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好 第6章 06

元宵佳节，就在大家相聚团圆的时刻，俞樾在单位值班。前几天安排值班表的时候，其他同事都是江城本地的，都想回家吃饭，只有她一个人是外地的，她主动请缨这一天值班。

刘婷婷说她傻，俞樾对她笑，“你现在是孕妇啦，可不能胡思乱想。”

还有一个小时下班，俞樾坐在空调屋里想等会吃什么。昨天吃的是螺蛳粉，前天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上周末去超市买的菜已经没了，唉，吃什么呢。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超市看看才能有吃的。

与人才公寓隔着一条马路的这家超市是江城本地最大的连锁超市，听说每年都能创造很多税收。有多大她不关心，挣多少钱她也不关心，她只是觉得这家近，下班去买个菜顺便回家做饭，方便。

五点刚到，她就拎包下楼，和门口保安大叔交代了几句直奔超市。

今天是元宵，超市搞打折活动。她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是折扣最大的时刻，得立即赶过去。俞樾一个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来回，周边挤满了人，成群结队的，都是一家人来大采购。她挤到卖水产的地方，琢磨着要不要买条鱼煮给自己吃。

人们不都说年年有余，年年有余的。

她站在大玻璃缸前，看里面欢腾的鱼。一条又一条，游过来游过去，有鲫鱼、鳊鱼，还有好几种俞樾不认识的鱼，她选的认真，看得入迷，纠结是要做红烧鲫鱼还是清蒸鲈鱼，身边的人来来回回，都没能影响到她。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决定要买两条鲫鱼做红烧鲫鱼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对面卖海鲜处站着的四个人。

那个女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宜，风韵优雅，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知书达理，相夫教子。站在她前面正在挑选帝王蟹的女人看起来六十多岁，一头卷发烫的很是精致，光彩照人。紧跟着这两个女人后面有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个手里拿着一箱鲜牛奶正朝这边赶过来的男人，俞樾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确定是柳江源。

她咬着嘴唇，看眼前这一幕妻贤子孝，天伦之乐的场面。她知道柳市长有个温文尔雅的妻子，有个成绩优秀的儿子，还知道他的岳父是已经退休多年的前□□，她不是没想过他有个幸福的家庭，她也希望他能有个幸福的家庭，只是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跳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只好转身去鱼缸里捞鱼，她都没顾得上选，匆匆忙忙随便捞了两条走到称重处。她想快些称好离开这个超市，可前面还排着好几个人。她瞥见柳江源从岳母手中接过帝王蟹正往这边来，她看了左边又看了右边，皆无处可躲，她最后看了手里的鱼一眼，快步回到鱼缸边，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俞樾拿着空袋子回到家里。

家里的阳台正好对着那家超市，她站在阳台上看超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潮，她不知道柳江源有没有看见自己，她一方面希望他看见，一方面又不希望他看见，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楼下，一颗心终于恢复了跳动。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人脸，她不知道柳江源有没有回家，是不是还在超市里，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地方，一个一个地寻找可能是柳江源的身影。她就这样站在阳台上，直到夜深人静。

元宵节过去了，俞樾没找到柳江源。她像往常一样去单位，开门、烧开水、打扫卫生、倒垃圾······何鑫换了身新衣服，是件从未穿过的焦糖色呢子大衣，经过的时候悄声问俞樾，“这身大衣怎么样？过年新买的，一直等着天气变暖和了穿。”

俞樾没听见，等她喊了声“俞樾”才回过神，懵懂地点头，“好看。”

何鑫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问是怎么一回事，俞樾摇头，“没事，就是昨天晚上熬夜看元宵晚会没睡好。”

俞樾的生物钟在单位是出了名的，比那些上了年纪即将退休的老同志都早睡早起，她会因为看电视熬夜？！何鑫不相信，她的眼光最亮，单位里谁谁有什么事情，她准是第一个发现的。

俞樾摇头说没事，起身去倒水。正好刘婷婷挺着肚子来了，她最近是单位的团宠，没结婚的小姑娘想问问她怀孕有什么感觉，结了婚的阿姨们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一个个抢着散发母性光芒。何鑫见状立刻转身凑到刘婷婷身边，“婷婷，你还有多长时间休产检呀？”

