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娘子与小三郎君还真是有缘的很。都说佛门讲究因果,看来你们应该是命定的姻缘了。”
四指的一席话,却叫裴九神情为之一黯。如今能与柳离成夫妻固然很好,可她毕竟顶着旁人的脸,即便能有感情,这感情里也难免掺了水分。
四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歪着头思索了半天,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听我阿耶说,天仁教倒是有一种可以还魂的法术。只要娘子的原身还健在,这件事就还有些许转机。”
这番话竟与裴九的打算不谋而合,听闻之后,裴九眼前就是一亮。
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四指笑了笑,有些自豪的说道:“我阿耶可是天仁教的长老,在教里的时候就学了不少秘籍,还魂术不过尔尔啦,难不倒他的。”
虽然四指的阿耶不怎么聪明,但毕竟修道是他的本行,想来应该还有点谱。裴九打算过几日出府去找一趟张钱,先将自己这倒霉的嗓子治好再说。
自从与四指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裴九的处境变得自由许多。白天若是无事,四指便会找借口将四喜支走,自己同裴九在屋内做些简单的活动。
四指自小跟着她阿耶学了几年功夫,若实打实论起来,她的武功竟然要在裴九之上。二人白天闲着无事,便关起门在屋内比试。过了三回招,裴九输了两回。最终因屋内地方狭窄,接连打了三个价值不菲的花瓶之后,不得不被迫取消了这项活动。
想起那日在柳离面前出的大丑,裴九越发坚定减肥的念头。这一日清早闲来无事,她便同四指密谋,打算想个法子到院外走走。虽然名义上说是锻炼身体,实则就是寻个借口去看望看望柳离。毕竟她如今与大白菜近在咫尺,又仗着王五娘这便宜娘子的身份,少瞅一眼她都觉得亏得慌。
四指虽生了一张老实本分的脸,实则性格十分古灵精怪。前几日帮裴九偷着放走那车夫还没过足瘾,眼下听闻要到府里去耍,忍不住举双手欢呼。
凭借着一副伶牙俐齿,四指将四喜好一通忽悠,最终才勉强同意了裴九的出行计划。裴九便换上一身婢子的衣服,外面罩着披风,在四指的搀扶下,傻模傻样的出了紫竹居的门。
柳府偌大,各院之间鲜少往来。尤其是大房和三房的人都没回府,府内认识王五娘的人,实则并不是很多。
二人出府走了一段路,眼见着离紫竹居远了些,裴九便脱掉外面的披风,光明正大的同四指并肩行走。
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见裴九穿着婢子的衣服,都以为是两个小奴婢奉差出来办事,故而也无人留意。
二人到西纱阁里赏了一回兰花,又去后院玩了会鸽子。途中经过厨房,捎带手顺了点上品点心。这一路边走边玩,眼见着日头高升,这才来到了柳府的最西边——柳离的潇湘馆。
柳三郎性格刻板严谨,潇湘馆的布置也随了主人的爱好。裴九一进门就发现这院子里空空如也,莫说假山花池等基本的摆设,竟然连下人都没有一个。
四指有点畏惧柳离的名声,掐着嗓子在院里唤了几声,半天没听到有人回应。
裴九壮着胆子掀开主屋门帘,令四指在门口候着,自己则蹑手蹑脚的进了门。
今日风和日丽,难得是个艳阳天。裴九身上衣衫略有些单薄,甫一进门,便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旋即便听见卧室里传出几声喷嚏声。
自上次见过祖母之后,柳离的病情便有些加重。实在强撑不住,便吩咐刘管事取来一尊小火炉。可是因着他这屋没有打支应的下人,那炭火续不及时,屋内热气供应不足,竟然比外面还冷上几分。
柳离裹着被子在床上猫着,头脑昏昏沉沉,身体出了一层冷汗,刺激得大腿上的疙瘩更加刺痒。
实在有些忍受不住,柳离便翻出了半瓶常用的药膏,正当低着头给自己上药之际,猛然听见身前一声清响。
一抬头,发觉那傻子正在自己面前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一脸花痴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柳离下意识心中一紧,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瞧,不禁气的脸色发白。适才为了涂药方便,他将腰间的衣服撩起来一片,如今那处肌肤正裸露着,正巧被那傻子瞧了个方便。
想起那日她对着自己又掐又捏的样子,柳离难免有些紧张。眼下这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她若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自己怕是想反抗都反抗不动。
思及至此,柳三郎连忙将衣服落下,黑着脸瞪了裴九一眼:“光天化日之下,你进门都不知先打声招呼的?”
