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黄药师正坐在窗边喝茶,他们准备用过午饭再走,可桌上的佳肴半点没用,正冷冷的摆在那里,外面惨白的天色极是无聊阴郁,却引得黄药师一直出神凝视,面色极是萧索肃穆。 邻座的一番谈话陆续传来。
“你听说了没啊,金人的军队又进犯我大宋国土,大散关、濠州尽数被占,所到之处烧杀掳掠,血流成河啊……真是好不残忍……”
“唉...怎么没听说?我们已然偏安一隅了,只是皇室衰微,昔日国土已然四分五裂,恐是气数将尽,失地再难收复了。”
“只怕靖康之耻又将上演啊……”
“啪!”一声猛的拍桌声叫黄药师吓了一跳,原是自己想事情入了神,没注意到对面小徒弟的情绪变化。
只见她憋红了脸,又是怒又是悲,双眼含泪的站起身来瞪着那桌人,似乎她下一秒就要持枪上战场了一般。
瞬间周围人全都看了过来,梅若华脸更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确,她一点儿也不适合被当成目光焦点,就像此时她变成了个十足的哑巴。
黄药师以为她情绪高涨,必然有一番高谈阔论或是怒骂,但这小丫头却只是狠狠的盯着别人,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便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温声道:“行了,也差不多该启程回去了。”
说着他去拉她的胳膊,梅若华站定了一会儿终是被拽走了,黄药师低头去瞧她,一张小脸倒褪了怒气,只可怜巴巴的红了眼眶和鼻子,豆大的泪珠悬在眼底。
他们到海边之时,已然有哑徒等在那儿,船不大不小,正够得上两三个人舒舒服服的休息歇脚,梅若华午睡的困意不一会儿便爬了上来,于是向师父告了声回舱歇着了。
一梦过后,得亏自己不怎么晕船,梅若华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推被而起,睡了个舒服觉,心情就是好,她轻快地跑上甲板,发现天已放晴,虽已近傍晚,但阳光还残留着最后的明媚,海风来袭,好不清凉畅快,她左右望去,见师父正站在船头持箫而立,衣袍随风翻涌,颇有仙人之姿。
梅若华呆呆的坐在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碧海,听着船那边传来的悠悠箫声,喃喃自语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怎么,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感悟?”黄药师瞧着眼前这个小不点的丫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无端的愁绪,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哈?”梅若华回过神来,说道:“弟子生平没怎么出过海,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所以有点感怀它的壮阔。”
“你可明白?”黄药师以为眼前这孩子从小做仆役长大的,故而不识字,未曾想也能念出此等超然脱俗的词句来,心底倒生出些许赏识的意味来。
“人与自然实是不可比拟。”梅若华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时夕阳西下,淡淡的金光洒向海面,天边一片瑰丽的颜色。
“师父,你说人与人之间为何会有战争呢?烧杀掳掠为害百姓之事为何会给那些征服者带来无上的荣耀与成就?”
黄药师想起适才酒楼发生的事,知她关心国家,这也正中了他的下怀,于是便想探一探她心底的意思。
“若华认为如何?”
“弟子以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贵族,生命都是不可随意受到剥夺的,但是国家……是无数生命的集体构成,杀戮,战争……为了那些王公贵族的权力与**,成千上万的将士生命像草木一样枯萎死去,这样有何意义?倘若为了国家与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惧?”
“好!从前为师听过太多的忠君爱国、冠冕堂皇的话,如今你这一番言论倒是稀奇。”
“我为何要去忠那吃人血的皇室王族?”梅若华知道这里除了师父再无他人,便肆无忌惮的将心里所想吐露出来,受过21世纪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她思想自然是不一样的。
黄药师听后拊掌大笑,道:“果然是我的徒弟。”
这时轮到梅若华惊讶了,黄药师难不成也是穿越来的?思想和自己一样的超前?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只听得他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又颇为畅快道:“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竟有此等见识。”
梅若华心道不妙,可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于是眼珠儿一转,半真半假的话便脱口而出:“弟子爹娘还在世时府上也是书香门第之家,只是一朝落败又无兄弟,所以家产被叔叔婶婶夺了去,又把我卖给了蒋府做丫头。”
“那你可恨你那叔婶一家?”
“自然是恨的,只不过我现在遇到了师父,就要感激他们了!”梅若华一改满脸的哀伤之色,认真的说道。
“你这话可是有趣,为什么呢?”黄药师听此虽已明白,心里有些得意,但仍然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因为江湖上能人很多,但像师父这样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诗书药理、经济兵略样样精通的高人实属罕见,所以若华觉得叔叔婶婶夺走的那些家产与做您的弟子比起来,就像鱼目与明珠,要黯淡失色许多。”
这番话虽是溜须拍马,但对于梅若华来说也是大大的实话,黄药师见她说的这样真诚,心底有些感动,于是便说:“好,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武功,我的弟子想是没人敢欺负的。”
“好!”梅若华开心的点点头,答道。
黄药师见眼前小姑娘的脸在柔和的夜色里一脸天真烂漫的笑着,不觉生出些许爱怜来,于是摸摸她的头,道:“天色沉了,可觉得凉?”
