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
元琅信步上前,坦然看向乔大娘。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宝贝得不行的东西,在我这里可能根本就一钱不值啊。”她浅浅一笑,一脸气定神闲,与对方的横眉怒目形成鲜明对比。“我可以赌咒发誓,但是,我发完誓以后,你必须向我道歉!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毁我清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却是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上午跟妧娘嘴上较量过一回后,她回头越想越不甘心,觉得自己当时完全可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绝对能还以颜色,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没转过弯来。
这一次她理由充分,底气十足,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斗志满满而来迎战,见妧娘一直躲在后面,还以为她总算知难而退了呢。
谁料到她竟还是之前那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马妧娘在此,以我父亲母亲、祖祖辈辈的名誉起誓,我若对乔大娘之子箩兜有半点非分之想,不仅让我天打雷霹,还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
如此重誓,不仅拉上她马家全家,还把祖宗十八代都给带上,这都不能表明她的决心立场,还要怎样才行?
箩兜只觉“轰”的一声,好似一道热血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癫似狂,脑袋猛地朝乔大娘身体一撞,竟是将乔大娘撞了个趔趄,他则发疯般地跑了出去。
乔大娘“唉哟”一声,险险把身体稳住,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当众这样顶撞,她顿觉脸上无光,也顾不得再跟马家人理论了,一边喊着“箩兜”,一边追了出去。
元琅还往前追了几步,扯着脖子喊话:“你先别走啊,你还没道歉呢!”
还是马郑氏扯了她一把,示意她适可而止,她这才勉强作罢。
那边,马坤却已抓了一把笤帚,喝道:“马妧娘,你给我过来!”
声音凶神恶煞,元琅还没怎么,倒把马郑氏吓得一颤。
“你想怎样?”马郑氏挺身拦在了元琅前面,右手背在身后,一个劲儿示意她赶紧躲开。“你还嫌不够闹腾吗?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倒要问问她想干什么?!”马坤紧了紧手中的笤帚,疾言厉色道,“你没听到她刚刚赌咒发誓时都说的什么吗?要让我马家全家不得好死啊!这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白眼狼啊,我要是不打死她,还等着她弄死我全家吗?”
马郑氏不由眉头一皱,她虽是护着妧娘,但是妧娘刚刚说的也确实有点不太像话了,难怪马坤要大发雷霆了。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极力替元琅斡旋着:“她还不是被乔大娘逼的。妧娘,你跟你爹说,你只是有口无心的,是不是?”
元琅真是无语了,人家撵上门喊打喊杀的,他这个一家之长只会当缩头乌龟,现在人家走了,他倒摆起家长的威风来了。
“对啊,娘,我就是被逼的嘛。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又没人能替我主持公道,我不这么说她会放过我吗?”
元琅这一番含沙射影的说辞到底是刺激到了马坤,他一张老脸又羞又气,偏还要死鸭子嘴硬。
“你、你还有脸说!你自己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丑事,还怪别人欺负你吗?人家怎么不找李家王家,偏找到我马家,指名道姓找你马妧娘呢?”
元琅撇了撇嘴,“我好欺负呗。柿子拣软的捏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
“你!”马坤被她不硬不软地刺了一顿,真真是气得肝疼,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握着的笤帚就好像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见他有了退缩之意,马郑氏抓紧机会,回身便推着她往房间里走。
“妧娘,你不是说还有点头疼吗?还不赶紧回房间歇着,快去,快去铺上躺躺。等饭好了我再叫你。”
马坤终是扔了笤帚,恨声道:“她都干什么好事了,还有脸吃饭?晚上不准吃饭!”
元琅觉得好笑又好气,口中“嘁”了一声,懒得跟这个心智不成熟的男人再争辩,转身慢悠悠回了房间。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马坤更加火大,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提高嗓门道:“你们谁都不许偷偷给她拿吃的,要是被我发现谁阳奉阴违的,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元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进了房间,“砰”一声便将房门给关上了。
和衣躺在床上,她惆怅地盯着屋角一处蛛网,烦恼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投身在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中,穷就算了,偏还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真是看到这个人都让人呕得不行。这个马妧娘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不应该一有机会就逃离这样无能的家庭吗?
