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盛先生回来再吃。”
管家说,“您早饭也还没吃哪,再饿下去怕是要饿坏。”
“我不饿。”
“可少爷出了趟差,要好几天不回来。”
花咏手中剪枝的剪刀一顿,问:“盛先生的易感期到了,是不是?”
管家是个年长的Beta,闻言一愣,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花咏便笑了笑,随手把剪下来的花枝放到藤木编成的篮子里,又弯下腰拎着喷壶给花圃里的四季兰和木芙蓉浇水。
管家和两个佣人站在一旁,给他递工具,撑伞。盛少游不在,但他们对待花咏俨如对待家主,态度恭敬,一丝不苟。
因为这是盛少游唯一带回家的Omega。
他看起来很年轻,却极耐得住寂寞,平时在家鲜少出门,话不多,没事就看看书,种种花,偶尔离家也是为了去和慈探病。
盛少游从来没有提过花咏的来历。
对花咏,管家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有个久病的妹妹,住在全江沪最昂贵的私立医院。
管家猜测,花咏的出身大概很好。不仅因为他的家人住私家病房,还因为这个漂亮得万众瞩目的Omega,在面对殷勤的侍候时,态度礼貌但松弛,丝毫没有拘谨,一看就是个被服侍惯了的少爷。
照例,盛少游应该带着舒欣,找个人烟稀少的小岛度假。但不知道为什么,临行前,突然想到上一次,花咏闻到他身上有其他Omega信息素,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盛少游犹豫了一瞬,最终让陈品明安排舒欣在机场地库等他。
一周后,盛少游重新回了家。
这一次,花咏没有哭,但也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望着他。大概因为盛少游离开后,江沪下过好几场雨,阴冷的光线让那朵沉默的兰花美得凌厉,像一柄透着寒光的剑,真正的刃如秋霜。
盛少游看得出花咏不高兴,但任凭他怎么哄也没有用,连曾经战无不胜的讲笑话、挠痒痒,都没起太大效果。
晚上,半梦半醒间。
花咏突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盛少游一下惊醒,心肝脾肺都吓得移了位,咬着牙说:“祖宗,是你不让碰!”
他还要他怎么样?不能永久标记,就得出家做和尚?
床好大,花咏离他很远,两人躺在一块,手和脚却都挨不到,盖着同一条被子,心里也仍旧空荡荡的。
“盛少游。”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平直地问:“一定得有「性」吗?拥抱、亲吻、同床共枕这些都不够?”
怎么可能够??????
盛少游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光了。
为了花咏,他够守身如玉的了。只不过,不想给太多解释或承诺,以免在自己还没想清楚的情况下,就被误会成已经非他不可。
但换做以前任何一个试图跟他作的Omega,盛少游一定早就翻脸了。但这是花咏,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他好脾气地伸手抱他,放软语气哄:“别总是胡思乱想。”
花咏没再说话,转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冷厉。
盛少游被他看得心里一刺,抱着他的手也松开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态度软化,索性背过身,蒙头睡觉。
父母的感情模式往往是孩子参考的范本。
上一辈兰因絮果的爱情结局,让盛少游从没想过要维持一段稳定的两性关系。况且,就算花咏对亲密行为已没有阴影,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盛少游也根本不敢给他永久标记。
但见惯了酒池肉林的盛少游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永远甘于和花咏谈柏拉图式的恋爱的。
但为了花咏,他可以暂且忍耐**,甚至愿意没事找事,独自去熬那该死的易感期。
盛少游没谈过恋爱,也不会爱人,但正在逐步学习中。他愿意试着去理解、迁就花咏,却不明白为什么花咏就是不能理解他。
黑暗中,望着眼前Alpha宽阔的、拒绝沟通的背影,花咏抿着唇一言不发。他知道,几天前,盛少游和舒欣一起出现在机场。
想到盛少游在易感期约了其他Omega,还离开家,去海岛度了七天假,柔软的唇线变得平直,彻底冷了下去。
凌晨四点,江沪市最高档的纯独栋别墅小区中,花香四溢。
这晚,吹了一夜的西南风,循着风的方向嗅去,那阵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香,正来自别墅群中占地最大的那一套。
盛少游的花园里,的确栽着许多花,但哪一株也没有那样奇异的香气。——浓烈的兰花香味源自别墅三楼主卧。
卧室中,盛少游在一阵躁动中醒来,鼻间缠着浓烈到令人心悸的兰花香。他心惊胆战地伸手一捞,捞着一条垂软的手臂。
“花咏。”他叫他。
但无人应答。
房间内馥熏过头的兰花香气,叫人嗅着便心惊,盛少游脸色大变,惊惶地开了灯,果然见那面容苍白的Omega满额是汗地闭着眼,毫无知觉地侧脸卧在床榻上,嘴唇抿得很紧。
“花咏!”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但好在有应对的经验,抖着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支注射器,又拆出一个盛放着淡蓝色液体的安瓿瓶,掰断后,把针头伸进去,抽满药液。
