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东地界最近不太平。
先是领衔家族段家上下三百口人,后有景家族人,遭遇灭门之祸。
一酒馆内。
“兄台听说了吗?衙门查清事故地后,竟推断出段、景两家地下埋了几十吨火药。”
“荒唐!段、景两家好歹也算修真家族,能被区区凡俗火药所伤?!”
“害,你有所不知,两大家族虽世代修行,却许久未曾出过筑基中期以上的修士了。面对几十吨火药,也难逃一死啊!”
“也不知,他们惹到了什么疯人?陈家这下要一只独大了。其中的水,怕是很深啊...”
闲聊的两位食客只是一介凡人,自然不曾用灵力遮掩声量。
对话被旁边一桌的白衣少女和玄衣少年听了个去。
白衣少女饶有兴致地偷听墙角,还时不时转着手中的筷子。
玄衣少年不语,浅尝一口酒。
“——咳咳咳咳咳!” 他立即呛出眼泪,咳得脸颊泛出红晕。
景流玉看了他一眼,为他倒了杯水,“酒喝不惯,便不要强撑。”
任负雪抹去嘴角的酒渍,语气平平,“我只是想知道,某个酒蒙子为何嗜酒如命。”
酒蒙子本人景流玉笑了笑。
她闲闲道:“酒越饮越暖,水越饮越寒。你这小子是不懂的。”
又被莫名小瞧了,任负雪眼里划过一丝不服。
与景流玉相处也有些时日,但这个少女明明和他年纪相仿,他却始终看不透。
任负雪冷哼,“这凡俗东西可容易醉人,你难道还能千杯不倒?”
景流玉晃了晃酒杯,晶莹透亮的酒液映射出她清浅的五官,嘴唇绽出一抹肆意的弧度。
“正所谓,人醉意不醉,意醉心不醉。”
一饮而尽后,景流玉眺望远方,脸色淡然,“即便是凡俗之物,也有其妙用。”
她看着身边的少年。
经过梳洗后的任负雪,一张脸棱角分明,眉眼冷峻,透着股少年独有的桀骜不驯。
一袭玄衣,乌发扎成高马尾,白色发带长长地垂落至腰。
十三四岁的少年尚在抽条,身躯单薄、却笔挺。
“前段时间,我传予你的《乾水心法》,练得如何了?” 景流玉忽然发问。
任负雪松开眉头,想了想,如实道:“偶尔运转灵力时有阻滞,但总体并无不妥,已成功踏入炼气一层。”
景流玉点了点头。《乾水心法》本来是杨千给段天凌的心法,与其闲置,她不如顺带丢给任负雪修炼。
而他修炼这本心法有阻滞也是正常的。景流玉为任负雪开灵窍后,才发现这少年不是普通的单灵根,而是异灵根冰灵根!自然无法百分百吻合水系心法。
灵根一说,除了普通的五系灵根金、木、水、火、土,还有变异出的五系异灵根雷、风、冰、光、暗。
由此可见,任负雪的天赋也算是顶级了。某种程度来说,他比段天凌还符合本土龙傲天的前置条件。
“结帐吧。” 景流玉递给他几两碎银子,“我去办事儿了。”
任负雪也不想多问。这段时间他顾着修炼《乾水心法》,而景流玉也经常三条两头地往外跑,不知在忙些什么。
他将碎银子拿到掌柜处,结完账,正等着拿回执时,几名年轻男女风风火火地踏进了酒馆。
“小二,来壶上等好酒!” 为首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唇红齿白,一身绸缎袍、外罩白玉轻裘,腰间垮着把长剑,剑身时不时浮出青翠的碧光,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
身后的同伴也打扮富贵,鎏金锦绣加身。
店小二看了来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客官,小店里的酒,都乃上等好酒。不知客官所指的是哪一种?”
那公子哥似是没想到会吃瘪,有些尴尬地咳了声,与后面的同僚大眼瞪小眼。
“几位公子、小姐。” 一个清澈的声音为他们解了围,“如若不嫌,可与我等同坐。小二,添一壶桑落酒。”
任负雪听了,诧异得回了回头。
这个声音,除了是景流玉,还能是谁。
她究竟在做什么,不是要走吗?任负雪与掌柜道了一句歉,又续了酒钱,赶回座位。
那公子哥也不是个扭捏之人,承着景流玉的邀约,带着同伴落了座。
“多谢妹妹解围。” 公子哥朝她抛了个媚眼,“我们头一回来喝酒,不太懂这儿的规矩。”
景流玉微微笑了笑。在别人不曾察觉之时,她的目光在公子哥腰侧的那把长剑,顿了顿。
“两位都是本地人?” 公子哥随意问道。
在任负雪下意识摇头前,景流玉便答道:“对。”
“那两位一定有听说过,这地界内最近段、景两家发生的事儿吧?” 公子哥不动声色地开启话题。
“段、景两家,分别在一日之间,被灭了个干净。” 景流玉笑道,“听说是被埋了火药爆炸所致。也不知好端端的,往人家家里埋火药做甚?”