还有乔大娘那个不省油的灯,真当她那个儿子是什么绝世宝贝了吗,她就一定稀罕嫁给他?
不就一包云片糕吗?回头买一箩筐砸死你!
烦闷地翻了个身,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身体,她探手一抓,举至眼前一看时,不由呆住。
这不是之前那在院中捡到的那支毛笔吗?笔杆中间原木色,上下各有一截黑色、笔毛部分为纯白色,仅尖端处一撮淡黄,跟之前那个是一模一样的。
对马家来说,这东西不仅贵且毫无用处,所以这不应该是马家应该有的东西。若说就是之前那一支,她分明带到宝丰寺弄丢了啊,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呢?
说起来,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轮到她怎么没有了呢?难道这支毛笔就是她的外挂?
试一试。
她抓起这支笔杆细长的毛笔,兴奋得一跃而起。
才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这马家既没有纸又没有墨,光有支笔有什么用呢?
马家今天从城里大采购回来,此时生了灶火,煨鸡炖肉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让元琅的肚子不自觉叫了起来。
这支神秘的毛笔,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变身神笔马娘,随便大笔一挥,便是一桌丰盛的宴席,只给马家女眷吃,让马坤站在一旁看着干瞪眼流口水。
只可惜,缺了纸和墨,她现在也是无计可施。
百无聊赖中,房门被推开,马郑氏端着一盏油灯并一个海碗进来,看了她一眼,道:“妧娘,你来帮忙举一下灯,我抓点咸菜。”
说起来,这间屋子不仅是她们姐妹的卧室,另外还是个储存间。除了一张大通铺外,就只有两个掉光了漆的陈旧衣箱,除此外便是三大排高至膝盖的陶罐坛子了。
此时天色昏暗,房间里光线已经很差了。她便依言走上前,接过油灯,替马郑氏掌着灯,看她从其中一个陶罐中抓出满满一海碗的咸菜,又对她说道:
“你顺便帮忙把这个坛子的盖子盖一下。”
“好。”
她点头应了,正准备给坛子盖回盖子时,这才发现,盖子里竟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捏得结结实实的饭团。
她欣喜抬头,马郑氏却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
到底还是母亲心疼孩子,即使马坤严厉警告,她还是偷偷给送吃的来了。
拿起饭团,她轻轻咬了一口,带着热度的饭粒让她顿感温暖,虽说马坤这个便宜爹不靠谱,但这个娘亲还是很好的。
再咬一口,她惊喜地发现,饭团中竟然还塞了一些碎油渣,这感觉,吃起来有点后世粢饭团的味道了都。
一个饭团吃下去,也有七八分饱了。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将咸菜坛子的盖子盖好。
五脏庙祭好,因为无聊,她将房间里所有的坛子都打开看了一遍,好几个坛子都是咸菜,还有豆子和麦子,也有几个空罐子,没找到什么可以混嘴巴的。
后来,实在太无聊了,她见咸菜坛子边缘盛着水,一时兴起,便取了毛笔,在里面蘸了蘸,直接在衣箱上面画起画来。
太复杂的不会,她只能画点简单的东西,第一个反应便是画个金元宝,一个,两个,三个……
只可惜,直到水渍干了,也没见这些金元宝变成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是因为没有蘸墨才没变化吗?还是这支笔没这个变现功能?
既然不能变现,她也懒得画了。蘸了水,信手写了首《静夜思》,此时此刻,莫名地就想抒发一下感情。
写着写着,不知怎地,心底一股怨气袭来,她提笔写道:“这夜乔大娘睡得正香,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阴司判官举钳而来,阴森森道:‘乔大娘,你妄言妄语,犯了口业,合该受口舌生疮之罪,我今便是来替你种下这番因果的。’乔大娘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果见口舌之处,俱是红疮,稍加碰触,便疼痛难忍。”
写完之后,她这才长舒了口气,很能体会到当年鲁迅执笔骂人的快感了。只可惜了,她看着箱面上逐渐消失的字迹,摇了摇头,大约也只能这样过过干瘾了,要是真能如此教训乔大娘一番,才是真正大快人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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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