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十一月十八,冬至,长安大雪,天地一夜之间银装素裹。
“林三,”裴静文轻推合眼不语的林建军,“你睡了?”
林建军依偎火炉旁,呢喃轻语:“拿成二姐的酒,我头晕睡会儿。”
“那我出去看雪了。”
“外面冷,莫忘记拿手炉。看一会儿就进来,别太久。”
“知道。”裴静文捧着手炉,弯腰走出船舱。
今晨泡完温泉,林建军兴冲冲说要带她泛舟赏雪,两人来到位于长安西郊的昆明池。
谁承想他又误拿林望舒添了料的酒,喝时甜丝丝的,没察觉不对。
看雪景高兴,他连喝几大杯,没多久醉意上来,斜靠凭几睡过去。
裴静文轻叹一声,独自立在船头。
鹅毛大雪飘然落下,装点群山万壑,放眼望去尽是纯粹之白,与素水云天、青灰长堤同构出一幅水墨丹青。
远方池中亭台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如画龙点睛一般,为这幅美丽画卷添上虚幻之感。
她忽然想起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共和国中学生必背散文诗,用在此时正合适。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横、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啪啪——”掌声自身后传来,裴静文以为林建军醒来,不想一条船不知何时靠过来。
船头站着两位男子,一位面如冠玉,颇有读书人气质,一位模样……裴静文实在不敢恭维,因此决定不评论。
她平静地看着两人,眼底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无悲无喜,无怒无嗔,那位模样潦草的郎君不由一怔。
衣着简朴的儒雅书生率先开口:“娘子好文采。”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最是绝妙!字词虽简,却将昆明池全景概括,小生眼中仿佛浮现一幅山湖雪景图。”
他随即长揖到地,说道:“某姓萧,名渊,字重光,沂州琅琊郡兰陵县人,此番入京为来年正月廿一的进士科考试。”
他身旁那位拱手道:“鄙姓秦,名扬,字飞举,曹州冤句人。”
“两位郎君万福。”裴静文颔首见礼,“萧郎君误会了,方才那诗非我所作,我不过是觉得合情合景,下意识背诵出来。”
萧渊追问:“不知是何人高作,某是否有幸一见?”
裴静文神色如常道:“我也是于一孤本中偶然所见,不知何人所作。”
萧渊眼中隐有狂热之意,又问:“敢问孤本可在娘子手中,能否借某一观?”
“我是梁国公聘请的教书先生,那孤本是梁国公珍藏古籍,我做不得主。”裴静文讨厌陌生人纠缠,微微烦躁,索性搬出林尔玉作借口。
“可惜了……”萧渊神色黯淡,又很快恢复神采,满是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待某及第登科,与梁国公成为同僚,想来可以一借。”
“那就在此预祝萧郎君得偿所愿。”裴静文再次颔首,“天寒地冻,我欲进舱中避寒,告辞了。”
“娘子且慢!”除了自报家门就一直没说话的秦扬笑着邀请,“冬雪漫漫,不知娘子可否赏光,与我二人煮酒共饮,赏雪吟诗?”
“阿静,”没等裴静文拒绝,林建军走出船舱,来到她身后,“自家没酒么?要去吃别家的酒。”
咬文嚼字半天总算等来救星,裴静文轻啧道:“你少冤枉人。”
林建军张开华贵裘衣将女郎拢入怀中,视线漫不经心扫过两人,淡问道:“哪位仁兄想借书?”
萧渊拱手道:“某欲借书。”
“兰陵萧氏萧渊是吗?”就是他一直缠着阿静说话,真是个讨厌鬼,“日后你金榜题名,成为梁国公同僚,我也保你借不到此书。”
原想为纠缠女郎而致歉的萧渊脸色一变,怒目而视。
林建军不管他面色如何,又看向秦扬,眼神轻蔑道:“听闻阁下为科举豪掷千金,租下崇仁坊上等客舍数年,想来不缺去北里寻欢作乐那点俗物。”
他怒极反笑:“内子乃良人,只与某煮酒赏雪,旁人的酒再好她也不吃。”
秦扬抱拳一礼:“在下失言。”
“失言就赔罪,”林建军眼皮耷下,傲慢至极,“不会向内子赔罪吗?”
