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白林苦头吃的姜尧,越打越过瘾,哪怕是用强硬又无理的方式,他也要白林主动学剑法。
忽然姜尧表情一变,温和的表面切换到阴冷的暴怒,过程几乎不到一秒。
白林觉得手腕剧痛,一道内劲冲进他体内,接着从手腕处密密麻麻的刺痛扩散全身,几乎要撕裂他的血肉,完全来不及反抗,他整个人被甩出去。
白林强撑着一口气,在落地的时候用手肘卸力,才没有受到更重的伤,可是他还是无法保持身体平衡,滚了几圈才爬起来。
姜尧站在原地,明亮的画面从他眼中消失,他的眼睛只剩下黑色。
屋子里红色烛火变成了蓝色,阴冷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长,伟岸的背影看起来寂寥中透着丝丝诡异。
白林忍着胸口闷痛,扶门而立,“姜前辈,你怎么了?”
姜尧的样子很不对劲,似乎有入魔的迹象。他拉开大门,想要离开。可抬头一看,只一眼,他的双脚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门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视线下移,望着空荡荡的下方,他眉头皱的更紧,心中一冷,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踏出去很可能就会掉下去。
黑暗中唯有冷风呼啸,搅动着深渊出的黑暗,等待他行差踏错。
任凭冷风再猖獗,那些精致的灯笼在廊檐下没有一盏熄灭,白林战栗地回头往回走,只看到蓝光簇拥的屋子里,猛地一黑,再次亮起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有着黄金手臂的骷髅,他做着拥抱的姿势跪在地上,身后的骨架上有许多绑着箭矢的线在深渊中绷直,而箭矢全部插在骷髅上,甚至有几支从后背贯穿胸膛。
骷髅黑洞洞的眼窝里流淌着血泪,两排牙齿一张一合,对着怀里诉说着什么话。
白林走近点,想着能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是依旧听不见。
大概因为剩下的只有骨架了,没有皮肉,更没有可以发音的声带。
没过一会儿,骷髅扬起上半身,抬起右手插入左胸口,五根白骨手指在胸口虚握着一团空气,紧紧攥着,然后往怀里某处按进去。
白林看得直皱眉。
他看明白了,骷髅是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给了他抱在怀里的人。
“阿浅。”
入魔的姜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嘴里喃喃念着:“阿浅。”
每唤一声,他脸上的皮肤就会裂开一寸,直到皮肤全部裂开,血红的肉暴露在裂缝中。
“姜前辈。”白林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可惜呼唤声进入姜尧耳中如同石沉大海,姜尧往下看去,他看着骷髅,面容露出一丝悲戚。
“阿浅,我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骷髅怀里有一点微弱荧光亮起,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多,汇聚成一个人形,有了身体,最后五官也渐渐清晰。
白林一眼认出那就是阿浅,是之前见过的,站在树下的阿浅。
‘阿浅’靠在骷髅怀里,眼眸微合,眼中满是悲伤,似乎看不见这世上的任何一丁点美好,他的眼神也是凉的,比他凉透的身体更冷,宛若实质,扎在人心头生疼。
姜尧漆黑的眼眸中戾气丛生。
姜尧如今只剩一缕魂魄,若是入魔后魔气攻心,他的魂魄会渐渐虚弱,直至自爆。
注视着那双失去神志的双目,白林立刻出声道:“姜前辈,请冷静。”
姜尧置若罔闻,瞪着‘阿浅’,泛乌的嘴唇颤抖着说道:“杀了你。”
他说,杀了你。
是在对‘阿浅’说,要杀了他?
白林疑惑不解之时,余光瞥见姜尧走过去,抬手往‘阿浅’的额头砸下。白林呼吸一窒,意识到姜尧对‘阿浅’的杀心,他缓缓合上嘴,没有阻止。
姜尧的手悬在‘阿浅’头上两厘米处,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看似快要清醒过来,下一秒他眼底红色猛然浓郁起来,戾气汹涌而出。
他的手从头上往下移动,紧掐住‘阿浅’的脖子。‘阿浅’毫无反应,甚至都不愿意与他对视。
过了会儿,姜尧的手指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他依旧是凶狠地望着‘阿浅’,慢慢充满戾气的眼眸里生出迷茫,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越掐越紧,但是他的手也抖得更加厉害。
许久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盯着那只颤抖的手,他脸上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姜尧再也下不去手,心情焦躁,体内魔气顺从他的想法缠住‘阿浅’,将他彻底淹没吞噬。等魔气散去,那里空空如也。
魔气回到姜尧体内,骷髅的黄金手臂恢复成白骨,姜尧抓起就是一折,‘咔擦’一根手骨被掰断了。
骷髅没有感觉,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少了一条胳膊,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白林在后面看着他如同用骨头捏出身体,雕刻出五官,又用秘术填满血肉,最后引来天地灵气灌进紫府处,栩栩如生的‘阿浅’就诞生了。
可是‘阿浅’睁开双眸的瞬间,他眉心飘出一团血气,钻进姜尧的魂魄,好不容易压制住魔气暴动的魂魄呈玻璃般透明的血红色,妖娆而诡异,又叫人触目惊心。
修者一生最怕违犯因果禁忌,即使要双手沾血,那也得有原因才行,但凡在因果循环内都不算是造杀业,然而魂魄沾血的话,无论生前有没有杀过人或是有没有功德,染上血气,都会视作犯下杀业,这种魂魄无法投胎转世。
白林心神震动,他万万想不到嚣张一世的魔王姜尧竟会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幻象,甘愿令自己魂魄沾血。
这个叫阿浅的男人到底是谁,跟姜尧又有什么关系?