有了先前与四指对谈的经验,裴九这回轻车熟路,找来纸笔,写道:打了的,不过你没听见。我的婢子就在外面,不信我给你叫来问问。
柳离此时衣衫不整,自然不愿叫下人瞧见这副埋汰样。先是被这话气了一下,旋即便注意到了宣纸上的笔体,那一行行蝇头小楷甚是工整娟秀,一看就是经过长年练习而来。
柳离皱着眉,对裴九的厌恶更深了些。从这女人的字迹来看,她的家教应该还算不错,为何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装疯卖傻的来柳家行骗?
难道她觉得自己很好欺负吗?
越想越觉得生气,柳离伸手对着裴九道:“把你手中的纸给我。”
裴九一瞬间明白了柳离的用意,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刚才她光顾欣赏柳三身上的肌肉了,竟然不知不觉中得意忘形,将柳离厌恶王五这事给忘了。
眼下他不知真相,将自己当成傻子王五,倘若拿着这张纸去找柳老夫人告发,那她这些日子辛苦伪装可就全废了。
裴九左思右想,打定主意,将那写了字的宣纸撕碎成条,然后团了团,直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柳离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好上前搜裴九的身。气的眼睛发红,指着门口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这里并未紫竹居,由不得你撒野放肆,请你立刻离开。”
裴九一挑眉,忍不住提笔又写了一张字:你身体不舒服?可是病了?
展开给柳离看完,连忙将纸团了团,又塞进了衣服里。
柳离气的找不着北,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不劳你操心……”
话音未落,就见那女人窜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扶上了自己的额头。
裴九掌心温热,许是才吃过点心的缘故,身体带着一种甜甜的香气。
柳离心中闪过一种很奇怪的念头,旋即便将裴九的手挥开。
她这厢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他只好用强的。柳离趿鞋下地,抓着裴九的肩膀就往外推人。
自回府的这几日,柳离便吃不好睡不稳,眼下他这身体弱柳扶风似的,站在地上忍不住来回晃悠。
裴九体谅他辛苦,一只手穿过腋窝,十分自然的将人搂在怀里。
柳离:“……”
如同上次将他搀扶出藏娇馆那样,裴九姿势娴熟,打算就这样将人绑架到紫竹居——毕竟潇湘馆里条件不好,倘若放他一个人在这受苦,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柳离却并不这么想。意识到这傻子想将自己拖走之后,柳离吓得一个激灵。
慌忙从裴九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柳离怒气冲冲的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裴九慧黠一笑,出手如刀,直接在柳离的后颈上劈了一下。
“你、休想……”柳离眼前一黑,话说半道,直接昏了过去。
裴九招手叫来四指,将披风罩在柳离头上,气喘吁吁的将他抬回了紫竹居。
也幸亏两人都会些武功,身体底子还算不错。饶是如此,回到院里的时候也累得瘫了。
年关将至,各房各院都忙着置办年货。四喜被二夫人叫走了半日,再回到院里,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好几个婆子和婢子都趴在主屋门口,交头接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忙着做事,都在这么挤着作甚?”四喜皱眉,呵斥道。
众人连忙让开门口,其中一个粗使的婆子神色古怪的说道:“四喜姐姐还是进去看看吧,娘子她……好像背了一个男人回来。”
四喜心中一惊,连忙掀帘子进了屋。
屋内炭火生的很足,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热气。四喜呛不住劲,下意识张嘴喘了口气,待身体适应了一些,这才敢继续往里走。
此时裴九和四指都在屋里,一个蹲在地上生火,一个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人。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过来。
四喜无暇顾忌问别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拽那躺着的人。
看清是柳离之后,四喜愣了一下:“小三郎君怎么会在这里?”
四指看了裴九一眼,撩下眼皮不动声色的道:“早晨与娘子去外面溜达,半路上看到有个人昏倒,索性就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