秦扬倒也耿直,朝裴静文拱手道:“秦某方才唐突娘子,还请娘子勿怪。”
裴静文大方道:“无妨。”
秦扬冲她颔首一礼,弯腰钻进船舱,独留萧渊在外。
“足下何人?竟如此傲慢!”愤恼半天的萧渊忍不住开口,“直呼人姓名,实在不知礼数。”
“云麾将军林让尘,现任左金吾卫翊府中郎将。”林建军轻描淡写自报家门,示意裴静文先进船舱。
“在下傲慢不知礼数?”他负手立于船头,口吻嘲弄,“尊夫人于荒山野岭偶遇两位陌生郎君邀约吃酒,阁下气量大,一定谦卑知礼,蹈舞相庆。”
说完,林建军弯腰踏入舱中,不再理会“你”了半天,没能说出完整句子的萧渊。
他将裴静文抵在凭几处,不满地吮吸她冻得通红的耳垂,低声道:“只提醒你拿手炉,就忘记戴帽子。”
他又吃味道:“我才睡这一会儿,阿静就红杏出墙。”
“你少空口白话污蔑人。”裴静文笑着后仰躲他,“别闹,痒。”
林建军不管不顾缠上去,搂住她不肯松手,勉强压下想要抽刀砍人的冲动。
真是气煞他也!
狗彘不如的丑陋玩意,考了数年进士科未中,要吃酒作诗不知道找北里女娘作陪,竟敢唐突阿静。
也就是阿静自共和国来,心大,瞧谁都像好人,看不出那脏东西轻佻放荡。
秦扬吩咐船夫将船划远,瞥了眼还立在船头的萧渊,笑问:“重光还在想孤本之事?”
萧渊打起帘子弯腰踏入舱中,蹲在火炉前暖手:“他竟是梁国公之弟,我听闻他此番出征犁羌大捷,又自来得今上恩宠,难怪那般傲慢。”
当面直呼他姓名,又以表字自称,简直狷狂至极!
“那女先生不错,”秦扬仰头饮酒,“有点意思。”
“你此话何意?”萧渊眉头微蹙,“飞举,她是林建军的夫人。”
秦扬轻嗤道:“中郎将林建军尚未娶妻,乃长安无数娘子闺中梦里人,”他顿了顿,“我猜那女郎是他圈养的鸟雀。”
萧渊不解道:“她不是梁国公聘请的女先生?”
秦扬说道:“女先生就不能成为鸟雀?方才她与林建军姿态亲昵,你我皆亲眼所见。”
“她与林建军许是近水楼台两情相悦,只是尚未成亲罢了,飞举还是少造口孽。”萧渊语气里有点责怪的意思。
秦扬闭目不语,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女郎站在船头时的画面。
她站在一片苍茫雪白中,长至脚踝的华贵狐裘将她全身包裹,只露出一双捧着袖炉的手仰头望天,仿佛不是世间人,飘然出尘。
鬼使神差命令船夫靠过去,意外听到她出口成章,后来解开误会,却也能推出她必是饱读诗书之辈。
她听到掌声缓缓回头,平静的目光先是落在萧渊身上,随后又看向他,眼底无半分嫌恶之意,清澈如池水。
她肤如凝脂,蛾眉淡扫,与只用两支玉簪修饰的慵来髻一起,为她平添几许消沉的风流。
那是一种所有**都被满足之后才能拥有的姿态,淡漠而又倦怠。
是夜,林建军跪在脚踏上,单手攥住纤细脚踝将长腿拉至面前,双唇贴上白皙脚背,漆黑瞳孔里流露出朝圣的坚定。
他缓缓俯首,吻她。
裴静文双手后撑支起上身,垂眸笑看他,乱七八糟胡说一通:“外子,你这么会,以前对别人做过是不是?”
“啊……原来本内子不是第一个,骗子,说谎小狗!好哥哥,你以前还对谁这样过?好哥哥?嗯?说来听听嘛,好外子,我绝对不告诉别……”
林建军忍无可忍,掐她大腿:“再乱说咬你了。”
足跟抵着青年隆起的背肌,裴静文惬意地仿佛在海滩上晒日光浴:“从哪儿学的?看书?看图?”
“想学这些,何必自死物中得?”林建军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掠夺与侵占,“自然有人演给我们看。”
“你……”裴静文往后缩了下,被他攥着小腿拖回面前。
“你怕什么?骗你的。”林建军重新贴上她,“我不看人,我看书。现在,我看我阿静。”
不知多久,裴静文推他脑袋,低声呜咽:“够了!林三,够了……”
“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又不知多久,她迷茫着低语,“你想要吗?我可以试着帮……”
“这样就够了。”林建军侧卧她身后,青筋隆结的手捂住温热双唇,阻止她说下去。
“那不是委屈林外子了。”
“你还有其他姓的外子?”
“现在没有,以后不一定。”
“你找一个我杀一个。”
“真残忍。”
“所以你一定要度我慈悲。”
“我又不是神佛菩萨,怎么度你?给你指条路倒是可以。”
“什么路?”
