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春,苏府内宅角落里的那枝红梅早已□□吐蕊,微风清拂,掠过阵阵馨香。
少女慵懒的趴在游廊的长椅上半眯着双眼,柔和的阳光透过清晨的薄雾照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少女懒怠地蜷了蜷身子,像极了一只贪慕暖阳的小猫。
剪秋站在墙角下,抬头望了望花开正艳的红梅,又低头看了看小憩的少女,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她家姑娘名叫苏念,是扬州知府苏老爷家二小姐。
苏老爷发迹前曾娶妻贺氏,只可惜贺氏命薄,在诞下一女后便撒手人寰,一年后又娶叶氏入门,没多久便诞下二姑娘苏念。
要说起她家这二姑娘,那长相真是不俗,皮肤白皙清透,眉如远山含黛,双瞳剪水,明眸善睐,虽然脸蛋稍显圆润,但恰恰是这婴儿肥更显得女儿家家可爱清纯。
二姑娘虽是继室所生,但毕竟也是嫡出,按理来说,这身世样貌都算得上姣姣,只是可惜……
想到这里,剪秋眉头微蹙,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或许是叶氏生产不及足月,这二姑娘从娘胎便生智障之症,从小痴呆疯傻,以至于被老爷夫人嫌弃,常年幽闭在这破败的小院,过着清贫的日子。
当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活的还不如她一个奴婢自在。
好在一年多前,二姑娘如往常爬上院落那棵梧桐,树吖突然断裂摔落下来,竟然奇迹般的摔好了脑子,这言谈举止竟变得与常人无异。
虽说二姑娘还是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可毕竟比以前好上太多,这让看着苏念长大的剪秋很是欣慰。
一阵风吹过,剪秋打了个寒战,这早春的风还是有些凉意。
“姑娘,咱们还是进屋歇息吧!”剪秋走到苏念身后,将苏念的披风向脖颈处紧了紧。
苏念本来就是浅睡,冗长的睫毛颤了颤,清亮亮的杏眸看向墙角处的红梅,有几枝还伸出了墙外,别有一番情趣。
“屋里阴暗,哪有这满园春色来的舒爽。”苏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大姐姐今日会来吗?”
苏念口中的大姐姐是苏老爷的大女儿苏婕,也就是原配贺氏临死前诞下的女婴,贺氏死后就交由了祖母王氏教养。
苏念共有兄妹五人,除了苏婕外,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三妹苏韵与五弟苏哲均是叶氏所生,四妹名叫苏媚,是苏甘妾室赵姨娘所生。
说到赵姨娘,她原本是苏州人氏,父亲贪财好赌,输光了家产变卖女儿,恰巧遇苏老爷外出述职路过,机缘巧合下买下赵姨娘。
至于说是苏老爷一时善念解救孤苦也好,或是怜香惜玉也罢,反正赵姨娘就这么跟着父亲回了扬州。
本来还忧虑叶氏会阻止赵姨娘入府,谁承想叶氏竟然在白了苏老爷一眼后就转身入了佛堂,这也算是无声的默许了,从此赵姨娘也就安稳的入住进苏府的西院秋风阁,苏媚也在一年后出生。
苏念虽姐妹众多,可毕竟有先天智障之症,天生痴傻,虽然苏老爷早些年还会偶尔来探望苏念起居,可毕竟是男人,子女心本就淡泊,外加公事繁杂,这些年也就很少来了。
再说叶氏,也不知是因为生产时遭罪太多,还是嫌弃苏念智障,又或许因为其他什么缘故,反正对自己这个女儿冷若冰霜,视若无堵。
基于老爷和大夫人的态度,苏念在苏府活的就像透明人一般,因此也就断了与姊妹兄弟之间的念想,毕竟,谁愿意和个傻子亲近呢!
