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莎大人的心情很不好。
从圣地回来后,她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
骑士们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们只知道,伊德莎大人跟真理之环闹得不太愉快。
这几天,法涅斯对冬日祭发出猛烈抨击。
说它铺张浪费,说它宣扬神术,说它是破坏帝国根基的疲民之术。
这对祭典的节日氛围造成了很大影响。
守卫低声问:“伊德莎大人不管事,王疯疯癫癫的,圣座又天天在骂祭典……你说,这次冬日祭不会真的搞不下去吧。”
“嘘,伊德莎大人就在里面,她会听见的。”
守卫们悄声讨论了一阵。
忽然,一名王宫骑士引着一群武者走了进来。
“停步!快停步!”守卫连忙将他们拦在伊德莎门外。
“最近的圣地都是怎么回事……”另一名守卫埋怨道。
武者上前,礼貌又有点焦急:“我们需要觐见至高祭祀官。”
“伊德莎大人……”已经三天没露面了,守卫为难道,“忙于祭典,无暇分心。”
“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必须由她亲自出面。”
守卫很坚决:“抱歉,王宫也是有规矩的。除非伊德莎大人同意,否则你们不能进去。”
“那就去请示她的意思。”
“呃……”守卫们面面相觑,“伊德莎大人不想被打扰。”
“如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打扰她。”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
武者们纷纷让开。
由两名白衣少女搀扶的老者缓缓踱步上前。她腰间佩剑,本来身材就很瘦小,加上佝偻着腰,一时看起来就更矮了,甚至比不上剑长。
“这件事很严重。”老者平静道,“告诉她,剑圣桫椤在门外等候。”
守卫们的表情慢慢从僵硬变得惊骇。
因为他们发现,老者腰间竟然是万剑流峰的圣座佩剑。
她就是圣座桫椤。
桫椤几乎是世界上最长寿的人,几百年光阴消磨而不见老态,现在她看起来却像一块朽坏的树皮。
究竟发生了什么?
*
马车缓缓在闹市中穿行。
安娜将窗帘撩开一点点,看见外面的冰天雪地。
广场上矗立着无数发光的雕塑。有人,有动物,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前所未见的东西。除了马车之外,还有不少像铁皮盒子一样的机械车辆到处走来走去。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让人寸步难行。
“对不起,客人。”驾车的少年向她道歉,“冬日祭期间,广场这边的路总是格外堵。”
安娜摸着吹笛人冰冷的脸,没有回答。
“对了,你们是去哪儿来着?”驾车的少年又问。
“去哪儿?”安娜愣了愣,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看见车厢内贴了不少小广告,有一张写着——“远离喧嚣,静候冬临,欢迎来到兰汀花园疗养院”。
“兰汀花园疗养院。”安娜立即说。
“您品味真不错!”少年不遗余力地奉承,“那可是冬日祭期间少有的清净地,正好我的另一份兼职也在那里,就算你半价吧。”
“好。”
安娜低声问吹笛人:“你身上有钱吗?”
“没有。”吹笛人昏昏沉沉地回答。
“我也没有。”安娜紧张地问,“他似乎不知道我是抢车的,还以为我是顾客呢!现在我也不好意思抢车了。”
“有时候你得干点坏事才能活下来。”
吹笛人都这么虚弱了,听起来却还这么循循善诱。
安娜鼓起勇气,告诉少年:“我、我不够钱付车费,所以……”
少年不满地打断:“客人,你不会还想讨价还价吧?我都说算你一半钱了!唉,好吧,看你带着病人,那就再打个折,每公里3个通用币。”
“我……”
“不行不行!不能再打折了!再打折我重病的爷爷就买不起药了!”
“但是……”
“我父母死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可我……”
“前几天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狗。它陪着我长大,却被过路的马车撞死,无法安享晚年。如果我能把它喂得更壮点,说不定它就能活下来。”
“我要抢……”
“可我不能喂它肉。我们家最后一次见到肉食,是我奶奶从手腕上割了一小片肉喂我,因为我生日时吵着要吃肉。”
“……”
安娜凑近吹笛人,压低声音道:“太难了,我做不到。”
“抢了他的车,这样他的马就彻底失业,只能用来加餐了。这不是正好满足了他吃肉的愿望吗?这是好事。”
“雷奥哈德!!”安娜在他脸上轻扇了一下,不知该为他恢复力气能说这么长一段话而欣喜,还是该为他扭曲的心思而愤怒。
就在他们俩低声争执时,马车“吁”地一声停下。
少年为他们掀开布帘,搭了个脚梯:“兰汀花园疗养院到了,客人们。一共15个通用币。”
*
“那他们人呢?”
