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他们眼下如何猜测,在混沌中都没有任何证据,吕景然甚至不知道这个诈尸的女人是谁,从一路上出现的各种上世纪物什来看,这女人如果还活着,少说也将近六十岁了。
别说这么长时间里她有没有变,就是同一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站在吕景然面前,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他就是这么脸盲。
“哎,你们站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啊!”
远处传来了老冯兴奋的呼喊,吕景然看着面前尸山血海堆成的胜景,叹了口气,喃喃道:
“走吧,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被水底的骷髅追没意思,看着她们从生到死没意思,死了以后尸体堆在这儿恶心人更没意思。
吕景然吸了满鼻子血腥味,呼吸都快窒住了。他丢下时衍,逃也似的回到那三个人身边。
老冯和祁乐架着陈飞一路奔逃,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甩掉了身后的怪物,可与此同时,他们也遇到了新的难题。
雪白的沙滩突然走到了尽头,面前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而是一条急转直下,垂直距离约莫有好几十米的瀑布。
老冯和祁乐站在瀑布边,傻愣愣地盯着前方的绝路,直到吕景然走过来,沉声道:“怎么了?”
“这地方恐怕下不去啊,我们回头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玻璃穹顶下的空间其实很大,然而他们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岔路——树林就是树林,沙滩就是沙滩,东西虽然多,但它们都很单纯,并没有暗藏玄机。
只有这条瀑布,孤零零地出现在这儿,后方无水,前方无潭,它就像九天垂落的玉带,飘飘悠悠地悬挂于此,再不到比它更可疑的景观了。
吕景然沉思片刻,回头看向走过来的时衍,低声道:“你觉得呢?”
时衍默不作声地站在瀑布边,从左到右,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片刻后,他转过身,认真地对在场众人说道:
“我们从这儿跳下去。”
老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用空闲的一只手掏掏耳朵,反问道:“年纪大了,有些话听不清,你说什么?”
时衍知道他是故意的,并没有傻不愣登地重复自己的话。他定定地看着老冯,那意思很明显——
跳下去,我认真的。
老冯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自己剧烈的咆哮**,回头对吕景然说:
“你听到他的话了吗?”
吕景然看着他,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听到了啊。”
老冯再也顾不得这些年的同事情谊,崩溃地喊道:“不是,你都听到了,那你为什么不吭声啊!”
吕景然郑重其事地答道:“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老冯又低头看了眼脚下这几十米的瀑布,只觉得腿肚子直打颤,恐高的天性在这一刻化为肾上腺素,呼啸着从他的脚底板一哄而上,直冲头顶。
老冯憋了半天,那口勇气终究还是没有盲目地占据上风。他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地说: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临死前,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吕景然沉吟片刻,一边是教堂那儿时不时出现的嗡鸣,另一边则是看不到底的瀑布,不管选哪边都要冒很大的风险。他拍了拍老冯的肩,笑着说:
“没有什么理由,硬要说的话,这可能是穹顶下唯一的通路。”
沙滩后还有一片很大的空间,从他们这个角度能一眼望到尽头的那面玻璃穹顶。
这穹顶就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作用是什么,但从他们经历的一系列诡异事件来看,想必是为那嗡鸣声限定了范围。
而除了那座一无所有的教堂,穹顶内再没有任何建筑,他们几乎走到了绝路上——陈飞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应该没法再爬起来触发奇迹,何况就算他们打开了另一边穹顶,穹顶外依然是漫无边际的草原,他们还是会困死在这儿。
但这条瀑布就不一样了,吕景然觉得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儿,和所有死路相比,它更像一条外表奇特的通道,说不定就跟之前那扇门一样,穿过去以后就能通往另一片空间。
吕景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看着老冯唰白的脸色,鼓励道:
“怎么样,如果你实在对自己下不了手,我可以勉强伸伸脚送你一程。”
虽然是出去送死,但有准备的死和没有尊严的死还是不一样的。老冯抬起手,谢绝了吕景然的好意:
“不了,兄弟,大家都是同事,最后关头能成为你们的队友,真是我莫大的遗憾。这样吧,你先下去接应一下,我再带着陈飞一起跳。”
老冯已经吓得胡言乱语了,吕景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是决定自己身先士卒,放过这个两股战战,浑身散发着英勇就义之气的老同事。
“那我就听老冯的,先下去看看,如果没事,你们再跟着下来。”
吕景然拍了拍老冯的肩,又看了眼时衍,走到瀑布前,听着耳边奔腾不息的水流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试探着扔了下去。
瓶子随着飞溅的瀑布垂直降落,眨眼间埋没在水流中。
吕景然看不见它的落点,但下方没有水花,说明他们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他紧紧抓着背包上的肩带,深吸一口气,回头说:
“我走了。”
老冯一脸悲壮地看着他,点点头,呼喊道:“兄弟,出发吧!”