“出城后随便找个庙,请庙里的和尚给你剃度。”
“我不要他们度我,我只要阿静。”
及至情深,林建军温声哄劝:“阿静,唤我三郎,唤我一声三郎。”
“三郎。”裴静文低声轻唤,脑袋埋进软枕,林建军一口咬住闯入视线的修长脖颈。
他含糊不清道:“再一声,再一声好不好?”
“三郎。”欢喜过后,女郎声线娇柔,缱绻而又缠绵。
“阿静,我的好阿静,”林建军喟然轻叹,“我的阿静啊……”
收拾干净,裴静文趴他身上,手指绕着他头发玩:“今天吃错药了?叫你停下也不停。”
“停下来,阿静找别人怎么办?”林建军双臂箍着她,“真想时间飞到春暖花开那天。”
裴静文轻哼道:“其实不用等到三月啦,我也可以……”
“不行!”林建军打断她的话,语气哀怨,“万一阿静背着我找别人怎么办?”
裴静文从他身上翻下来,背对他侧卧:“林建军,你真的有病。”
从昆明池回来后,他三句话不离找别人,怕是咽气之前,还要抬起手说一句找别人。
“你看你都连名带姓唤我,还说不想找别人。”
裴静文用枕头捂着脑袋,不耐烦道:“再让我听到一句找别人,晚上我不给你留门了,”又补充,“不要妄想爬墙,我会在墙上装尖刺。”
林建军展臂搭在她腰际,将人圈入怀中,低笑道:“好,不说了。”
“那人才邀请我你就出来,你早醒了对不对?”裴静文转身和他面对面,“堂堂六点二六尺男儿,竟学人偷听墙角。”
“船靠过来我就醒了。”哪怕头再晕,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也能迫使他醒来,“原先没想出来,偏偏那谁蹬鼻子上脸。”
“几句话的功夫就邀请陌生女娘同舟共饮,”林建军恨恨骂道,“轻薄浪荡之辈也敢肖想我的阿静,也不看自己是何身份相貌,配不配与我阿静煮酒观雪。”
裴静文很擅长抓关键词:“你不轻薄?”
林建军回忆道:“咱俩初识时,我似乎没有失礼之举。”
“有!你有。”
“我怎么不记得?”
裴静文轻轻掐住他脖子比划:“我们认识第一天,你这样掐着我脖子把我抵柜台上,硌得我蝴蝶骨生疼。”
林建军大惊失色,好像是有这么一出,具体因为何事却是不记得了。
那时刚下战场不过三十来天,正是杀疯还没完全清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时候。加上阿兄被刺不久,虽有二姐治疗,但那箭实在惊险,恢复起来不算太快。
那段时间他戾气太重,行事没个分寸。
“阿静,那时候我……我那时候是混账了,我给你掐回来,你这就掐回来。”他拉着她的手用力掐自己脖子。
“你真的有病!”裴静文没好气地抽回手,自我反省道,“你也没错,是我太轻信了。”
没有经过谨慎思考和试探,因为一个名字一个图案就完全相信他,倒豆子一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幸好她运气不错,碰到的是林尔玉养大的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建军宽慰道:“其实误认我为共和国人并找上我的,还有一人。”
裴静文惊讶追问:“谁?”
林建军语气里充满轻蔑讥讽之意,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她姓孙名若初,一个极擅治水的蠢货,五六年前找上我,被我敷衍过去。目前大概还在成德军节度使治下当差,顺便给成德节帅当如夫人。”
裴静文皱眉道:“为什么骂她蠢货?还有如夫人是什么,类似于诰命夫人吗?”
“她劝我和阿兄投入成德节度使麾下。”林建军嗤道,“我疯了才会放着朝廷的官不做,去成德做一个叛臣叛将。”
裴静文对魏朝时局了解不深,遂问道:“成德和朝廷是对立关系?”
林建军解释道:“成德表面尊大魏,其节度使亦尚淮阳长公主,实乃裂土割据的乱臣贼子。”
“难怪你骂她。”裴静文理解地点头,如果有人劝她背叛共和国,她肯定骂得比他还凶,“你还没说如夫人是什么?”
林建军吐出一个字:“妾。”
“啊?”裴静文有点懵,“妾?”
