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杀”,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呢。姜白心道。
姜朗脑袋上的墨色长发早已给姜白摁乱了来,杂乱的发丝使得他少有的狼狈。他翕动着自己苍白的薄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哪里还有刚刚一丝一毫的意气风发。
怎么会是姜、姜白?
姜朗被威压逼得抬不起头,他这个时候才回忆起来,这个自己一直自认为自己分外熟悉的养姐,刚刚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
印象中,姜白这双眼眸一直都是弯弯着的,一直都是漾着温柔的。她会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很高兴地对他说:“乖崽乖崽~”
现在的姜白也在摸着他的脑袋,只是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敌视的戾气。
恍惚间,姜朗只觉得自己不像是被姜白摸着脑袋,而像是被姜白那双精致的登云履踩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
姜白怎么能这样对他?
姜朗的胸口郁结了一团浊气。
他现在终于算是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姜白一定是花钱买的青云宗夫子名额,为的就是在这种教课时候刻意压他一头,当众给他难堪。
何必呢?就为着他拿了帖子这点小事?姜白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她都这个年纪了,怎的还是这样的锱铢必较?她分明可以不去花这一大笔冤枉钱,安安分分地进入青云宗。
姜朗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们两个人一同进青云宗不好吗?他这个养姐怎么就这么没有大局观,一点儿也看不清状况。
“这位弟子可是不打算尊师重道?”姜白可没打算放过他,反而是加重了手上的威压,压得姜朗脖子上的骨节咯吱作响。
姜朗被压得无法,又担心被周围其他青云宗的弟子们看出自己的狼狈,只得是从唇齿间勉强挤出:“夫子……安。”
姜白这才笑眯眯地收了手:“真乖。”
当姜白的手从姜朗头上抽离时,姜朗的脖颈已经是被灵力压得泛酸泛疼。
他抬起头看向姜白,眼尾漫上淡淡的红色。姜朗想通过眼神告诉姜白自己心头的怒意。
姜白以为她这样做就可以改变什么吗?无论如何,青云宗的内门弟子现在还是他姜朗,并且他背后还有一整个宋家相助。
姜白只不过是教内门弟子的夫子,等到过段时间大比后,他成为了峰主们的嫡系弟子,姜白哪还能耍这样的威风?
姜朗这般一想,心绪便稍有平复,勉强将表情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而在他身边的宋雾咬了咬下唇,一双清澈的眼眸看了又看那头的姜白。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漂亮少女和姜朗口中那个老妈子似的养姐联系在一起。
姜白训了狗之后,自觉心情舒畅。她把手从姜朗的头上收了回来,再也没有去看那个前任蠢弟弟一脸欲说还休的神情。
其他的弟子们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夫子实在是富裕得夸张之至。
看看她现在用来擦拭双手的帕子,帕子的用料一看就是格外名贵的丝织品,也不知道是源自于哪里的奇珍异兽吐的丝。
除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姜朗与宋雾以外,这里的其他弟子们都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姜白,眼底满是羡慕或者是嫉妒。
对于姜白这样一个夫子,他们心中是好奇的。青云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就连一个教学夫子所用之物居然都是如此的精良精致。
姜白笑了笑,今天为了把她那个前任养弟吓上一跳,她刻意将自己的出场打点得华美浮夸。
比如说她现在坐着的莲花法器,每一个花瓣的纹路上都闪烁着流金,充斥着氪金的光辉。姜白在选用这个法器的时候,还特意让这个莲花宝座可以上下浮动,从而使得缠绕在这个法器上的飘带能够随之上下翻飞。
哦,对了,除此之外,她还特别心机地在莲花宝座上固定了一些储存着风灵力的符箓,给她的每一根发丝吹上最轻柔的风。除了负责充当鼓风机的符箓之外,姜白还购买了一些负责造仙雾的灵香,让她在每时每刻都维持着仙气飘飘。
姜白敢肯定,整个修仙界绝对少有人会像她这样,在自我玛丽苏形象的塑造上花费如此多的钱财。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姜白这一整套装扮一出,从远处遥遥望来,简直像极了游戏中华贵皮肤的建模,美得显眼至极。
她就说,修仙界搞什么清贫苦修,修仙界就适合中二玛丽苏。姜白白皙的手拍了拍自己座下的莲花法器,心中暗爽。
“我别的话也不多说,青云宗宗规教学的规矩是哪样,就依着哪样来。”姜白笑盈盈道,“宗里让我负责的教学内容是修仙最基本的理论体系。”
她这话音一落,宋雾的表情便跟着微妙了起来。宋雾是修仙世家的嫡出姑娘,自小就与修仙相关的知识天天接触,对修仙最基本的理论体系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宋雾从最开始就看不起姜白,所以刚刚在她发现姜白成了自己夫子时,心上既别扭又难受。可是现在宋雾的情绪诡异地好了些许。
她就教这点东西?
