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好 第2章 02

每年元旦到春节之间，局里都会举行联欢晚会。说是联欢晚会，其实是领导们为了让辛苦操劳了一整年的下属们有个放松的机会，抽个空闲的周末，大伙儿聚在一起，看看表演，唠唠嗑，总结总结去年的工作，筹备筹备来年的计划。单位主任来办公室征集节目，俞樾见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也跟着缩在角落里。也不知是为了活跃气氛还是无意间的，主任突然来了句，“听说今年轮到柳市长来参加咱们局里的联欢晚会了。”

江城政府有个习俗，每年都会有一个市政府领导去参加下属单位的联欢晚会，去年来参加的是张副市长。这些是俞樾后来才知道的，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样，听到“柳市长”三个字，她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天站在市政府门口的柳江源。

“真的吗，主任，哇，那我一定要去。”坐在门口的刘婷婷捂着一张小脸惊讶地问。

主任非常坚定地点头，“那你们有没有人报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我可是听说柳市长明年就要调走了。”

“啊？这么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呢。”俞樾看见坐在自己前面的何鑫撅着嘴说了句。

“所以呀，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刘婷婷凑了过来，“大鑫子，你不是会唱歌的，上去露一手。”

何鑫直摇头，“不行不行，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只会给咱们单位丢脸。”

“丢脸怕什么，能看到柳市长就好啊。”刘婷婷还拿他打趣，“你想想，到时候离得那么近，柳市长就坐在下面。”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姑娘，抓紧时间报名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主任笑着催促。

她们两个虽是很想报名，可无技傍身，只得摇头，主任看着也知道她们只是耍耍嘴皮子，叹着气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主任，我会唱点黄梅戏。”

轻轻的，不仔细都听不出来。主任回头发现是俞樾，她不禁挑起眉，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小姑娘平日里闷不吭声的，竟然会唱黄梅戏。她虽然对俞樾印象不深，可眼下有人肯主动报名也算是帮了她大忙。她打量了俞樾一眼，“对啊，你是安徽人，会唱黄梅戏，那就你了。”

“没想到啊，俞樾，你竟然会唱黄梅戏。”刘婷婷回头盯着俞樾，“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俞樾涨红了脸，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单位人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平日里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关键时刻就是我不好你也休想好。刚才准备说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时头脑发热，可已经来不及了。

覆水难收。

“平日里你又没问，让人家说什么。”办公室主任走到俞樾身边，她可不想让这主动报名的人跑了，“俞樾，你准备唱什么，天仙配？”

天仙配是黄梅戏的经典曲目，只要说到黄梅戏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俞樾也会唱，可她觉得联欢晚会上不适合天仙配，她想唱的是《女驸马》，她觉得柳江源应该会懂冯素贞的智谋。

冯素贞是俞樾从小就喜欢的女英雄。

“《女驸马》谁料皇榜中状元选段。”俞樾笑着回答。

“哦，很好，就这个。”主任还在脑海中搜寻这个曲目，直点头，“那我就报上去了啊，你抓紧时间练习。”

俞樾点头。

“女驸马？是不是冯素贞？”刘婷婷挤着脑袋问，“小时候我好像看过一个电视剧，讲的就是这个故事。那个女演员叫什么？叫什么？”

“黄奕。”俞樾替她回答。

“对对对，就是她。”刘婷婷猛拍脑袋，“你可真厉害呀。”

“你们平时没事也多学习学习，不要整日里就知道刷剧打游戏，看看人家俞樾，关键时刻。”主任说完推门走了。

主任自然不会知道俞樾的心思，她只当这个小姑娘刚刚入职，为了表现自己才这样主动。不过她的任务完成了，才不会多管其他的。

俞樾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人怎么想她一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就要开始准备了。当时来的匆忙，唱戏的那一套装备都落在家里了，还得去重新准备。小时候她虽然学了几年黄梅戏，可准备考试这一年都没怎么唱过，要想不出错还得趁着这段时间多多练习。她一想到柳江源会坐在台下看，就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自然不会去做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情，只决定把这种心情当作自己一个人的小秘密。

她怀揣着这个小秘密，满心欢喜。

快下班的时候，李阳发来消息，邀请她参加同期入职小伙伴的聚餐。俞樾原是想拒绝的，可李阳说是有个小伙伴过生日，她只好答应。聚会就在他们居住的人才公寓里，下班后她顺路去超市买了箱酸奶，拎着就去了那个小伙伴的家里。

俞樾的单位近，到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来，她看小伙伴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很不好意思，就主动提出要帮忙。