祁乐从头到尾一直没吭声,像只魂飞天外的木偶。他回头看了眼雪白的沙滩,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徒弟?”
吕景然叫了一声,祁乐突然回过神,坚定地说:“师父,你跳吧!”
这个小没良心的!
看来他必须得第一个上了,吕景然伸出手,指尖瞬间迸发出几条裹着黑气的锁链,叮一声钉在了瀑布后的山崖上。
他抓着锁链飞身而下,身形在瀑布中几度起落,奔涌的水流爆烈又凶猛地冲散了他的外套。吕景然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只能凭着感觉飞速下落,这条瀑布却像没有尽头一般,他放任这种落空的感觉,直到……
直到吕景然突然落入一个无声的空间中,周围的一切瞬间离他远去,没有奔腾的瀑布,也没有刺耳的嗡鸣,他没有体会到水流穿胸而过的窒息感,呼吸是那么的亲切又自然,他根本就不在水里。
不在水里……
吕景然猛一下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辆行驶的火车上。
咔哒咔哒的声音接连响起,吕景然抬起头,注意到上方老冯的目光:
“诶?兄弟,你醒啦。”
吕景然心里“咯噔”一声,沉重的心跳压得他呼吸一窒,几乎产生一种缺氧的错觉。
时衍就坐在老冯旁边,闻言垂下目光看了他一眼。吕景然辨别出他眼底复杂难明的神色,那是生死与共后回荡在两人间的余韵。
不,生死与共是从义庄跑出来之后的事,他们明明在穹顶中经历了那么多,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么!
就在这时,祁乐从另一节车厢中走出来,看到了苏醒过来的吕景然,惊喜地说:
“哎,师父,你终于醒啦,你睡了好久,要不要先喝点水啊?”
吕景然悚然一惊,摆摆手,心惊胆战地说:“不不不,不了吧,水是重要资源,还是留着大家一起合理分配吧。”
祁乐摸了摸脑袋瓜,不可思议地说:“师父,你怎么这么会过日子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小兔崽子,你说谁不会过日子呢!
吕景然一腔怒火刚要上升,又被更重要的事堵了回去,他强行憋着满肚子疑问,低声说:“我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
老冯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钟,回答道:“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大差不差吧,你睡得还挺沉,火车晃成这样都没醒。”
一个多小时,这和他们探索穹顶的时间不符。
吕景然不经意间用牙齿摩梭着嘴唇,转头看向了火车外面。
窗外渐渐陷入了黑暗,裹满了霞光的云层如同堆叠的雪花冰一样铺满天际,红色与灰色卷在一起,被逐渐袭来的黑色所吞没。
天黑了,时间终于开始流逝了。
难道他刚刚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做梦?
为什么他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失落,穹顶下盛放的玫瑰与赴死的女人都仿佛近在咫尺,他抬起指尖一瞧,锁链与黑气都已然杳无踪迹,一切都随着他跃下瀑布的那刻消失了。
真的只是做梦。
时衍注意到吕景然的反常,蹙起眉,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吕景然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扁着嘴,不自在地说:“没,没事。”
时衍一出声,连老冯都注意到他的不对了,他“嘶”了一声,不怀好意地说:
“哎,你这睡了一觉还睡出毛病来了是吧,说话都开始扭捏起来了,兄弟。”
吕景然杀气腾腾地看向他,扭捏地只想一拳锤爆他的脑壳。
“今天天色不早了,火车不知道会开到哪儿,我们是在车上过夜呢,还是下车找个安全的地方?”
祁乐及时转移话题,硬生生将两个快要掐起来的人隔开了。时衍注视着窗外,低声道:
“就在车上过夜吧,我守夜,你们先睡。”
就在车上过夜……吕景然沉思片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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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