也是,她毕竟是砸钱进来的,身上一股子暴发户味,青云宗必然不会给她安排别的什么难度高的术法课程……可不就只能来教她孩提时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理论体系了嘛。
一些与宋雾同样出身的弟子们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轻视。
这样的神色看得姜朗忍不住地脸热,他总觉得姜白现在正呆在不属于她的位置上,着实让他感到丢人现眼。
姜白则是白皙的手上一个反手,食指拇指轻弹一下,灵力瞬间化作无数朵栩栩如生的小白花,精准地落在了刚刚没控制住轻视神情的弟子们的衣袖上。
这些弟子们还没来得及惊奇于这些被操控得细致入微的灵力,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白花轰然炸开,从刚刚袅袅的花花姿态,骤然变成了无数只……蟑螂。
变成了在他们的衣袍上(尖叫)(扭曲)(冒昧地爬行)(阳光地歌唱c大调《我的太阳》)(蠕动)(痉挛)(翻滚)(冲着嘴巴高歌猛进)(坚强地扑棱)……的蟑螂。
“啊!”
一些弟子不由得惊叫出声,宋雾也变了脸色,看向姜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婆子。
就连表情管理级数较高的姜朗,早就知道姜白灵力细微操控极好的姜朗,在看到小白花变为小坚强的那一刻,都忍不住心脏骤停。
只是姜朗不单单是被吓到了,他想得更多。在青云宗的入门考核中,他这个养姐肯定有施用术法。
姜朗心上一跳,忽而开始紧张担忧了起来。他不知道姜白用的究竟是怎样的招数,也不知道那些峰主会不会从留影石中记住姜白这一手将灵力控制得精妙至极的绝技。
毕竟姜白这个本领,着实是太有特色了。有特色到让他察觉出来了威胁。
姜白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火算是放完了。于是她手上一挥,干脆便把这些爬行得正欢快的小东西给消散了个干净。
姜白原先打算把这一手叫作“白花杀”,可是早起教书人哪有不疯的,她现在决定把这手叫作“阳光地爬行”。
倘若她现在不是一个体面的玛丽苏中二人,她现在少不得要亲自加入爬行军团,来一场真正的放飞自我。
“掌握好合适的修仙理论体系,就可以像我刚刚那般精准地操控灵力。”姜白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着。
只是这个时候,底下的弟子们神色都明显恭敬了不少。
论修仙,她姜白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些本土的修仙世界。可是她也有自己的优势。
这个世界的修仙理论主打的就是一个唯心,完全忽视了一些必要的客观规律。而她姜白在穿越前好歹也接受了华夏极其完整的教育体系。所以,她完全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来阐述与本土不太一样的修仙理论。
……
姜白完成了她的第一场修仙教学。她高兴地抱着通讯水镜,就像抱着一只毛茸茸猫猫一样,在床榻上欢快地滚来滚去。
「……方才的事情大概是这样,阮阮小可爱,你是没看见我那前任白眼狼养弟的那个表情。后来在我教学的时候,他那憋屈的神色就没有下去过,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弟子们待我尊敬有礼。」
姜白模糊了有关她现实信息的细节,把她与姜朗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一遍。
这样畅快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办法在现实中跟任何人讲,但是可以给她水镜里会猫猫探头的小姑娘讲。
多亏了阮阮之前那样潇洒果断的讨债,才让她升起了去体会另一种活法的念头。
姜白给阮逢年传送了一张刚刚她用留影石留下的影像。影像上能够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正压在一人的头上,留影视角是十足的居高临下。
姜白:「摁着他的头就像摁着一臭虫,什么档次也敢抬头看我。」
水镜另一边的阮逢年注视着那只压在脑袋上的手,脸上忽而一红。没有缘由的,他总觉得这个姐姐的手是摁在他的脑袋上……让他分外地想去顺着蹭蹭这只手。
阮阮:「姐姐你好厉害,我也要努力向姐姐学习!我也要这样子去对付坏人!」
「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厉害吗?」姜白发了一张狗狗叼玫瑰花的表情。
「为什么呀?」
「因为姐姐想你想得厉害。」
阮逢年骨节分明的手仓促地打翻了桌案上的琉璃盏,惹得底下的几个本来正在和他汇报事情的魔族属下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生怕自己刚刚汇报的时候是不是怠慢了尊上什么。
阮逢年本来就生得凶残,脸上再这么一红时,便显得他看起来更加癫狂,大有朝变态接近的趋势。
别人哪里知道,他现在早已经被姜白的土味情话迷晕了视线,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字“想你想得厉害”。
这个姐姐在惦记他,这是阮逢年头一回被人惦记在心上。起码是有人头一回亲口告诉他:“我想你想得厉害。”
这让阮逢年想到了《周南?关雎》中记载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姐姐这是在拐着弯和他告白呢。阮逢年那张俊俏变态似的皮囊下,正克制不住的冒着甜蜜的粉红色泡泡。
底下的獨伯则是眸底划过了一抹厉色。
这小毒物果真是翅膀硬了,现在居然都学会了用摔杯盏的方式对底下人施压,怕不是想要过河拆桥,逃离开他的掌控。
