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与那群屋宅司的人纠缠了半天,他们才终于同意让她去验明晶芯身份,好接手楚宅,否则这屋子半个月后便会拿来拍卖。
她听到这样的要求后,有些无语,问道:“难道婚书都无法证明我是他妻子,有权接手此房产吗?”
她倒是根本不在意房产归属,只是不想让楚渊回来之后没地方住,所以这居所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挎着牛皮包的男子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但这个姓楚的都是石芯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娶一个同类呢?夫人,你要明白,石芯在环亚是无权持有房产的。”
路熹茗听到他不尊重的称呼有些暗恼:“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楚......楚子凌。”
男子摸摸脑袋,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不和她计较了:“哎,行行行,夫人,那你是今天去验身份,还是改日?”
路熹茗问:“你们那边是怎么验身份的?”
如果又是像上次那样用蓝晶悬垂在头顶,那她非露馅不可。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请几个人在旁边看着,你给我们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行。”
路熹茗听到后松了一大口气,这种表演性质的测验可比那蓝晶定性要好糊弄太多。
于是她又偷偷在心里恳请金嬉帮忙:“金神,能不能帮我个忙,一会儿变成一根羽毛吧,然后跟随我的指示运动。求求了!”
即使看不见它,路熹茗都知道金嬉肯定翻白眼了,因为它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多鬼点子?别是扮演那楚小子的夫人演上瘾了吧?”
“金嬉,你怎么又变了?”路熹茗有些诧异地问,“你之前明明已经没那么刻薄了。声音好像也变得尖细了。”
金嬉却又一次回答道:“我没变,变的是你。”
“不过金嬉,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扮演他的夫人呢?你能看得出来我们不是真夫妻吗?明明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和他已经结婚了。”
“路,”金嬉难得这样称呼她,“我说的话有很多是我的想法,但又有很多其实是你的想法,我不过是顺了你的意罢了。”
“那......你这样混着说,岂不是很不好分辨到底是哪种情况?”
“不,其实很好分辨,只是你很难意识到。”
说归说,骂归骂,金嬉最终还是答应帮她了。
路熹茗刚一走进屋宅司检察室的时候就愣住了,她没想到这里的人竟公然在上班时间带宠物到办公场所。一只猫,一条狗,一只画眉鸟,和一只乌龟,就这么在椅子上、桌上、窗沿上躺着、趴着、站立着。
还好这里没什么人喜欢养蛇,不然她大概是要吓晕过去。
她绕过这些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位置,又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
可当路熹茗坐在屋宅司里指着金嬉变成的羽毛、让它飘来飘去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路熹茗以为自己这样的表演还是不够证明她是有魔力的,便让金嬉变出更多的羽毛,在空中摆出各式各样的阵型来。
“够了,可以了,楚夫人,你叫什么名字?”一位穿着灰色制服、头戴灰色圆帽的记录员问她。
路熹茗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震惊和“有没有搞错”的表情,于是自己也有些不自信了。
她缓缓开口道:“林梦洋......‘林’是两个木那个林,‘梦’是梦想的梦,‘洋’是海洋的洋。”
记录员点点头,道:“好的,我们确认你是晶芯,但你是不是要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档案上记载的能力和你拥有的能力不太相符?”
他把林梦洋的档案递给路熹茗,路熹茗低头一看,整个人都石化了。
因为那档案上魔力那栏写的分明是“与动物沟通”。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屋里有这么多动物,根本不是工作人员上班摸鱼,而是专门找来考验她的!
路熹茗强忍住紧张到反胃的冲动,在脑海里飞快地回溯着来到这世界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愣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指明她有能力与动物沟通,但控制羽毛的能力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颜颜,这个她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
颜颜会骗她吗?
不,曾经的她在失去魔力前是真的能控制羽毛,而这一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也控制过那把羽毛伞救过自己和楚渊,总不能说羽毛是动物吧?
那只能是档案上记错了。
路熹茗稍稍恢复了些自信,抬起头来目视着在她前面坐成一排的工作人员,一本正经道:“或许是档案记错了,我从一开始就只能控制羽毛。也许哪天控制羽毛的时候,不小心让小鸟跟着我飞了,才造成我能和动物沟通的误会吧。”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知道该不该一锤定音给她晶芯的身份盖个章。
路熹茗又补充道:“我会去稽查司请他们把档案改过来,各位,多谢前来帮我验明晶芯身份!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对了,现在房产是不是就不用被征收了?”