见景流玉正言不讳,公子哥眼睛亮了亮。
“妹妹也觉得蹊跷?”
景流玉嘴角勾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不是图财,就是害命。”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公子哥收起笑容,正经地朝景流玉和任负雪抱了抱拳,“两位唤我停云便可。实不相瞒,我等乃宗门弟子。接到调查段、景两家灭门真相的任务后,方才赶来旭东地界。”
“既然二位有意,不妨明日做伴,一同前往事发地?说不定,还能在里头捞点宝贝!”
景流玉挑了挑眉,“自无不可。”
“我是流玉。” 她接着介绍道:“这是舍弟,负雪。”
“瞧我们几个名字,又云又玉又雪的。” 停云嬉笑。他扫了二人一眼,眸中划过一抹思索。
“流玉妹妹,实不相瞒,鄙人的名字出自‘停云落月’一词。” 停云的目光转向白衣少女,笑不见底,“意思是...对往昔岁月和故交的深深眷恋。”
——这老乡想突然试探她,是不是穿越者。
景流玉目不斜视,只跟着微笑, “好名字,贵亲真有雅兴。”
酒馆内的窗檐撒下阳光,笼罩着少女清瘦白净的脸,眼角微翘,唇边含笑,柔和了本来略显清冽的气质。
只是那双眸子太黑,像是嵌着幽深漩涡,暗不见底。
停云不敢多看,又暗自打量起任负雪。玄衣少年敏锐地横了他一眼,长眉皱起。
停云只好别开脸,内心犯起嘀咕。
“难道他们都真的不是穿越者?可一个年纪轻轻的练气大圆满,和个练气一层待一块儿,真不是在养主角吗?”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拉着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景流玉谈天说地。
从美食佳肴扯到绫罗绸缎,由诗词歌赋拔高到人世百态。
到最后,停云也没能从景流玉嘴里,套出什么只有穿越者知道的东西。
“不早了,停云道友。有什么事,明日再叙吧。”
景流玉起身,礼貌示意。
“...行吧。” 见自己百战百胜的套话失灵,停云颇有些挫败地揉了揉鼻子。
他抛了个传讯玉佩给景流玉,“明早七时,不见不散。地点,就景府遗址吧。”
在景流玉和任负雪离开后,停云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他遣散完师弟师妹,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本土的青少年,一个个都那么心思深沉的吗?”
“流玉...从她身上完全听不出什么端倪。这小妮子,才十四五岁吧,怎么给我种反派**oss的感觉?同样年纪,蓝星上的我妹简直像纯种傻白甜。”
“负雪么...” 不知想到什么,停云嘿嘿一笑,“这小子,还是嫩了点。”
“要不然,流玉说到‘舍弟’时,他的心跳怎么停滞了一秒?”
......
......
走出酒馆后,景流玉和任负雪便在街巷步行。
“你似是很疑惑?” 景流玉兀地开口。
任负雪沉默了一下,问道:“为何要故意留在酒馆,加入停云那趟浑水?”
听到此话,景流玉不免发笑,“少听酒馆内的那些闲言碎语。两大家族被灭,其中缘由,也许因为利益纠葛,也许也只是因为...”
——有人不想他们活而已。
景流玉纯黑的眸子透着一分意味深长。
披着幕后真凶的皮囊和记忆,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有时,原因真相其实很简单,只是旁人不信而已。
至于那个停云,到底是否是宗门子弟下山来做任务,她不确定,但这人摆明了是个穿越者不假。只是他也像是无所谓泄露身份,一直在用些意有所指的话,试探自己。
他看上去很想找到老乡,可为什么?他养的主角又是哪位?
景流玉心性多疑,对人处事向来走一步,算十步。
在未能理清楚对方目的之时,她决不自露马脚。
不过说起来,在酒馆内,她与停云说的话也不算全做假。明日景府遗址一行,她参与其中的目的之一,确实是寻宝。
彼时在景家,她可清楚,里边儿有不少门道。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
停云一行五人,她通过虚真戒可查探出其他四人的修为,都在炼气七八层左右。可停云的修为她却探测不出。
虚真戒可查看相同大境界之人的修为及灵根——也就是说,停云的修为至少在筑基初期。
所以,有这位老乡在此,她能在景府偷摸捞到好宝贝的几率,怕是大大降低。
反正她本来对此也不报太大希望。
她真正的两个目的...
景流玉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黑夜,似是想起了杨千在景家布下的、交错的地雷阵,不禁冷笑。
她一直很想知道,每个穿越者的天赋能力的极限在哪。
比如,炼气期的杨千布下的地雷产生的威力,真的能炸毁两个经营了几十年的小型修真家族么?
还是说...
——段家、景家的灭门爆炸中,杨千的手笔只是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