姜尧盯着‘阿浅’,唇边扯出一个十分僵硬难看的笑容,‘阿浅’消失了,他眼神里满是着急、害怕,到最后只剩下迷茫和无助。
周围的一切像滴入水中的墨渐渐透明直至消失,姜尧那双黑色眼瞳慢慢恢复正常,他看了眼白林,揉了揉冰冷的面颊。“我又魔怔了?”他自言自语问道。
白林:“你只是请我看了个故事。”
“好看吗?”
“不好看,很无聊。”
说不好看,姜尧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像一开始那样又嬉皮笑脸不正经起来,“唉哟,我的风流情史,在我毫无防备之下被你看光了。”他好似害羞地捂着脸,“不公平,你也得跟我说说你的情史。”
“我没情史。”
“骗人,外面那个不就是你姘头嘛,你要不喜欢他,干嘛那么紧张他,好东西都想着给他,还帮他跨级晋阶。”
白林皱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用神识跟踪你们,观察了你们好长一段时间。”他窥视别人说起来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姜尧语噎,隔了会儿,他夷由道:“你真不好奇?”
白林翻个白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了吧。”魂魄消亡,意味着没有来世可言。
“早着呢,还能再活个一两百年没问题。”他爽快说完后,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神情暗淡许多,“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传人继承我自创的剑法,心愿完成了,好像没理由再继续支撑了。”
白林深吸一口气,“我拒绝。”
“拒绝?”
“拒绝学剑法。”
姜尧脸黑了,“别开玩笑了,那么好的剑法能让你平步青云,你怎么可能不学,除非你是傻子。”
白林严肃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是—傻—子。”
“……”
半晌,姜尧把心里骂人的话都说了个遍后,无奈问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答应做我的传人?”
白林看了他一眼,“这里又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学剑法。”
“……我发现你有当昏君的潜质,合着你拒绝我就是为了给你的姘头开小灶啊?!”
“注意文明用语。”
“你拒绝我就是为了给你姘头开后门啊?!”
“……”白林嗤笑,“你爱教不教,反正我们一走,你的剑法就随着你彻底没入黄土了。”
敢威胁他。
姜尧阴鸷地瞪着他,足足三分钟过去了,才扭头开门出去。
“哼,我现在就去教他,他会了,你不会,以后气死你!你等着后悔去吧!”
白林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小声道:“才不会后悔,你教会他他可以教我啊,笨蛋。”
姜尧过来的时候,慕含章是懵的,听姜尧要收自己为徒,他更是一脸懵圈。视线看向后面的白林,白林对他点了点头,他才同意拜姜尧为师。
慕含章想起阿浅的事,于是呐呐道:“前辈,阿浅前辈他……”
“不用说,我知道。”姜尧抬手摸了摸阿浅的脸,对他道,“等我回来。”直起身子,以严肃的口吻又对慕含章道,“我法号玺越真人,以后你唤我师尊,我唤你徒儿。”
慕含章:“……”师父架子有了。
拜师的拜师了,收徒的收徒了,本来一切顺利,可是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
既然是学剑法,那么第一步铁定是得有剑啊。慕含章有吗?没有。他只有一件本命法器,是镰刀魂器,不是剑。
这下姜尧脸又黑了。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徒弟,谁知对方死活不肯拜师,退而求其次,愿意拜师的却又没有剑,没有剑学什么剑法啊?!
摔!不教了……那是绝对不可能滴。
交吧……又该怎么教呢?
白林对站在院子中间大眼瞪小眼的俩师徒说了句:“镰刀也是刀,凭什么不能学你的姜氏剑法。”
“镰刀和剑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笔直,一个弯的,能混为一谈吗?”姜尧炸了。
白林想想觉得是自己糊涂了,向慕含章要来了亡灵镰刀,“我把它改改,给它加上一把剑,让它变成能够两用的法器。”
姜尧惊讶他会炼器,一听他用办法将那把镰刀设计成两用的法器,心头一动。“你等等,我给你一块材料,你拿去试试看行不行。”
“含章这个是魂器。”
“废话,我长了耳朵听见了。”
姜尧进到屋子里,过了会儿,扔了一个东西给白林。
白林接过一看,很是惊讶,慕含章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也露出同样的表情。他们都没想到姜尧有金乌铁,还大方地送给了他们。
“他对我们真的很好。”慕含章心里五味杂陈。
白林对他说:“你好好学剑法,不辜负他的期待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了。”
慕含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