獨伯才被阮逢年在府邸里抄家似的搜刮洗劫了一番,心中着实是狠狠憋了口闷气,就等着找时机报复回去。
现在见阮逢年身上越来越有上位者的风范,獨伯逐渐有些坐不住了。他总觉得再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跳出他的掌控。
他宽袖下拇指食指掐了个诀,随后低眉顺眼地收敛住自己眼底心里的算计。
尊上真是太天真了,没有他的镇压,底下那些性子各异的魔君哪里能够安安分分地待在属地这么久?他獨只需要稍稍露出个破绽,那些魔君就会像野兽见了血一样扑上来,惹得他阮逢年不得安生。
“尊上可是在此?”这个时候,大殿外突然有一个魔君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十足凌冽的杀气。
这魔君生得膀大腰粗,还生了一张狰狞的糙脸,看上去魔气肆意。这个魔君正是獨伯夫人的娘家侄子,催花魔君。
这个魔君本名并不是催花,只是他此人最爱欺压老弱病残,尤其喜欢折辱美人。故而人称“催花魔君”,“催花”二字则是取于“辣手摧花”一词。
这人鲁莽又下流,獨伯本身并不喜欢他,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顺手把催花当刀使。
阮逢年抢走了他獨府中的钱财,令得他没法给催花魔君擦屁股,从而没能压住催花,使得催花对阮逢年怀恨在心。这样的逻辑很合理。
獨伯唇角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安安静静地立于一旁,看着那摧花魔君几个流星大步就上前到了阮逢年跟前。
催花魔君确实是来找阮逢年麻烦的。照他看来,他不过是那么一两次决策失误,让他封地手底下的魔兵折了些进去,赔些钱财不就了了嘛。
他的姑父獨可是兢兢业业照顾了魔尊那小子好些年,从他那里拿些钱财怎么了?
催花魔君本来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魔尊那小子居然就如此狠毒,不仅不愿意把钱给獨姑父,甚至于还几乎搬空了獨府!
回想起他上獨姑父府邸要钱耍耍时,那顶着一张老脸抹着泪水的獨姑父,催花魔君就气得牙痒痒。
他定然要过来教教魔尊那小子辈分尊卑。
催花魔君来的气势汹汹,身旁但凡是长眼睛的都知道他必然是来者不善。刚刚还在给阮逢年汇报事情的下属们,一概往后撤了撤,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魔族一向以拳头说话,不少魔族人其实有着强烈的慕强情结。他们虽说没敢上前参与纷争,但是眼前都在注视着两个人的对峙。等待魔尊和魔君能力或是气势分出了个强弱,他们便会抓紧时机上前,如同遇到腐肉的秃鹫,拥戴吹捧两人中的强者。
因着催花魔君远在封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阮逢年,所以他在与阮逢年对视时,整个人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本身以为自己长得已经足够凶残了,没想到这个阮逢年更胜一筹。分明名字这么软趴趴的。
如果说催花魔君长相的凶残是丑陋的凶残,那么阮逢年长相的凶残则是美丽的凶残。明明是俊俏的,却捎带着说不出的变态滋味。
阮逢年皱了皱眉,很不耐的望向这个打断自己甜蜜思绪的不速之客。
有坏人。
打扰他和姐姐聊天的坏人。
催花魔君见了阮逢年皱眉,刚刚的气势就已经输了半分,但是他仍旧强撑着道:“我催花魔君忠心耿耿,专心替尊上您守护封地,不过是犯了些错,不过是要些钱财,尊上您怎可如此卸磨杀驴?”
阮逢年那双眼眸望向催花魔君,看到他说话时上下颤抖的满脸横肉,他歪了歪脑袋。
「遇到讨厌的坏蛋,我们有一个报复方法:捧杀。所谓“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我们可以故意顺着他,捧着他,让他在春风得意中迷失自我。然后再在最合适的时间,给他沉重一击,让他从高处跌下。」
姐姐说过的话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所以先要“捧”他吗?阮逢年感觉自己学习到了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魔尊阮逢年,想要看他会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作何表现。
他们看见阮逢年上前一步,随手抄起来的玉箸①利刃似的,以闪电般的速度居高临下地挑起来了催花魔君的下巴。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到众魔能够清晰地看清楚一切时,他们便看见——
那玉箸抵在喉间,迫使得催花魔君无法低头。阮逢年弯起眼眸,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然后对着催花那张丑陋的脸轻柔道:“真美啊,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犹怜的小美人。
小美人。
美人。
人。
大殿似有回音回响。
看中四周众魔龟裂的表情,阮逢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面对没事找事的坏人他还主动夸奖他,他阮逢年可真是一个好人。
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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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冒昧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