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好 第4章 04

在骑楼老街逛了一圈后，俞樾到了琼市，那里不仅有临高角灯塔，还有昔日旧友沈令仪。大年初一，她不知道沈令仪在不在家，就打了个电话。

“俞樾？”那边的声音很不可置信，显然是有些吃惊的。

俞樾能理解，毕竟大学毕业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可是她心里清楚，令仪会明白的，她简单地说，“令仪，我在海口。”

“我在琼城，我去接你。”沈令仪说。

她们之间从来都是如此简单的，两人的相处不像苏澂那样，点到即止的温暖和寒暄是最合适的。俞樾说已经买了去琼城的火车票，沈令仪说那我去出站口等你。俞樾就推着箱子上了车。

十一点钟，还差三分，俞樾在琼城火车站出站口看见了多年未见的沈令仪。她和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长长的黑色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眉眼带着淡淡的笑，很自然地站在出站口那里，望着前面。

“俞樾。”沈令仪显然是看见她了，挥手往前跑。

俞樾迎着她跑。

两人在中间相遇。

“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你怎么来了？”

不约而同，似乎又是不用说都懂，两人相视一笑，再也不提这个问题。

“你应该不是单纯来看我的吧？”

俞樾笑，“你说呢。”这么多年，沈令仪还是和大学时候一个样，不认识的人看她以为是冰山美人，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她那张安静的面庞里是怎样的小心思。就拿苏澂的话来说，你们不要看令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其实她心里呀，小算盘多着呢。

沈令仪开着车，见俞樾在旁边一直笑，问她是怎么了。

俞樾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苏澂的那句话，然后又看到你的表情，一时没忍住。”

她这样一说，沈令仪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苏澂啊，昨天还给我打电话拜年，她现在在老家甘肃。”

她们三个人是大学时候的室友，离开校园这些年，和其他同学都断了联系，唯独三个人之间还是经常互相问候。大学毕业后，苏澂和沈令仪在杭城读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杭城上班。俞樾一个人去了哈尔滨，在冰天雪地里读研究生。现在三个人一个去了江城，一个在甘肃老家，一个在琼城，名副其实的天涯海角，五湖四海。

“那个谁？”俞樾想起来，实习那会，就是在甘肃的一个石窟寺，苏澂和那个小老乡，叫什么的，她一时想不起来。

“汪雪阳。”沈令仪提醒她。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俞樾试探着凑过去问，“又见面了吧？”

沈令仪摇头，“应该没有吧，也没听她说过，听说她那个老乡一直在北京上大学，中间也没怎么回去过。”

俞樾点头，“缘分，缘分，都是缘分。”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觉得他们俩还有戏，不然那丫头干嘛放着杭城那么好的工作不要，死乞白赖地要回去。”

沈令仪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话你应该当着苏澂的面说，哈哈。”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一个人的时候快乐很多，车子在公路上飞驰，阳光在头顶暖暖的，成排的椰子树秩序井然地向后退，俞樾摇下车窗，努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想起柳江源，忍不住叹气，又怕沈令仪发现了，欲盖弥彰地喊了声，“真好啊，上大学那会。”

沈令仪倒是不想回忆起大学，她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她怕冷，以前在杭城的时候，冬天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冷得手都不愿意伸出来。琼城冬日的气温很舒适，不冷也不是很热，正是出游的好时节。“要是苏澂也在就好了，元旦她还说过来，后来有事没来成。”

大年初一，饭店几乎都关门了，沈令仪只好带俞樾回家，两人都不怎么会做饭，随意从冰箱里拿了些东西凑合吃了。晚上沈令仪说什么也要请俞樾吃一顿大餐，她在网上搜索还在营业的饭店，找来找去也没发现。李明君回家过春节了，眼下在琼城她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只好给梁鼎打电话。

俞樾在和梁鼎吃过一顿饭后就知道，这个男人喜欢令仪，而且会是她终身的依靠。她替老友感到高兴，又想起了柳江源。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柳江源之间是不可能的，别说他有美满幸福的家庭，也是不可能的。她再一次将这个小秘密牢牢地守在心底，站在临高角灯塔下，默默许愿。

