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小山河 第16章 鸳鸯蛊（一）

01

叶小舟自记事起便是街头乞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要不是当初破败寺庙里一个老乞丐心血来潮决定捡了他，还险些做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老乞丐来头颇为神秘，扮的是乞丐的行头却整日有酒喝，也没见过他乞讨，常常喝醉了就瘫在破庙里呼呼大睡，这般行事风格是如何做到不把叶小舟养死的这个问题，直到他彻底消失那一天，叶小舟也没能想明白。

02

老乞丐只养叶小舟到九岁，某日清晨，叶小舟醒来，手里多了块叶子形状的小木雕，独独不见老乞丐的身影，再过几日，仍是如此，那时叶小舟便明了，老乞丐已经彻底离开。

也不知道是叶小舟生性如此，还是老乞丐对他的影响，小小年纪乐观到没心没肺，知道他和老乞丐缘分到头，只把小木雕往怀里一揣，照常到大街上去乞讨了。

03

长到十四岁，叶小舟仍旧是乞丐。

这天他运气好，遇见好几个贵人，打赏给他的钱足够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上饱饭。

他眉开眼笑来到烧饼摊，一口气要了好几个烧饼，烧饼摊的李叔也是看着小乞丐长大的，见他格外开心，问道：“小舟，有好事了？”

叶小舟得意道：“有贵人。”

“恭喜恭喜，”李叔说，“多一个烧饼给你，沾沾你的喜气。”

“哇，我就知道李叔你对我最好了。”

他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美滋滋抱着烧饼坐下，准备饱餐一顿。

没啃上几口，他察觉有人在看他。

望过去，几步开外，贵公子扮相的臭小子神气十足地来回打量他。

起初叶小舟没理会，继续埋头吃烧饼。他们乞丐虽然只能睡大街，大街却又不是乞丐的，人来人往，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管不着。

可是这视线却过于强烈，叶小舟不是能忍的性子，大街上人潮如水，这人偏偏就只盯着他一个，还不识相盯这般久，摆明让人不痛快。

以为乞丐都好欺负吗，遇到他叶小舟算是踢到铁板了。

于是叶小舟瞪回去，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乞丐啊。”

那小子没想到叶小舟一个小乞丐敢开口刺人，愣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叶小舟就已经溜得没影了。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若有所思。

他果然没找错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偏偏挑中了这怪里怪气的小乞丐。

04

回到破庙，叶小舟居然又看见了那臭小子。

神色自若，站在泥地里白衣不染半分尘埃。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他抄的便是近路，这一路都没有碰见其他人，就算是跟在他后面，这小子也绝不可能快自己一步！

“你……你……你……”他手指颤抖，指着那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日青天的，他居然撞鬼了！

有钱死鬼缠着个他乞丐算什么本事！

看穿了叶小舟的想法，对面的人轻笑道：“小子，我不是鬼。”

“听说过上界吗？我是上界的人。”

叶小舟对许多事情一知半解，走街串巷时他也曾听别人说过上界，听说去到上界的人可以长生无量，为一切可为，甚至能够扭转天地乾坤。

简单说来，上界的家伙等同于神仙。

叶小舟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见过土地公的画像，以为神仙都是无比和蔼的模样，因而不愿意相信面前欠扁的家伙居然和神仙两个字挂钩。

但凡换个人来看叶小舟对面的白衣少年，都不会怀疑那少年的话。

他年岁同叶小舟相近无几，比叶小舟这营养不良的小乞丐高大许多，身形挺拔，年纪不大却将一袭白衣穿出世外高人的气质。

再看五官，俊逸无比，让人料想到日后会是怎样的多情人物。

最根本的，是这少年看人时眼底藏得极深的轻慢，似乎生来便凌驾于众生之上，让人不自觉受到震慑，听令于他。

倘若他要找的人不是叶小舟，单单方才街上那一眼，对方就愿意跟着他走。

偏生他要找的人是叶小舟，在叶小舟眼里多好看的人都比不过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

更何况是一个硬邦邦的臭男人。

05

少年看出叶小舟眼里的嫌弃，久违的产生了些许恶劣的心思。

“哦？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随手捏了个诀。

紧接着，数道清凌的水流涌向叶小舟，顷刻之间，原本灰扑扑的小乞丐在涌动的水流中露出最本来的面貌。

叶小舟曾经也想做个体面的小乞丐，然而总会招来些莫名其妙的人。虽然从没人能得手，但次数太多他被惹得烦了，后来就老老实实地任由泥灰糊在自己脸上。

对小乞丐来说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身上一阵清凉，说不出的舒服，微风过后，他落在白衣人的怀里。

那讨厌鬼用讨人厌的腔调低低笑道，“原来你还是枝漂亮的小梨花。”

06

叶小舟低头一看，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不认识但极柔软的布料，自己像条虫一样被裹着。

叶小舟后知后觉。

叶小舟大怒。

他挣扎道：“好你个变态，放开我！”

“不是你说不信我，我才证明给你看的吗，嗯？”

“我才没有！”

叶小舟恨自己被裹着抽不出手，不然他可真的要甩这登徒子几大耳光。

死变态！

“别动了，”叶小舟眼里的死变态登徒子笑眯眯地搂紧挣扎中的小乞丐，“你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现在也不想被我扒光了丢在这里吧？”

叶小舟登时不动了。乞丐也是要脸面的。

“乖乖跟我走，不会有坏处的。”

少年念了句什么，又有更厚实的斗篷罩在叶小舟身上。

他还想帮叶小舟理顺被弄乱的头发，不料被叶小舟嗷呜一声咬住手腕。

酥酥麻麻的。

咬人的样子也可爱得很。

07

后来的事情大部分乾元宗的弟子都知道。

他们从未收有徒弟的师祖于下界陨落前曾传讯于宗门，他在下界收有一亲传弟子，他陨落后交由宗门照料。

然而传讯法器损坏，多年后才迟迟传回。

他们少门主亲自去接的人。

在回到宗门的第一时刻，换回正经衣服的叶小舟终于有机会挣脱死变态的怀抱。

于是就有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震惊所有乾元宗弟子的一幕。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向来风度翩翩的少门主，被新来的漂亮小师叔，狠狠地，甩了一大耳刮子。

俊脸上好红一个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