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倒计时 第3章 楔子三

吕景然觉得程肃就是个傻的，怕这种傻气沾染到自己，连忙绕过他，一脸苦大仇深地走向最里面那间办公室。

成海区分局上设一位分局长，是个早年从M国回来的老资历研究员，在华夏总局干了半辈子，临退休想挂个闲职，就接替了上一位老局长的工作，偶尔来局里看看，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搞研究，程肃就是她来分局以后教的第一个学生。

除了研究和教学生以外，这位上任两年的局长没有任何插手分局事务的打算，混沌的封印与后续处理工作全都交给了身为晚辈的处长付书斐，由他代替自己焦头烂额，也是希望成海区所有事务都能内部解决，防止外人插手以后说三道四。

如今，不管是身居高位的“付处长”，还是他手下的杂牌小兵，全都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局里加班，谁都别想安心享受这轮周末。

“这事我已经让技术部去查了，不太可能是仪器的问题，具体结果需要再等几天，你先别急。”

吕景然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敞开的玻璃门里传出了付书斐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冒头在玻璃门上敲了两下。

“请进。”

年轻的处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笑眯眯地看向吕景然：“辛苦你了，想喝什么自己拿。”

付书斐办公室里有一个小冰箱，里面装着市场批发的饮料矿泉水，除了他自己享受以外，也方便了经常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外勤。

吕景然随手拿了一瓶冰红茶，没型没款地往椅子上一靠：“听你的意思，今天这事其实很复杂？”

付书斐从他那堆成山的文件上面拿起几张纸，示意吕景然自己看：

“这是技术部刚才给我送来的分析报告，两段分别是混沌刚出现和变异时的波频变化，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是直接从‘普通型’跳到‘成长型’的。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心里有数。”

吕景然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神色变得愈发凝重：“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近三十年的记录中……没有，再早的就不是电子档了，很难查证。”

吕景然倒抽一口凉气，将报告放回那堆杂乱无章的文件上，沉声说：“如果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混沌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改变？”

付书斐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可能，混沌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它从世界伊始就没有消失过，如果真的发生变化，也不应该是突如其来的。”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吕景然攥着手里的塑料瓶，总觉得心里有泛不完的苦水。

周末大晚上跑外勤就算了，一跑还跑出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差点把命搭进去。

这都是些什么事！

“这件事就算我们不查，上面也肯定会查的，你们先别急，接下来还有个活需要你俩跑一趟。”

好家伙，吕景然刚从生死线上回来，慰问还没听着呢，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往下一个磨盘上推。

他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说：“付处，老牛耕地也得有个喘息的时间吧，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然而付书斐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就把自尊和脸皮扔一边去了。面对吕景然的冷嘲热讽，他面不改色地牵起嘴角，回答道：

“怎么不合适了？咱们分局就没有比你俩更厉害的外勤了，我觉得很合适。”

吕景然张张嘴，硬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拒绝吧，好像显得“更厉害”三个字徒有其表，答应吧，他又实在不想出这么密集的外勤。

吕景然纠结了几分钟，脑子里尚未排出个章程，就听时衍在旁边替他答道：“什么活？”

“到永兰出一趟差，一个‘成长型’，申请外局支援。”

一共三句话，吕景然听着两句都想吐槽，他手里的冰红茶瓶子转出了花，一张嘴在时衍发表意见前抢话道：

“不是，永兰分局没有自己的外勤吗，一个‘成长型’而已，申请什么外援？”

付书斐在自己那堆文件里翻翻找找，最后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推给了吕景然：

“这个‘成长型’和别的不同，它的预测波频与曾经出现过的一个混沌完全一致，而且这个混沌就出现在咱们成海市。”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吕景然打开文件夹看了两眼，里面是一个成长型混沌的档案，从波频到能量分析，甚至具体的封印时间，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档案有缺损——封印过程和负责外勤这两部分不翼而飞，像是故意从中间抽出去了。

付书斐见他长时间停留在某一页上，贴心地解释道：“负责这次封印的外勤在封印过程中使用了违规操作，人已经去世了，所以这部分被列为机密不予公开。”

吕景然微微一怔，重复道：“违规操作？”

付书斐爱莫能助地看着他，笑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既然上头觉得这部分不重要，咱们就不要过度追究了。”

吕景然将资料递给时衍，故意低下头不跟他对视，嘀咕道：“既然没有过程参考，那意思就是让我们自行发挥了？”