这个小伙伴在市委党校当老师，老家是山东的，人长得小巧可爱，还有个可爱的名字——赵甜甜。俞樾虽然只在培训的时候见过她一次，毕竟都是身在异乡，没两句话就熟悉了。

赵甜甜看着俞樾轻车熟路地洗菜做饭羡慕的不行，“俞樾，你可真是贤妻良母。”

俞樾笑，“我也只会做点简单的，那些大菜我一个都不会。”她这不是谦虚，确实是如此。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赵甜甜去开门，俞樾听见李阳的声音，她躲在厨房里不准备出来，谁知道李阳竟走了进来。“这都是你们做的？”

赵甜甜也跟着凑进来，“惊呆了吧，俞樾可真是贤惠，李阳我跟你说，以后谁娶到俞樾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俞樾笑着解释，“哪有，你不要听她夸张。”

李阳不住地点头，“我看甜甜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生日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大伙相互再见后俞樾回到家里。她其实就住在楼上，几步路而已。她站在冷飕飕的客厅里，突然来了句，“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唱完她又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曾过过生日，不过那是十几年前了。

柳江源最近都在外地开会，这是一场全省关于文物保护的会议，同他一起来参会的还有文旅局的局长。吃饭的时候他听见张东阳看了眼手机后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没想到俞樾这个小姑娘还会唱黄梅戏。”他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

张东阳立刻解释，“我刚看张主任发了个朋友圈，说她们馆的俞樾联欢晚会报名唱黄梅戏。”

俞樾？柳江源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傍晚站在市政府大门口发呆的女孩子，“你们文旅局的联欢晚会？”

张东阳点头，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领导这么重视，“怎么样，柳市长，要不要去开开眼界。”他和柳市长是高中同学，私底下说话一直是没大没小的。

柳江源笑，“这个还要看市里的安排。”

张东阳跟着笑，“我谨代表我们文旅局上下，郑重邀请您莅临。”

柳江源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市里的安排为准。”

张东阳不再坚持。

回到房间后，柳江源简单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孩子的学习情况，然后就坐在桌子前忙工作。他看着电脑里的各种文件，每一个字都蹦了出来，组成了“俞樾”两个字。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用力揉了揉，没想到一点用也没有，他叹了口气。

俞樾这个女孩子，就像一个小石子，搅乱了一池碧水。

俞樾洗了澡躺在床上听黄梅戏，她咿咿呀呀地跟着唱，小时候跟着奶奶学黄梅戏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上演，唱着唱着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啪哒啪哒地滴在枕头上。

元旦晚会这天，俞樾早早准备好了，她穿着状元郎的戏服又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画了冯素贞的妆容，静静地等在后台。何鑫最后还是报名了，她要唱《春泥》这首歌，她看见俞樾正襟危坐忍不住想笑，“你不用紧张，听说柳市长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下面坐着的都是咱们熟悉的领导。”说着还拍了拍俞樾的后背，“你看我，一点都不紧张。”

俞樾这才知道柳江源没来，她很失落，就像圣诞节早上起来后发现床头的袜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又像原以为考了第一名结果第一名是其他同学，她静静地坐着，不由自主地想柳江源家里出了什么事。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颜欢笑，“我哪能和你比啊，我一直都很胆小，特别是这种场合，我更容易紧张。”

“不要紧张，姐罩着你。”何鑫走到她身边，拍着胸脯保证。

俞樾点头，她一早看了节目单，何鑫排在自己前面。她已经做好了柳江源没有来的准备，一开始她还在担心如果他在演砸了怎么办，现在他没来，正好，无论她怎么唱，都没什么关系。这样想着，竟然不觉得紧张了。等听到主持人报幕，说接下来请欣赏博物馆俞樾带来黄梅戏《女驸马》选段的时候，她已经是浑身轻松。

她提着大红色状元服的下摆大大方方地上台，刚站到正中央就看见了熟悉的那张脸。

柳江源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正对着舞台。他微微笑着，看着台上的俞樾。她一时慌乱，竟错过了第一个节拍。她看着台下的人窃窃私语才反应过来，脸红着想往下跑，主持人自然不会让她跑走，立刻就来到台上问她怎么了。俞樾搓着手解释说太紧张了。主持人毕竟是见过风浪的，笑着拿她开玩笑，让大家给一分钟时间，让这小姑娘准备准备。俞樾红着脸看台下坐着的柳江源，她涂了脸，台下的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希望能圆满完成这场表演。

她看了眼柳江源，终于镇定下来，她开口：“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