她这么一说,便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能力与描述的不匹配”转移到了“晶芯与否”上来。
一个别着金色勋章的男子终于成了第一个做决定的人。他点了点头,道:“林小姐,请跟我来,我给你出具一下屋宅接手的证明。”
等到路熹茗走出屋宅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临走前,她特意问了一下,她是否有权把房子卖掉。
而她得到的答复便是:“随便你,这以后就是你的宅子了,你送人或买卖都没问题。”
路熹茗并非想要拿宅子换钱,她只是怕若自己真如楚渊和宁舒眉所说,会离开这个时空,那等真正的林梦洋回来后,这宅子还能不能重新回到楚渊手里就难说了。毕竟她可不会有任何与楚渊相处的记忆。
因此她决定去找宁舒眉——这个和楚家兄弟一起长大的人,也是她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跟颜颜打完招呼后,路熹茗再一次央求金嬉打开了时空隧道,她就这么瞬间站在了宁舒眉家的庭院里。
路熹茗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猜测她和宁月大概是去歌团演出了,便坐在角落里的秋千上等待她们的归来。
傍晚的住宅区最是人间烟火的写照。夕阳下炊烟袅袅升腾,绕过时疏时密的枝头,向太阳的中心飞去,也向孤独的旅行者心里飘去。
路熹茗又被那饭菜的香味和孩童们等待开饭的嬉笑声勾得眼花了。
“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她想,“好像真的挺好的。”
似乎一辈子做一个平凡的楚夫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偶尔吵吵架,安然享受着走向衰老的每一天,也没什么不好的?
“路,你的楚渊可以过那样的生活,但你注定过不了那样的生活。”金嬉又变成了燕子落在了她的肩头。
“凭什么呢?”路熹茗抹了抹眼角,“我不是人吗?还是说我天煞孤星,注定孤独到老?可我已经孤独了二十年了......”
金嬉却不说话了,只是抬起头来蹭了蹭她的脖子,仿若是在安慰她。
“你看你,每次一聊到关键的地方就又不说话了,是怕我接受不了吗?”路熹茗无奈道。
“你喜欢他吗?男女之情那种喜欢。”金嬉问。
“谁?楚渊吗?”路熹茗盯着秋千上的一只小蚂蚁问。
“你这么反问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它回道。
这回轮到路熹茗不说话了,她其实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对楚渊的感情,到底是纯粹的喜欢,还是来自于她对家庭的渴望。
本来或许可以分得清的,只是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一个扰乱她心绪的人呢?
如果她没有答应那个人,跟他去云清山,如果她没有和他纠缠那么久,或许楚渊就不会出事了。她气自己在楚渊发生危难时竟沉湎在与无关之人的互动之中,气自己见色忘友。
她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而是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的脸,回想起他温暖的手,为他那句“人生在世,就是有很多可能性啊”而心动。
就在她陷入极度内耗之时,宁舒眉带着宁月回来了。
虽然灯火昏暗,但宁舒眉推开院子门的那瞬间便发现了路熹茗,她先是吃惊,后又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笑着问:“路姐,你怎么来了?你最近还好吗?”
“如果按真实年龄算,我应该叫你姐姐才是。”路熹茗腼腆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宁舒眉让宁月先去开锁,后走到路熹茗的身边,对她伸出手来,道:“有什么关系嘛,我只看人当下的灵魂状态,不看年龄的。”
她这句话勾起了路熹茗无限的好奇,可显然她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路熹茗也没再探究下去。
她也伸出手来,放在了宁舒眉的手上,宁舒眉把她轻轻一拉,她就这么从秋千上下来了。
一阵风吹过,宁舒眉身上淡淡的梅花香传了过来。这味道实在是太让人心安了,路熹茗轻轻嗅着,竟有些沉醉其中。
她们手牵着手走进了房里,又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才开始讨论起路熹茗此行的目的。
路熹茗坐在藤椅上捏着手指低声问:“楚渊去风原谷了,你知道吗?”
宁舒眉边给她倒茶边说:“我知道,他走之前给我寄了信。”
“我想去风原谷救他出来,”路熹茗说,“但是这一路上我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能买下楚渊的宅子吗?出多少钱都可以,不出钱也可以,我只想让他回来后还有地方住,找其他人我不放心。”
“这当然没问题,”宁舒眉点点头,展露出她的两个小梨涡,“但是路姐,如果他不记得你了,你也要去风原谷吗?”
路熹茗紧揪着衣角没什么底气地回道:“不可能的,我相信他不会选择忘了他的过去。”
宁舒眉叹了口气,把椅子拉得离她近了些,又起身去书房里翻找了一阵子,才回到路熹茗的身边。
她向路熹茗展示了几支笔,几本笔记,几件衣物,苦笑道:“你知道吗,路姐,他除了信,还给我寄了许多楚子凌的遗物。他总记着我少年时期喜欢楚子凌的事,其实我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他还在用过去的画笔描摹现在这个世界。”
宁舒眉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不急不徐地说道:“或许只有忘记过去,他才能有新生吧。”
路熹茗却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沉吟片刻,回道:“忘了过去,就真的会有更好的未来吗?他难道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奇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究竟为什么要在此地逗留吗?难道......不会为自己空荡荡的心感到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