但若说苏府亲情凉薄,可偏偏又有那么个例外,那人便是大姑娘苏婕。
苏婕从小就与苏念交好,从不嫌弃苏念智力缺陷,时常陪妹妹玩耍,更是时不时送衣食所需。
尤其是苏念跌落梧桐树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苏婕更是亲力亲为照顾左右,苏念清醒后腿脚不便,苏婕便托人打造了新的藤椅,每日陪她晒太阳聊天解闷。
不得不说,苏婕不仅是苏念的大姐,在很多时候充当了叶氏作为母亲的角色,苏婕照顾苏念无微不至的连她这个奴婢都自叹不如。
“姑姑,今日大姐姐是不是不来了?”苏念见剪秋正在出神,又问了一遍。
剪秋回了回神:“今日大小姐怕是过不来了,我今早去大夫人那领月例,正巧碰到老夫人也在,远远听着好像在商议大小姐婚事。”
“婚事?可有听到是哪家公子?”
剪秋眉头轻皱:“隔的太远听不真切,只道是伯爵府,想来应是忠勤伯爵府。”
忠勤伯爵府的江老夫人与苏家王老夫人是手帕交,苏婕又自幼跟随王老夫人,苏府这等门第能攀上的伯爵府恐怕只此一家。
苏念听到忠勤伯爵府几个字心头一跳,莫名就觉得不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姐议亲对象可是忠勤伯的大公子白旭?”
剪秋正拿着水壶往杯子里沏茶,听到苏念言语吓了一跳,提壶的手抖了抖:“姑娘怎知忠勤伯家公子的名讳?”
二姑娘一直偏居碧水阁,因为痴傻被禁足院中,即便这一年多来已经转了性子,可最多也就是去大姑娘苏婕院走动过几次,别说对府外那些世勋权贵了,即便府里做了十几二十年的丫鬟婆子都未必认全,所以刚才的言语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苏念一凛,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眸光流转,只一瞬便恢复了神色,端起杯茶喏了一口,随后抬起头回答的甚是随意:“先前听大姐姐提过一回,没成想今日竟成了。”
剪秋也未再起疑,将茶壶放回到茶盘中,顺带用帕子擦净了滴落到桌上的水渍:“成不成倒未可知,听说是那边老夫人相看中了我们家大姑娘,便托人传过话来,让老爷大夫人合计合计。”
苏念又低头品着香茶,低声喃喃道:“想必父亲母亲对这门亲事满意的很。”
剪秋不置可否,脸上带着笑意:“老爷夫人定是欢喜,像我们这等人家能攀上伯爵府已是难得,何况又是忠勤伯嫡长子,日后一旦袭了爵位,那大姑娘就是伯爵夫人了。”
“嗯。”苏念修长的手指捏紧了杯口,低垂着额头看不清眸色,声音带了些沙哑。
剪秋自然看出了苏念情绪低落,还以为是苏念不舍得苏婕嫁人,毕竟整个偌大的苏府里苏婕是唯一肯与她亲近的人。
剪秋望了苏念一眼轻叹了口气,转身一撩珠帘回了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盘蜜饯,“姑娘,吃些甜品吧!兴许心情可以好些。”
剪秋说着将盘子置在了石桌上,又拿了竹筷递给苏念。
苏念看到盘中美食瞬间心情大好,眉目间的愁容仿佛一扫而光,“谢谢姑姑,还是你最懂我了!”说着苏念抱起剪秋的一只胳膊就乱蹭,活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喵咪。
剪秋早已习惯了自家姑娘的心性,“嫌恶”似的推开苏念的额头,脸上却笑意未减:“姑娘要把奴婢衣服都磨破了!”
