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小山河 第21章 长河渐落（一）

［攻男扮女装骗感情，含受黑化素谷。］

01

夙珞有些后悔了。

当年狐妖一族面临灭顶之灾，他作为狐妖少主被告知只有一样仙门法器能够扭转局面救下全族，可希望相当渺茫。

因为那法器被名门正派之首的蜀山道士保管在宗门重地，那地方据说一只小小飞蚊都难飞得进去。

蜀山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他们举族冲上去，也只有整整齐齐被道士们灭成渣的份，更何况当时唯有他一人逃出，他空有少主的身份，实力在族中从来都是不着调的半吊子，灭他，不过是眨眼的事。

恰巧那时，他遇见谢霄云。

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未来的蜀山首席。

02

夙珞那时找到了解蜀山的大妖，本来是想要再打探点情报，奈何妖也有人情世故，狐妖一族没落，剩下的一个他年幼又没本事，他几次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他不死心化作女儿身，混入凡人为讨好大妖而上供的一众小女孩里。

好不容易终于真正深入大妖的地盘，没等夙珞行动，一阵狂风吹啸，天摇地动，周围一片混乱，什么也看不见，恍惚间听到有小妖扯开了嗓子大喊。

“蜀山！蜀山道士来了！”

日夜所念所想的一个词猝不及防出现，夙珞在惊恐挤成一片的女孩堆里，瞳孔收缩，他虽然想知道蜀山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他现在就想碰上蜀山的道士！

他想逃，但眼下场面混乱，一逃难免暴露他是妖的身份。

抬眼看去，独自提剑闯入大妖魔窟的那道士以一敌多却并不落在下风，生得俊逸出尘，杀起妖来毫不手软，一剑过去，寒光凌人，几个妄图逃脱的妖被他一并斩落头颅。

比修罗更似修罗。

夙珞劝说自己冷静，他别的不行，狐妖天赋法术之中的化形他从来都做得天衣无缝，他化形捉弄人时，饶是族中那些个资历深的长老也极少识破，那道士未必看得出来，他老老实实装人类，等会和其他女孩一起被救出去之后再溜之大吉。

大妖眼看就要败，先前未被道士一击毙命的小妖向着道士后心发出攻击。

那道士再有能耐也没有三头六臂，和大妖斗法他也并不是游刃有余，此刻被偷袭，他根本没有办法防守。小妖那一击，未必能要他的命，但足以重创他，为大妖逃脱制造时机。

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极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夙珞近乎本能地抓住它，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先一步飞扑过去，替道士受了这一击。

逃脱已经不是难事，但他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

成为蜀山道士救命恩人，并以此获得信任打入蜀山内部的机会。

夙珞也并无十拿十稳的把握，但此时只能放手一搏。他压制住全身妖力，几乎变得和凡人肉身一般脆弱，只留了最后的保险，以便自己在接下这一击后还能有一丝生机。

03

他的计策很成功。受重伤昏迷后，他醒来见到的是守在床前的道士。

道士说他叫谢霄云。

夙珞的心跳动得很快。

他打探到的为数不多的情报里，就有一条包含了这个名字。

蜀山掌门唯一亲传，谢霄云。

核心到不能再核心的蜀山内部人员。

但谢霄云接下来说的话他有些听不懂。

谢霄云说：“当时情况危急，你性命垂危，不容耽搁，我……”

说到这里，他顿住，不知道是不是夙珞的错觉，谢霄云冷冷清清的面上似乎有几分无措的意味。

夙珞不懂他的意思，心里紧张，莫非露馅了？

他想起谢霄云一剑串死三个妖的场景，不自觉后退，“你……你……想说什么。”

声音很清脆，夙珞想起自己现在是女儿身，不过看谢霄云这灭绝人情的木头样，是女妖他也会照砍不误。

夙珞长相是狐妖中少有的不带媚气的，他尚未成年，脸部轮廓并不显，带着稚气的钝感，眼睛明亮而清澈，化做女相时没有半点违和。

这样一双盈水双眸惊恐看向自己，不曾开过情窍的少年道人背脊僵住，心头莫名鼓动几下。

他挥散自持表象下陌生的慌乱，垂眸淡然道：“我当时为你疗伤，唐突了你，抱歉。”

夙珞觉得他古里古怪，低头一看，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有些眼熟。

样式很像……谢霄云身上穿的那件。

他这才发现，他被小妖攻击到的地方在锁骨往下，胸部往上，就算隔着衣物也有些尴尬的位置，谢霄云要为他疗伤不免碰到。

自己现在扮做女相，夙珞突然明白谢霄云为什么这样了。

04

谢霄云恪守成规，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夙珞负责。

这正中了夙珞下怀，如果能色//诱取得谢霄云的喜爱和信任更进一步打入蜀山内部，他成功取得法器的可能性就会上升许多。

他哭着对谢霄云说自己是孤女，愿意和谢霄云回到蜀山去。

事情顺利得仿佛身处梦中。

05

谢霄云下山是为完成除妖任务，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还有些时日才能返回蜀山。

夙珞便跟着他一起踏上了除妖的路程。

妖和妖之间也并非和睦相处，更何况谢霄云除的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夙珞跟在他身边，看这玉面修罗过处大大小小的恶妖被斩草除根，心想，如果杀不到他身上，其实他还是很欣赏谢霄云的，他要是也有这样的能耐，早把迫害他们一族的那群妖砍死了。