林建军轻应一声:“所以我说她蠢。”
极擅治水之人,不谋朝廷官位、地方治水官身都不要紧,她千不该万不该顶着成德节度使妾室之名治水。
妾室所有皆归夫君所有,占有一位女郎及其成就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纳她为妾。
将来成德节度使若腻了她,或是不再需要她治水,可将她随手转赠他人,又或是关入后宅蹉跎一生。
若她不是妾室身份,而是普通幕僚家臣,又或者只是民间治水大家,成德节度使抛弃她,就得掂量是否会因此寒了属下和民众的心。
“不说她,晦气!”林建军烦躁,“当年给她分析过利弊,也算仁至义尽。”
默默消化他讲的那些弯弯绕绕,裴静文不自信道:“也许她是被强迫的。”
林建军轻呵一声,嘲讽味十足。
“好吧!”裴静文没能说服自己,毕竟孙若初曾劝他们转投成德节度使,“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魏朝法律意义上沦为一个男人的附庸。”
林建军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不由微怔。
所以这才是赵应安不愿与嵇浪成亲的真正原因吗?所以阿兄才会说出那句“她未必愿意成亲”。
“阿静,”他嗓音微哑,“你对成亲是何看法?”
裴静文仔细思考片刻,郑重道:“我永远先是我,接着才是另外的身份。”
她支起上身,直勾勾盯着他道:“我情绪比较稳定,一般不发疯。如果一个男人逼迫我成为他的附庸,我会想尽办法鱼死网破。”
她允许身在魏朝的她自囚于她所认为的舒适圈中,但绝对不允许有人画地为牢困住她——哪怕是以爱之名。
林建军十分有自知之明:“你直说我姓名,不用旁敲侧击。”
接着他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我不需要附庸,也从没想过让你成为我的附庸。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裴静文就是裴静文,没有任何前缀,不是谁的谁。”
裴静文嗤道:“你这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林建军面露茫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施舍?”后面的话逐渐顺畅,语气里含着委屈之意,“我承认我以身份压过旁人,可我几时在你面前高高在上过?”
“‘我不需要附庸,也没想过让你成为我的附庸’,”指尖划过他蹙起的眉,裴静文神色严肃,“让与不让,本身就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恩赐。”
林建军微怔,喃喃低语:“阿静,我没那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没有,以后未必。”裴静文躺回去,胳膊作枕,“丑话说在前头,你好我好大家好。”
“话说回来,我在万岁县有一个朋友,她是食肆隔壁点心铺的小伙计,一个十岁小姑娘,经常偷点心给我吃。”
无人接话,裴静文侧眸睨了眼身旁人,他直勾勾盯着团花纹床幔,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建军缓缓开口:“我想把心剖开来给你看,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无父无母无血亲,除阿兄一家,挂念者甚少。”
“老余和周嫂守着规矩,到底不复之前亲密无间,我与菩萨婢是一处长大的好友,也是半步师生。”
“别看她这两年终日嗜卧欲寐,其实她允文允武,奈何……年纪大了,我与她不常见面,心底还是记挂着她。”
“青苍是我从西南带回来的,他全家死于叛军之手,亦是世间飘零人。相处多年,与他生出几分兄弟之情,也算将他放在心上。”
“二姐……我与她谈不上有多少情分,不知她身份时,甚至想杀她祭旗,是汝南王用他母亲的名望保下她。”
“说来我很感激汝南王,如果没有他,二姐必死无疑。我一直后怕,倘若我真用她祭旗,我与阿兄该何去何从。”
裴静文疑惑道:“为什么想杀她祭旗?”
林建军说道:“犁羌王庭被破那天,她为犁羌而战,三枪破甲,凶猛无比,连杀我麾下轻骑数人。我观她面相类魏人,误以为她叛国,故想杀她。”
裴静文沉默良久,轻声道:“她不是为犁羌而战,她是为自己而战。”
“得知她身份,我方明悟这点。”林建军笑了笑,“她是阿兄亲妹,岁数长我,我便唤她一声二姐。她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你看,偌大尘世与我有牵绊者,不过几人。”
“这些牵绊者中,阿兄有妻子,菩萨婢有老小,青苍有赵老师,独我一人……”他蜷缩身体依偎她怀中,就像冬日里贪恋暖阳的乞儿,“围着我的人那样多,可我还是那般寂寞。”
裴静文喃喃道:“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寂寞,才会喜欢我。”
“不是的。”林建军手脚并用缠着她,“喜欢你是因,不想寂寞是果,因为你,我不想再独自一人。”
“阿静,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是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恩赐你平等,而是你允许我来到你身边,给予我欢喜和鲜活,热闹与温暖。”
“恋情看似由我掌控,握着风筝线的其实一直都是你。阿静,是你施舍了我。”
裴静文缓缓抚摸他脑袋,哑然道:“我们是恋人,说什么施舍不施舍。”
“为恋人考虑不是应该的吗?”林建军手臂慢慢收紧,闭上眼睛询问她意见,“我们明天去看看她,如何?”
“谁?”
“点心铺的小伙计。”
“还以为你没听见。”
“怎么可能?阿静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