“不知道。”
伊德莎在屋里徘徊。
虽然没人敢说,但她现在急得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脚步不停徘徊。
她刚刚从圣座桫椤这里得知了吹笛人的行踪。
……还有安娜的行踪。
“我再理一理。”伊德莎转过头,正视着桫椤,“你在剑冢碰见他们,用杀死魔女利维娅的剑把吹笛人戳了个对穿,然后他的同伴,一个……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把他给带走了?”
“他把那个女孩子带走了。”桫椤纠正。
“他把那个女孩子带走了。”伊德莎重复这句话,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一个魔女,男性的魔女,**的化身,堕落的源头……把那个女孩子带走了?你让他把那个女孩子带走了?”
桫椤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他们是一伙的。”
伊德莎恼怒道:“听起来更像是魔女绑架了一个无辜的人,而你竟然放任他这样做……”
“他们绝对是一伙的。”桫椤皱起眉,语气也开始有些强硬,“那个‘无辜的人’帮魔女从冢里拔.出了洛撒的剑!魔女甚至不惜用身体替她挡伤害,保护她离开!她身上一定什么东西对魔女很重要。”
“什么?”
“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们绝对关系紧密。”
“什么!?”伊德莎咆哮,灯芯闪动着,“我不允许!”
“啊?”桫椤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伊德莎勉强冷静下来:“……我不允许……魔女肆无忌惮地蛊惑帝国的子民。”
“圣地与你同在。”桫椤点头表示认可,“我们应该喊上法涅斯,召开围剿会议,像利维娅那时候一样。”
“好”消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或者……”伊德莎迅速盖上冷静平和的面具,“我们先稳定好冬日祭的秩序,暗中查找这两人的下落。等查清楚了,再联合真理之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见桫椤没有回应,她又露出笑容:“武者们的动静小些,您知道的。魔法师总是爱搞没用的大场面。”
“好吧。”桫椤松口同意了。
伊德莎也在暗中松了口气。
“还有另一件事。”桫椤在短暂停顿后,轻声道,“再给我一点药。”
她用干瘦如枝条的手指卷起一缕白发。
“战斗的消耗太大了……我怕我撑不下去。”
伊德莎脸色沉沉,走向一旁的试剂架子,从小暗格里取了一支试管给她。
“小心,桫椤圣座,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桫椤似乎对这药很熟悉。
她把试管接过来,打开瓶塞,将里面的药水一饮而尽。
“我知道。”她的声音由苍老变为清亮只花了一秒不到,“看看王……谁也不想变成那副鬼样子。”
“或许您也该放下圣座的位置,多培养些年轻人了。”伊德莎从她手里拿回试管,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去。
“年轻人……呵,年轻人……”
桫椤沧桑的语气和年轻的声音糅合在一起,有几分诡异。
“年轻……”
伊德莎微微垂着头,双手交叠,稳重地将她送了出去。
门外的武者们见到桫椤恢复原貌,都松了一口气,向伊德莎投去感激的视线。
伊德莎只是默默地又合上门。
门口,她捂住脸,止不住地哀叹:“安娜……孩子啊……”
我这不称职的母亲,还能再见到你吗?
*
兰汀花园疗养院是一所非常私密的会员制疗养院。
里面住的都是大富豪。
如果不是驾车少年在这里兼职,他们根本找不到这地方。
安娜想尽办法,最后脱掉吹笛人的靴子换了车费。
如果他还清醒着,一定会坚持自己“抢车杀马、实现愿望”的恶毒主张。
幸好他不省人事。
安娜第一次在旅途中做主。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她设法把吹笛人安置在了疗养院里。
疗养院需要支付一大笔定金。
安娜用蓓贝小姐的名义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因为蓓贝小姐在另一片大陆上,疗养院至少得半个月才会发现这张支票无法兑现。
在那之前,她得让吹笛人恢复过来。
“第一,拔出你胸口的剑。”等护工离开,安娜低声跟他商量,“第二,彻底摆脱圣地追击。第三,设法解除魔女的诅咒。”
“你在向我许愿吗?”吹笛人在这种关头还不忘调笑,“很好,代价是一个吻,要伸出舌头的那种。”
安娜从花瓶里抽了一支玫瑰打他。
“我在做计划,你这个傻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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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