也就用不着色//诱谢霄云了。

他望天祈祷，爹啊，您可要保佑儿可别变成那木头剑下亡魂。

谢霄云来到他面前，衣袍连带衣角干干净净，泥尘都没有沾上，更何况血。

大约是由于初见就为他受过重伤的缘故，谢霄云对夙珞的保护欲相当之重，没有什么妖能靠近到他十步以内。

谢霄云比他高，夙珞有算过，哪怕他男相时，谢霄云也比他高半个头，现在女相，只能到谢霄云肩膀的高度。

是以谢霄云看他，常常要低头。

这种被自上而下俯视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谢霄云看他，从来都淡淡的没表情，夙珞总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更担心什么时候被他看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谢霄云脸侧沾了碎屑，夙珞想起自己作为未婚妻的身份还有色//诱的目的，掏出手帕，踮起脚，织物柔软地拭过谢霄云的面颊，他闻到一种清甜的香。

夙珞对他一笑，眼里星光点点，胜似银河，“霄云哥哥，脸上脏了。”

06

色//诱谢霄云这事情委实不容易。

他不爱说话，人又冷冰冰，喜好不是静坐就是斩妖。一开始他提出要负责任也是真的要负责任而已。

物质上他没有亏待过夙珞，言行上，夙珞说什么他也会应，不过夙珞数过，若非特殊情况，少有超过十个字的回复。

夙珞用手支着脸，目光停在道士冰雪冷淡的侧脸上，怎么捂化这块冰才好呢？

族中经验丰富的姐姐说冷的怕热的，烈的怕缠的，他退你进，他躲就追击，只要不是早就心有所属的男子，从来没有逃得过她这招的。

谢霄云已经睁开双目看过来，夙珞眯起眼睛对他笑得灿烂：“霄云哥哥，我们去看灯会好不好？我还没看过呢。”

闷闷的一声，似乎只有谢霄云自己听到了，又是这种感觉，他不着痕迹避开夙珞太明亮的眸子，每次夙珞看他，眼睛里头总是这样盛满欢喜，好像全部的喜悦都来自谢霄云。

这个认识让谢霄云前所未有的，心湖微漾。

07

夙珞看灯会的本意是增加相处，拉近两人的距离，然而他之前还小，他们那一支又避世，他很少看那么热闹的市景。先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在心头，十分紧绷，现在突然看见有趣的东西，也就忘了烦恼，玩得很开怀。

他要拉着谢霄云向前走去，他今晚一直都是这样扯着对方衣袖的，但这次，对方纹丝不动。他再试，还是不动。

夙珞诧异回头，周围花灯的烛光纷杂地映在谢霄云脸上，谢霄云脸上的冷淡好像融化，变为一种……害羞？

这种古怪的感觉转瞬即逝，谢霄云脸上还是冷淡。他看了看自己被夙珞揽着贴近胸的手臂，看了看夙珞的脸，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

夙珞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脸比旁边高悬的大红灯笼还要红。

他平常扮女生逗弄调戏谢霄云都是有意识的，哪怕是真的拿谢霄云手臂贴住他的胸，他也未必会羞耻，但是刚刚，刚刚他是无意识这么做的。

他脸红是因为他、他居然可以这么熟练自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地对谢霄云撒娇！

他……他把自己也给演进去了。

夙珞欲哭无泪，脸红得能滴血，又羞又耻，差点连原形都要变出来，第一次在谢霄云面前感觉无措，低头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霄云哥哥。”

素来大胆露骨逗他的人第一次这样乖顺地低头不敢看他，乌发间白皙如玉的耳尖到耳垂都红透，谢霄云的心也跟着颤动。

“没事。”他尽量克制，才让说的每一个字稳稳落下，不跟着胸腔那颗心一齐发飘，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远又近，喧闹街道的其余杂音被抽离，他说，“要握，便握住我的手。”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谢霄云的手不会太宽大，但这是握剑的手，能给人安全感，掌心干净，指节修长有力。

夙珞很少见这个年纪的男人的手，他没有哥哥，只有姐姐，姐姐的手像云朵一样轻柔，不会是这样，而他自己的手，比起谢霄云的，还是更纤薄。

这是色//诱的最好时机，他应该乘胜追击说些什么，撩拨谢霄云，然而实际上，经历刚才的事情，夙珞脑子转不了那么快，只是将手握上去，讷讷地说：“好。”

明明这道士的手上沾满了妖的血，有朝一日或许也会沾有他的，但彼时彼刻，握住那只手的夙珞只是懵懵懂懂地想，握手原来是这样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开心到如果他的狐狸耳朵和尾巴没有藏起来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