付书斐点点头：“没错，你们就把它当成一个全新的混沌对待，封印完成后将它带回来。”

说的多简单呐，好像他俩抬抬手就能把一个“成长型”按进盘古釜里似的。

今晚这只混沌尚且处于“成长型”与“普通型”的交界，连制造逻辑空间的能力都没有，就把吕景然逼得抱头鼠窜，要真碰到完全体的“成长型”，他俩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够呛。

吕景然在等时衍做出决定前，审慎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只有我俩吗，永兰分局那边有没有人？”

付书斐挑起眉，双手交叉支在办公桌上，嘴里难得拖起了长音：“有，永兰分局的处长吴杉，会亲自陪你们过去。”

这一夜实在太漫长了，吕景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咚”一声砸在床上，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两点。

他家的猫早就在窝里睡得不省人事了，吕景然制造的杂音只够它掀起眼皮翻个身，继续抱着它的小鱼干玩偶入眠。

“明早还要开那什么破例会，都一帮什么变态，身体里装的永动机吗？”

吕景然这句吐槽无人应和，他无聊地掀起被子，把自己埋在了松软的枕头上：

“安排谁不行，非得安排他，我看付书斐就是故意的！”

他碎碎念老半天，终于承受不住两个眼皮之间沉重的吸引力，喃喃着闭上了嘴。

第二天一大早，比吕景然先醒的，是窝里的那只猫。

布偶猫原本属于温和的品种，不知道吕景然家这只是不是基因变异，自打睡醒以后就没消停过，直接从窝里蹿上床，在主人身上欢快地蹦迪，把吕景然蹦得一阵心悸，差点在半睡半醒间猝死过去。

吕景然捏着猫脖子扔到地上，拿起枕头下面的手机一看——六点半，离他闭眼只过了四个多小时。

吕景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转头指着一脸叛逆的猫，咬牙切齿地说：“给我安分点听见没有，不然等会儿把你下锅炖了！”

叛逆的猫听不懂“安分”这两个字，弓起身子一个猛扑，扎进了吕景然被子里。

吕景然感受着怀里毛茸茸的猫头，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被消磨殆尽。他把猫往旁边一扔，趿着拖鞋走到柜子前面收拾行李。

两个人说出差就出差，一秒都不能耽搁。吕景然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永兰市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思忖片刻，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件过冬穿的棉袄，一股脑儿压进了箱子里。

收拾完行李之后，他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旁边好奇地盯着他的小猫说：

“儿啊，爸爸这周要去外面出差，你就到楼下跟小枫姐姐一起住吧，行吗？”

小枫姐姐是楼下宠物店的店员，提供猫咪寄养服务，吕景然收拾不了家里这个小崽子，就会提着猫笼到楼下拜托人家洗澡。

说来也怪，猫在家里的时候总喜欢上蹿下跳，动不动打坏个盘子杯子，简直让吕景然怒不可遏。但它到店里的时候却一声都不敢吭，店员让干嘛就干嘛，乖得像只工厂出产的假猫。

吕景然收拾完行礼，将猫往笼子里一塞，最后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电梯。

今天是周一，一大早地铁上就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打工人。吕景然赶在早高峰前拎着行李箱靠在另一侧车门的边缘，听着地铁上偶尔传来的短视频音乐声，闭着眼打起了盹。

太安逸了，安逸得不像混沌降临的世界。

不管是朝九晚五的公务员还是经常加班的社畜，都在世界的规则中逐渐体会时间的流逝——大家眼里只有完不成的指标和尝不尽的美食，从没有人想过自己下一刻是否会被一只超脱逻辑的怪物吞噬。

“要是我也能这样平平安安地活到退休就好了。”

吕景然心里这么想着，耳边听到了地铁到站的声音。他千辛万苦地穿过门口堆积的打工人，提着行李箱走进了繁忙的写字楼。

分局每周的例会依然乏善可陈，待在实验室的局长没有露面，付书斐带领众人回顾了上一周的工作重点，尤其强调了昨晚的突发事件，又开始安排这一周的工作内容。

吕景然和时衍作为即将出差的外派人员，不用听付书斐啰嗦，例会还没开完，他俩就拉着行李箱匆匆走出了会议室。

飞机在刺耳的轰鸣中升上高空，成海市的高楼大厦被成群结队的云雾遮掩，变成了一片片若隐若现的马赛克。

两人一路向西而行，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融入了萧瑟未褪的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