花咏的手掌冷得捂不热,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淡青色的静脉浅浅地浮在手背上。
盛少游捏着他的手心,翻过手背,缓缓地把金属色的针尖扎进血管里。花咏很娇气,怕疼,醒着的时候打针总疼得下意识直躲,针扎进血管里时,他会忍不住发出懒软无力的哼鸣,又黏又腻,好像合该从他狭窄的鼻腔里哼出来,也只有这么笔挺漂亮的鼻子,才能容下这绵绕娇憨的声音。
但今天,花咏一动不动,苍白的脸颊抵着枕头,长密的睫毛死气沉沉地垂着,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盛少游给他打完针,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毫无血色的脸。心里很后悔跟他赌气。要是入睡前他没生气,还是抱着他睡,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了。——高危的亲密行为,加重了花咏的信息素紊乱,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
医生说,像花咏这样的病人,家属需要格外留意。但凡哪一次发病时,没能及时发现,得不到及时处理,就会没命。
花咏第一次发作,是在回家后的第二天中午。
他吃着午饭,突然失去意识昏过去。
盛少游这辈子没闻过这么悲烈的兰花香气,像生命尽头的回光返照。这个倔强骄矜的Omega非要在最后关头,把腺体里残存的所有信息素都释放出来才肯罢休。
盛少游被他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时间把人送去了和慈。
......
深夜,急救室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低泣,听的叫人心慌。
“还没脱离危险期。”负责与家属谈话医生露出忧心忡忡的严峻表情。
盛少游出门急,睡衣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穿着居家拖鞋。
他人生鲜少的几次狼狈,都是因为花咏。
急救室浅蓝色的帘子合着,医生们摇晃、重叠的影子投在薄薄的帘子上,各种陌生机器运行的声音,嘈杂地交织在一起,听得盛少游心烦意乱。
不知又过了多久,医生们三三两两从急救室走出来。
“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还需要住院再观察几天。”指挥抢救的那个主治神色疲惫,却到底松了好大一口气,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盛少游,叮嘱道:“家属不能掉以轻心。还有,治疗期间,亲密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准备要孩子的吧?”
盛少游一愣,没想清楚,话便已经脱口而出:“要的。”
“那就是了。”医生恐吓他:“你是Alpha,脑子一定要清爽,得拎得清!自己的Omega要疼着,宠着,想要他将来为你生儿育女,这个时候就一定得忍住,再那什么也不能冲动,听到没有?”
盛少游的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痛苦,想了想,无法辩解也不想自揭伤疤,只能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他其实每天都在忍,忍得血管都要爆炸了,也从没舍得越过雷池半步。
但医生怪他,他的Omega也怪他。
他们让自认为站在人类基因进化巅峰的盛少游,感到挫败,好像他是全世界上最失败,最不会疼伴侣的Alpha。
盛少游的确辜负过许多年轻貌美的Omega,包括那个舒欣。
那天在机场,他没有留舒欣。而是给了她一大笔钱和一套市中心的公寓,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分开。
舒欣收下钱和房子,却仍哭得很厉害,但盛少游对她的眼泪免疫。他几乎立刻想到,要是换成花咏肯定也会哭,未必会说挽留他的话,但一定不会收钱。
如果盛少游硬把钱塞给他,那朵倔强的兰花只会哭得更厉害些,搞不好,还会再甩他一巴掌。
盛少游好像已经下意识地把花咏当做伴侣,并以他为标准去审判其他伴游的Omega,然后满意地确认,他们一个都比不上他。
易感期的烦躁让盛少游对哭哭啼啼的Omega更没有耐心,甩下话让陈品明处理好后续,头也不回地一个人上了去海岛的私人飞机。
为了花咏,盛少游自己觉得自己快成情圣了。
接下来难熬的一周,他用含有Omega信息素的仿真娃娃,独自度过了易感期。
......
第二天下午,花咏恢复了意识。
醒过来时,盛少游不在。但病房里坐着另一名高大的S级Alpha。
没见到盛少游,花咏眉头一蹙,罩着病气的苍白脸上满是不悦:“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让常屿来?那撞上盛少游就更不好解释了。”沈文琅放下手机,转过脸来,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病了。”花咏抬起手臂,把扎着输液针的手背举给他看,淡淡地问:“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疲倦,看起来的确是虚弱貌美的病秧子一个。
沈文琅咬了咬牙:“我是问你怎么弄的。”
输液袋里药水所剩无几,花咏随手拔掉了输液针,按住针孔,平静地说:“我加大了的信息素修改剂的使用量。”
“你疯啦?”