愿这一生即使颠沛流离也能肆意相爱。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俞樾在最后一天回到江城。新年第一天她就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从办公室主任那里听说的。

刘婷婷真的私奔了，和去年那个男人一起。

这一次更不得了，她是主动回来的，带着那个男人回到父母的家里，还带了医院的产检单。

俞樾陷入了沉思，在她心里，刘婷婷和何鑫一样是小家碧玉，她们有幸福的家庭，善解人意的父母，还有稳定的工作。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人生就是最好的人生，是她一直羡慕却不可得的，没想到平静下面却是暗潮汹涌。

她觉得刘婷婷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新年第一天上班要开会，所有人都在，馆长自然是坐在整个会议室最前面的椅子上，俞樾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事，十几个人，过了个年，清一水的胖了。她刚坐稳，何鑫凑了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没听清楚，扭头想问，听见馆长开口了。

“大家新年快乐！今天是我们开班第一天······”

馆长说了一大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俞樾总结了下，不过是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大家也要努力工作之类的。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她刚想拉着何鑫问清楚，没想到保卫科的赵主任来了。

赵晋阳是去年从部队退伍回来的，安置到了馆里。他虽然年过三十，人长得却很显年轻，英俊帅气，在这个以老阿姨著称的单位里很受欢迎。

俞樾见他走进来，不露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看看这个号称是师奶杀手的退伍军人要说什么。

赵晋阳看了一圈这个大办公室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俞樾身上。他是负责安保和消防的，刘婷婷的事情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原以为是假日期间发生的与单位无关，没想到刘婷婷的父母找到了馆长，馆长没办法，只得让他做做样子。单位其他同事都是本地人，多少有点后台。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俞樾过年出去玩的事情，便想从她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做点文章。

在单位里，俞樾一向不喜欢和同事多说话，更不喜欢和男同事打情骂俏，她看见赵晋阳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便知道情况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赵晋阳说，“俞樾，你过年去哪玩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懵了，假期去哪玩是人家的自由啊，赵主任这是干什么。年纪稍微大些的宋老师开玩笑地说，“怎么，赵主任，你这是调查户口啊。”

赵晋阳虽然是主任，可他毕竟是刚来，在宋老师这样的老人面前，他还不敢造次，便陪着笑脸说，“宋老师，你真是会开玩笑。这个刘婷婷的爸妈不是找到单位来了吗，我就是循例问问。”

大家立刻明白了，便都不做声。

俞樾也清楚了，刘婷婷的父母听说也是公职人员，自己的女儿过年离家出走了，在亲朋好友和同事们面前不好交代，就想随便找个人来定罪。放眼整个单位，除了她俞樾，还有谁是最好的背锅侠呢。

她盯着赵晋阳那一双像兔子般的眼睛，笑着回答，“海南。”

“海南？那么远。”赵晋阳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竟然会如此坦然，他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时间都没派上用场。可都走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办法退缩，能找个替罪羊就找个吧，总比领导说他不认真工作的强。

俞樾看着赵晋阳的脸色阴晴不定，瞬息万变，就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她很是纳闷，也搞不清楚，刘婷婷离家出走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刘家父母怎么这般傻，难道不应该趁着没多少人知道息事宁人吗，还没见过上赶着要将事情闹大的。

“刘婷婷平日里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她离家出走的事情？”

俞樾想笑，赵晋阳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虽然是随口一问，可办公室其他人他不问，偏过来问自己，摆明了是想让大家觉得刘婷婷离家出走这件事和她有关。虽然之前都是在学校里，没进入社会。可俞樾不傻，她知道赵晋阳这样问目的何在，她仍是笑着回答，“没有，您也知道的，我刚来单位，和刘婷婷又不是一个部门的，平日里也都是跟着宋老师搞展览，离家出走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会和我一个外人提起。”

她这话说完，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提着一口气。这话里话外说的虽然都是自己的问题，实际上却在说赵晋阳无理取闹不辨是非，更何况她还是宋老师手下的，大家都等着看赵晋阳的反应。

赵晋阳没想到这姑娘如此伶牙俐齿，本以为是个软柿子，谁知道竟然捏到了一个刺猬。能怪什么呢，只能怪自己识人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