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好 第19章 19

后来，俞樾一直都很后悔，后悔不应该一时心软，不应该带李若晴认识钟斯年。可这天的她，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那天在外面吃过西安著名的羊肉泡馍后，李若晴就喜欢上了钟斯年。

正如何鑫。

俞樾有时候也苦笑，觉得她和何鑫才是正常的女孩子。钟斯年那样优秀的男人，有钱有工作有相貌，是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喜欢。也只有她，可能只有她是不正常的，放着这么个优秀的送上门的男人不喜欢，偏偏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秋风萧瑟。深秋的西安，满地都是金黄的梧桐树叶，吃过羊肉泡馍后，李若晴提议去大雁塔那边走走，说是有音乐喷泉。

还是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

俞樾对喷泉不怎么感兴趣，实习那会在敦煌的党河边上，她也曾看过喷泉。觉得不过是将河里的水借助动力送上半空，再做几个造型，然后配上预先设定好的音乐。当时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就像她现在也想不通一样。

她想不通大雁塔喷泉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的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其中有的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有的人将小孩子举过头顶看喷泉，也有情侣凑在一起拍照。俞樾看着李若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挤，默默地退到最外面。

钟斯年也站在外面，他们两人就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喷泉腾空而起，又悄然落地。俞樾看着钟斯年笑，“怎么，你也不喜欢？”

钟斯年摇头，“这些从来都是女孩子感兴趣的，我们男人只对挣钱抽烟感兴趣。”

俞樾仍然看着他笑，我们男人？她想起柳江源，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加班还是又出差去了。她见过很多烟不离手的男人，也想知道柳江源是不是也同钟斯年口中的我们男人一样，只对挣钱和抽烟感兴趣。

四周嘈杂，欢呼声随着喷泉起伏，两人却异常安静。俞樾听见李若晴的声音，“俞樾，钟斯年，你们在哪里？怎么不进来看喷泉。”

俞樾靠着旁边的一棵桂花树，朝里面喊，“你看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或许是一个人看没有兴趣，又或者是看的时间久了有点累，过了一会，李若晴退到两人身边。“这里的喷泉真的是又高又大又好看，放的音乐都是带有西安特色的，西安真是名副其实的旅游城市。”

“是啊，这个城市的旅游做的挺好的。”俞樾笑着回答。

“你们怎么不去看？”李若晴手舞足蹈。

俞樾没有说话，她在想，是啊，这么热闹的地方，我怎么能不想去看一看呢。她也想不出来答案，只好冲着李若晴一笑，“人太多，挤不进去。”

“那是因为我和你都不是阿俞想一起去看喷泉的人。”旁边的钟斯年开口了。

李若晴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在酒店大堂看见钟斯年的第一眼，见他看俞樾的眼神，就想着他是喜欢俞樾的。现在听他这样说，更加确定了。只可惜，她也看出来了，从出来吃饭到现在，俞樾都心不在焉的。

经钟斯年这样一说，俞樾有些恍惚。真的是因为没有想一起看的人吗？那这个想一起去看的人是谁？会是柳江源吗？她摇头，“哈哈，你听他乱说。”

从知道柳江源成为新市长的那天起，俞樾就知道，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悄悄喜欢他了，她再也不能将这份喜欢当做自己的小秘密深深藏在心里，深夜拿出来细细品味了。

柳江源是整个江城市的。

钟斯年送她们回酒店，俞樾忘了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李若晴说的对，她的确是心不在焉。只不过不是从出来吃饭开始，早在江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心不在焉的了。这一次到西安，与其说是参加比赛，倒不如说是她想给自己放个假。

也许，换个地方，人能想通些。

李若晴躺在床上给家里爸妈打电话，俞樾听她撒娇说着在西安的所见所闻，鼻子一酸，抬手用被子捂住脸。

小时候，她经常问爷爷奶奶，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啊？爷爷奶奶都摇头，说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俞樾想不明白，他们又不是去了天堂，为什么就不会回来了。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惹他们生气了，所以他们才长年累月地不回家。她认真听课学习得奖状，辛勤地帮爷爷奶奶做家务，和邻居们说话也都尽量保持微笑……她以为只要自己够乖够勤劳，他们就会回来。

长大后俞樾才明白，不是她不够乖巧，是他们都已经有了新的家，那个新家不是她的家。

第二天的比赛很精彩，到了现场俞樾才知道这次进入决赛的都是有实力的博物馆，他们单位在这群大佬中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结果自然明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的PPT，在大佬们面前瑟瑟发抖，最终得了个参与奖。这个结果，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作为一个县级博物馆，藏品少经费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她虽然有一点难过，可也不觉得有什么，还为能和这么多优秀的博物馆同台竞技骄傲，也为能认识李若晴这样的女孩子高兴。