在这样的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休产假就意味着你的工作要分担到其他同事身上，不是分内之事大家都不想负责，所以都很关心，想知道等她休产假后是哪个幸运儿顶上她的缺。

刘婷婷自然懂其中的利弊，她如今还没有办婚礼，也才刚怀孕，算算时间，还有**个月，她当然不会说具体时间，因为一般这种事情领导自有安排，她才不要去做那个不知道轻重的人。

“不知道呢，看情况吧。”

她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合适的，生孩子是大事，谁也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哪些情况，何鑫感觉吃了个闭门羹，被怼了一般，“呵呵，也是哈。”说完很识趣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低头也不知道干什么事去了。

俞樾瞧着这一切，闷不吭声地继续手上的工作。只不过她想，到了这个年纪成家生子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这样一想，又想到了昨夜超市里的那一幕，想来柳江源应该也是在这样的年纪里成家立业的吧。

她叹着气，漫不经心地琢磨着，就在她琢磨的间隙，宋老师来了。

“俞樾，清明节的时候我们要做个临时展览，你先想想，下午开个会，大家讨论讨论。”

宋老师是俞樾的部门主任，两人一起负责单位的展陈设计工作。宋老师虽然学历不是很高，可她入职早，资历深，经验丰富，在这方面是俞樾的老师。她之前也在琢磨清明节马上要到了，是不是应该要做个展览，毕竟在这个领域，像清明节啊、劳动节、国庆节什么的，都是重要的时间点。

“好的，我现在就去办。”她笑着给宋老师的保温杯里倒满刚烧好的开水，看着杯子里面的菊花茶慢慢绽开升起。

俞樾坐在桌前，看着墨绿色瓷杯中茶叶翻腾。清明节，自古以来就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从古自今，有很多诗人写过相关的诗句。江城的清明节有什么特色呢，她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

在清明节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俞樾强迫自己专心于工作。庆幸老天爷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竟没让她听到关于柳江源的只言片语。她全神贯注于清明节的临时展览，她还说服宋老师给这个展览取了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景和清明。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俞樾喜欢范仲淹的绝世才情和爱国情怀。

《景和清明——在江城遇见清明节》的临时展览在4月1日如期开幕，俞樾看了眼日历表，才发现这天原来还是愚人节。作为展览策划的实际负责人，开幕的时候她需要在现场。她跟在宋老师身后，看来参观的专家和游客。

俞樾想，愚人节，应该是要发生点什么的吧。可惜一直到下班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开始叹息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开始期盼愚人节了。要知道上大学那会，身边同学都想着要怎么整人的时候，她可是专心致志于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想到现在工作了，竟然开始思念年轻人的节日了。

可能这个愚人节注定是要发生些什么的吧，下班后俞樾刚走出单位大门，她还在想晚上吃什么呢，就看见钟斯年站在门外的香泡树下。

“你，来找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这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吧，距上次见面。期间两人从未有任何联系，连微信都没发一个的。

钟斯年笑着点头，他这人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俞樾瞧着忍不住也想笑，在梳洗打扮这方面，他比自己还认真。

“清明节你有什么打算？”见她一直未说话，钟斯年没忍住，问了句。

“能有什么打算，清明节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三天假期而已。”俞樾笑着回答。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她还能回去蹭几顿饭，这么多年老家的房子都塌了，她回去也是无家可归。

在哪里都是无家可归，何必折腾呢。

“你不回家？”钟斯年小心翼翼问。

俞樾摇头，“回啊，回去给爷爷奶奶烧纸上香，然后就回来。”她原是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的，可爷爷奶奶葬在那里。每年清明节，她都会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去，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赶到爷爷奶奶坟前。

她不想看见老家的那些人，一个都不想。

“我们几个人计划去爬山，一起去？”

俞樾摇头，爬山这个事情她在群里已经看见了，是李阳和陈磊号召的，说是江城最高峰。她是宁愿宅在家里躺在床上的性格，当时就没报名。更何况这是上班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她还想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钟斯年在情场闯荡多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这段时间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他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情。这不刚告一段落，他就巴巴地等在人单位门口了，想着今天能一起吃个晚饭，再约约清明节放假的活动，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就被简单直接拒绝了。

以小钟先生在江城的名声，他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