“嗯。”花咏抬起头:“盛先生易感期和其他Omega去了海岛,七天。”
“他本来就是个滥情的人渣。”想起那条乱咬人的疯狗,沈文琅恨得牙痒痒。
“不就是打了你几顿?”花咏倒很轻巧,“又不会少块肉,你一个Alpha干嘛那么小气?”
“你大方?那你管他和哪个Omega上床?”
“那不一样。”
病房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花咏神色一敛,掀眼看去。
门口传来保镖的声音:“花先生,您醒了吗?”
他大约是听到了房间内的响动,却又不敢贸然进屋查看。
花咏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但还是有气无力:“醒了,你别进来。”
保镖应了一声,又说:“那十分钟后,我请医生进来替您检查一下,好吗?”
“好。”花咏说完,转过脸,问沈文琅:“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文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绷着下巴抬了抬脸,示意他看窗户。
“你爬窗户?”花咏这么问,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笔挺的西装和擦得雪亮的皮鞋上,兴趣盎然地说:“这里是四楼,看不出来,你还挺担心我的?”
沈文琅没什么好气:“我是怕你死了,坏我的事。”他愤愤地瞪着眼前这个清俊秀丽的青年,冷声道:“盛少游大概也被你带疯了,我好几个快到手的项目都给他搅黄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你打算拿什么赔?”
“盛先生是很厉害。”提起盛少游,花咏的脸色柔和了一些,笑了笑才又说:“可他厉害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真到嘴的鸭子是不会飞的。文琅,是你自己没咬好,能怪谁?为什么要我来赔?就因为我看上的Alpha比你厉害?”
“厉害个屁!”沈文琅被这对臭不要脸的鸳鸯气得肠子打结:“公开招标的项目,他也敢带人围标,擦着成本价给老子找不痛快!这是恶性竞争!你要是同意,老子立马收集证据告他!”
“那不行。”花咏摇了摇头,“我不能为了钱让我的Alpha伤心。”
“这样吧,公司损失了多少,我个人补上。以后见到盛先生,你避着点走。”
避开盛少游这一条,用不着花咏来提醒。
自那天被盛少游堵在社交晚宴门口又打了一顿后,沈文琅一直都是避着那条疯狗走的。
“还有,你和你的团队得调整一下投标策略,以后就算再碰上围标的,也能第一时间解决。事后诸葛亮是没用的,只会浪费时间。看上的东西,吃不到嘴就都是无能。”
沈文琅无言以对,一般人的行为逻辑和眼前这个看起来纤弱无害的青年的毫无可比性。因为,只要是花咏看上的,就从来没有吃不到的。
手机震动起来,花咏摸过手机,细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两下,抬起头说:“盛先生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快走吧。”
沈文琅来本就是为了确定花咏的身体状况才跑这一趟,见他没什么大事,便放下心,为了自己的心脑血管健康,他简直一刻都不想再多待。
站起来打开窗,利落地纵身往外翻。
S级Alpha的运动能力超群,爆发力、耐力甚至弹跳力都比普通人优越许多,别说是爬四层楼,就是跳四层楼,对像沈文琅这样的S级Alpha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沈文琅手腕一翻,轻松地将自己悬挂在了大楼的窗户外,正要继续往下,谁料空调架不稳,他一下没踩牢,差点直接摔下去。
他已做好了硬着陆的准备,手臂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牢牢地钳住。
抬起头,撞上花咏苍白秀丽的脸。
一双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睛,似笑非笑。
病号服底下细白的手臂,从敞开的窗户里伸出来,看上去没花什么力气,纤薄的手掌轻轻抓着Alpha强健的手臂,清瘦秀丽的青年缓缓地说,“文琅,你好没用啊。”声音娇弱甜蜜,如恋爱中的撒娇,脸上却淡淡的。
花咏用拇指和食指握住沈文琅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我救了你,以后别再对盛先生动粗了,上次,他受的伤半个月才好,我不喜欢。”
他先打的我!我他妈也大半个月才好!你怎么不说!
沈文琅暴跳如雷,挣动着想把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咆哮道:“你以后谈恋爱,别他妈再来找老子帮忙了,我也不喜欢!”
“不行。”花咏瘦弱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细瘦手腕底下,却好似连着一段铁钳般的精钢,紧紧箍着他不肯放。
“你得帮我,我以后也会帮你。”
沈文琅觉得自己的手臂就快被他拉断了,肌肉绷至极限,撕裂般的疼,他咬着牙怒道:“我用你帮?”
花咏无辜地朝他眨眼睛:“不用吗?”
心想,那凭你自己,恐怕这辈子都追不到高秘书了。
我们阿咏有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Chapter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