说起来她才觉得是有些冷,于是点点头。
“那先回舱把夹袄披上吧。”
“嗯。”梅若华轻轻应了声,轻快的跑进船舱。
悠悠的箫声又再次响起,只是不再萧索孤寂,倒有些闲情逸致的意味,梅若华抱着长袍再次到甲板上来,不禁长呼一声:“太美了!”她有多久没见过星星了?城市的上空总是灰蒙蒙的。
而此时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平静无波的海面倒映着辽阔深邃的夜空,点点发光,星云灿烂,仿若在银河里划桨前行。
梅若华沉浸在美景和箫声里,真乃视觉盛宴,她心里叹道,望着那一抹高瘦的潇洒背影,心里生出许多向往来,只不过这样高这样远,她可够不着给他披上外衫呀。
一曲终了,黄药师回过头来,见眼前的女孩儿眼睛明亮,呆呆的屁颠屁颠走来,将怀里的长衫向自己一伸,道:“师父,给。”
“好,还算细心。”他点点头,夸赞道。
梅若华微微觉得脸红,转过头去瞧天边的风景。
“师父,我可有师娘?”她有些唐突的明知故问道。
“怎么?若华想要师娘吗?为师还不曾婚配,所以你呀,也还没有师娘。”
梅若华歪着头来瞧他,眉头紧皱,似是有些失望。
于是他又说:“小孩子总要长大的,岛上还有其他师兄弟陪你。”
她听了心底叹息了一声,道:“我觉得,师父日后定会找到一个冰雪聪明,满腹才情,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做妻子。”
听此黄药师摇摇头,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只道:“聪明漂亮的女子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难道我要和她们全结成夫妻不成吗?”
梅若华蹭的一下羞红了脸,暗骂自己落了下乘,这么说岂不是在暗示师父和那些只会看皮相的登徒子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解释道:“弟子只是觉得师父这样聪明的人,能与之相契合的也定是聪明之人,而外貌嘛是弟子的小小愿望罢了。”
“那你认为何为聪明呢?”
“过目不忘,是为聪明吧……”她答道,就是这样聪明的女子为你默写了一整本九阴真经啊!不过这次我一定不会盗经离岛,绝不让你们夫妻阴阳相隔。
“哼!”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理她,直朝船尾处走去。
风掀起青袍的一角,向梅若华吹来,倏尔间她真想抓住,让他留下来。
“你年岁尚幼,自然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为师不怪你,快去歇息吧,以后专心用功,少琢磨此等事。”
那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淡漠。
梅若华有些失落,便应了声,早早回了船舱躺着了。
睡眼朦胧间,她似乎又听见了箫声,只是呜咽梗塞,如泣如诉,让她好不失魂落魄。
第二天上午船终于靠了岸,她和师父一前一后的出了舱,就看见一个男人领着几个男孩毕恭毕敬的等在岸边,其中一个和她一般大小,梅若华猜测那就是陈玄风吧。
不等她细想,师父已经开始介绍起来:“这是你大师兄曲灵风,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可以直接问他,他教起来认真仔细。”
梅若华抬眼去瞧他,那神情和师父有三四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清癯严肃,只不过太过沉稳了些,少了点洒脱不羁。
“这是你二师兄陈玄风,他啊,莽撞冲动,你切记最好少惹着他,”黄药师笑道。
她不敢去看陈玄风,准确来说她有点儿怕他,如果自己对这个人一见钟情,被爱情的魔力圈圈住了怎么办?
“哈哈,看她给吓的,玄风啊,你以后要多让让师妹。”黄药师见她这样一副怂样,被逗笑了。
“是,师父。”
听着这样刚健有力的嗓音答了声,梅若华这才抬眼看他,只见是个筋骨强壮的小少年,正傻里傻气的挠头对她笑着。
梅若华也笑了,对他点点头。
不想这少年蹭的一下脸就红了,眼睛低了下去,再不敢看她。
不会吧,这样算一见钟情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这是玛丽苏还是原著的力量?她心里咆哮着吐槽道。
“这是陆乘风,武眠风,冯默风,是你的三个小师弟,一个个的都很是聪明,日后你也要好好关照关照他们。”
梅若华点点头,一一看向他们,不免心中悲戚,这样可爱率真的孩子,以后都会被挑断脚筋,终身残废的度过余生吗?
想着她不禁有些自责,又冷冷看了陈玄风一眼,吓得他一哆嗦,急忙收回探究的眼神。
“好了,这是你们俩的师妹,你们三个的师姐,黄药师用玉箫分别指了指他们,道,本名叫梅若华,但既然拜入我桃花岛,那么按风字辈来,为师先前听你口吐不凡,超然脱俗,不如就叫超风吧。”
擦!梅若华心里一阵抽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她只得跪下,拜谢恩师。
开始师徒相处模式还是很正常滴,不然黄老邪就要变ltp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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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上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