“哪有!嘻嘻!我就要蹭!”苏念再次靠近剪秋摩挲,边蹭边嗅:“姑姑,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
“姑娘,别闹了!……”
“不要,姑姑再让我闻闻!……”
主仆两人嬉闹了一会后,剪秋便打帘进了屋内打扫,院里就剩下苏念一人。
苏念将竹筷置在一边,直接用手拿了蜜饯入口,她才没那么讲究。
蜜饯软糯香甜,味道不比她在现代那个家里时老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差多少。
原来现在的苏念是换过芯子的,她原是生活在21世纪的现代人,在那边她是一所高校高三学生,父母经商,家境殷实,又是独女,在家算是掌上明珠。
苏念平日除了上课就是参加各种培训班,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喜欢靠读读小说放松一下心情,哪知就这么意外穿入了这本书中。
就在苏念以为人生即将达到巅峰时,她赫然发现她既不是书中美貌知性又运气爆棚的女主,也不是恶毒又婊气的“白莲花”女配,她就是个作者为了交代女主身份一语带过的背景板。
呃…估计连背景板都算不上。
苏念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作为近亲结、合而导致基因缺陷的痴呆儿,毕竟原主长得还是不错的,肌肤白皙水嫩,杏眸晶莹明澈,除了脸上有些许婴儿肥看上去肉一点,其他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苏念捏了捏自己肉肉的小脸蛋甚是满意,那边的老爸也说女孩胖点好看。
苏念美滋滋的又拿起一个蜜饯刚要放入口中,忽然剪秋那句“大小姐婚事,忠勤伯爵府”的话又浮现在她脑海里,苏念垂头丧气的又将蜜饯扔回了盘子。
自从苏念穿到本主身体,也就是从梧桐树跌落后,她便患上了头痛与嗜睡的毛病,每次头痛症发作她都会忘记很多关于书本内容的记忆,这一年多以来,书上大部分内容和细节都已淡忘干净了。
苏念只是依稀记得这忠勤伯爵府的下场不是太好,好像是因为皇子夺嫡时站错队伍而被全族流放了。
苏念使劲的摇了摇脑袋,期望能再记起点什么,可是除了脑袋嗡嗡作响外什么也没记起来。
她在这边没什么人际关系,除了身边的剪秋姑姑就是大姐苏婕,她们是她穿书后第一眼就看见的人,更是这一年多来悉心照顾自己的最亲近的长辈。
她可不愿她最爱的大姐姐嫁入那什么狗屁伯爵府受罪!
“念儿,你怎么又坐在廊下,今日风大,剪秋也不知帮你添件衣裳。”
说话间一身着墨绿夹袄,下穿青色襦裙的少女推门而入,面上带着盈盈笑意朝苏念走来。
待苏念闻声转身看清来人面容,暗淡的杏眸顿时有了神彩,眉梢也陡然翘起来。
“大姐姐,念儿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呢!”
苏念嗓音软糯,似娇似嗔,樱红的小嘴高高翘起,口气尽是埋怨,脚下却麻溜的小跑去抱住少女。
来人正是苏家大小姐苏婕。
苏婕赶忙拥了苏念入怀,轻拍苏念后背,眼里满是爱怜,“大姐姐答应了你过来怎会食言。”
虽然苏婕与苏念相差只有两岁,可苏婕心智却成熟太多,苏婕自幼丧母,虽然她在府里有老太太照拂,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不问世事,大夫人叶氏为人比较严苛冷漠,苏婕自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人情世事看的也通透。
“念儿,你头痛症是不是又犯了?”苏婕拧了眉头问道。
苏婕进门时就看到苏念蹙着眉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我就是有些困乏了,可又舍不得这果子,所以想着法清醒些多吃些罢了。”苏念娇羞的吐了吐舌头,扶着苏婕在游廊木椅上坐下,顺势拿了个蜜饯递到苏婕嘴边,“姐姐尝尝,可甜了!”
说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娇嫩白皙的脸颊顿时浮上两朵红霞,“妹妹倒忘了这果子也是姐姐送的。”
苏婕笑笑也没言语,转而扭头给身边的大丫鬟芍药使了个眼色。
芍药心下了然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拿出几盘点心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