最后一天是参观学习，主办方组织大家去秦始皇陵兵马俑。俞樾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同李若晴一起上车，跟着大伙出发了。这两天同食同宿，她和李若晴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秦始皇陵兵马俑在咸阳，从市区过去还有段距离。俞樾在车里睡了一觉，等到下车的时候有些迷迷糊糊的。她拉着李若晴的手，跟着队伍往里走。

展馆里面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俞樾只看见导游在奋力地挥舞手中的小红旗，她被李若晴拉着挤到祭祀坑前。她看着祭祀坑里形态各异的兵马俑，听导游讲秦始皇的丰功伟绩，她就那样站在祭祀坑前，任由身边的人将自己挤来挤去，她听见导游说祭祀坑里还有几只狗，是用来随葬的。她循着导游的小红旗去看。小红旗在她眼前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挥舞着，跳动着，红艳艳的，她突然就看见了柳江源。

俞樾用力揉眼睛，一遍不行又揉了一遍，她不敢相信，在千里之外的西安，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她竟然看见了柳江源。

她说什么都不肯相信。

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柳江源明显也看见了她，他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看她。他站在斜对面的人群里，身边围着几个工作人员，有人在讲解，有人拎着包，还有人在看祭祀坑里的兵马俑……

俞樾就这样看着他，直到李若晴凑到耳边喊她去往下一个地点。她一个不留神没注意，再回头看，柳江源已经不见了。她踮着脚尖在人群里找，她满头大汗地拨开人群去找，就差要哭出来了。

她想，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不顾李若晴的呼喊，挣扎着往楼上跑。她想看清楚，想确认，她想说服自己，这就是天意！是天意让她继续保留那个小秘密。

可她在楼上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柳江源，俞樾有些失望，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李若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冲破人群追上来，“俞樾，你在找什么？”

俞樾瘫坐在地上，我在找什么，她多么想告诉李若晴，我在找柳江源啊！我在找柳江源啊！可她不能说，她苦笑着站起来，“没什么。”

李若晴才不会相信，她想起前天钟斯年的那句话，觉得他或许是正确的。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对俞樾，她多少有些了解。心中清楚，以俞樾的性格，刚才定是在找那个她想在一起的人。她学着俞樾的样子在人群里找，翻来覆去，整个展厅里挤满了五湖四海的人，她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俞樾开始相信是自己眼花的时候，她听到了手机响。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将手机翻出来，她在想会不会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她在祈祷是刚才的那个人，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是江城。

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像中了电一般颤抖着按了接听键，犹豫着问了一句“喂？”

“俞樾，我是张东阳。”

哦，不是。她颤抖着的那颗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周围陡然寂静，俞樾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有些生无可恋。

张东阳是江城市文旅局局长，这俞樾还是知道的，她虽然不知道局长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指示，但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局长，您好！”

挂了电话，缓了好一会，俞樾才反应过来，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局长不知道从谁口中知道她到西安参加比赛的事情，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她打了这个电话。先对她能代表江城博物馆来参加这场全国性的比赛表扬了一番，说这是江城市文博届有史以来都没有的。然后给了她一个任务，让她先不要急着回来，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去西安的几个大馆看看，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局长交代的任务，俞樾不敢不从。当大伙儿提着行李箱离开兵马俑，纷纷踏上去机场的大巴时，她一个人坐在来时主办方安排的带大家到兵马俑的汽车里往回赶。临走的时候李若晴还一脸的羡慕，“俞樾，你们单位可真好。”

俞樾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约着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山东，一定去找她。李若晴这才作罢。

局长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个酒店，曲江苑宾馆，说已经安排好了住宿，让俞樾直接过去办理入住就行了。听名字，俞樾还以为是个不怎么样的宾馆，当她跟着导航走到酒店大门口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见识浅薄，“就是嘛，局长亲自安排的，怎么可能条件差呢。”

她独自一人返回西安的沮丧和不安，在走进酒店房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最顶层，大床房，一个人，还有浴缸，啊，好爽。她速度放好了热水，躺在浴缸里盘算明天先去哪里。盘算的时候突然想到去陕西历史博物馆需要提前预约，又裹着浴巾赤脚跑到床边去拿手机。等弄好了预约，她索性将手机放在旁边的支架上，找出一直想看的电视剧，继续躺着。

房间里空调打的足，浴缸里的热水源源不断，空气里弥漫着樱花味沐浴露的香气，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