得,我们很熟悉?”任屿舟收敛住情绪,神情转变从容,再一次做到滴水不漏。
他确实也有在试探,他不敢确定迟溪是否在认真,还是只是想趁机捉弄捉弄自己,被光环鲜花簇拥着的人,真的会青睐他吗?
迟溪此刻心里莫名有种气势,即便不能确定他的想法,但还是镇定说道:“按照普通说法,我们不过正式见过三次面,确实还不太熟。可是熟与不熟又怎么来评定呢?我认为一见钟情是,一眼万年是,相见恨晚也是,这跟相处时间长短并没有直接关系,只和我有关,和你有关。任医生同意我这种说法吗?”
任屿舟抬眼,认真凝着眼前这个抓他心肺的女孩。
对于迟溪来说,他们确实才正式见过三次面,当然不熟。
可是在很多年以前,任屿舟就已经把迟溪埋进心里,这到底算熟悉还是不熟悉?
没有答案,答案只能自己给。
若主动,便是肯定,若放弃,就只能否定。
于是,任屿舟认真回道:“我不否认。”
迟溪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勾唇笑了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得逞的成就感:“那作为熟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凑近一点。”
她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偏偏要人家凑近来听。
按照现在的距离,再近就显得太过亲密,任屿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但他不想拆穿,心想就算这是陷阱,他也准备跳一次。
见他真的凑近,迟溪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她缓缓开口说着。
“这个秘密就是……作为女明星,是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素颜模样的,谁要是看到了,那就要负责,这个是圈里不成文的规定,你可赖不掉。”
迟溪说得信誓旦旦,只是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可能是她为任医生量身定制的。
闻言,任屿舟却是朝着她一番打量,紧接语气正经问道:“你现在是素颜?”
这个回答让迟溪顿时一脸黑线,她素得还不明显嘛,她可是今早脸都没洗就来和他打心理战了,不管他说什么,反正这一次他想赖也赖不掉。
迟溪郁闷点头:“不能再素了。”
任屿舟盯着她看了一会,淡淡开口:“你很白,素面朝天就很好看。”
迟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猝不及防的夸奖来得有些突然啊,她还在心里纠结着,任医生这是真心夸她好看,还是想说好话来赖账啊。
为了防止是第二种情况,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任医生没有注意,一下子抓住他的双手,让他将自己的脸颊捧住,接着仿若实诚地开口道。
“不信你摸摸看,一点底妆都没有的。”
手上的温软触感太过灼人,任屿舟身体明显僵住,就连呼吸也不争气地变得急促。
迟溪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目光柔得就像一缕清明的月光,让他心中陡然变得热烈起来,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心声:“我信。”
而这次,他没有绅士地收回手。
也许,是贪恋手中的那点余热。
“那你会赖账吗?”她声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似的悠悠飘进他心里。
又轻,又痒。
看着迟溪蓦然亮起的眸子,任屿舟彻底心乱了。
哪怕明明知道,她可能只是单纯的一时兴起,他还是选择沉默着摇头。
他不会,关于她的一切,他从来都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于是,这个赌,迟溪意想不到地打赢了。
可筹码,是任屿舟拱手甘愿送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