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觉隐止住了泪,坐直了身子,下了床。
他们之间的纠葛好似也在那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被切断了。
路熹茗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扬声道:“我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向他们揭露你的真面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大概不这么说就好像自己会与他共沉沦了一般。
魏觉隐拧着房门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她,低声问道:“所以......我的理想,我的真面目,在你眼里就这么龌龊吗?”
他的鼻音很重,语气充满了哀伤,路熹茗听了后心里堵得慌。
其实她对他也没什么了解,这白堡的青蛇,或是魏觉隐,又或者是伤心欲绝追寻着失落爱人踪迹的他,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不,不是这样,”她偏过头去,不忍看他,“我只是觉得你的方法不太对而已。再怎样你也不能骗他们啊,也不好就这么抹去他们的名字。可是,我大概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他没再说什么,拧开卧室门径直走了出去。
什么完美世界嘛,路熹茗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那样虚无缥缈、根本无法下定义的东西如此执着,不惜把自己累成这样,还欺骗了如此多的人?
可她该怎么办呢?就这么躺在这里等他回来,还是努力挪着跳出窗外?
就在她茫然无措,不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金嬉的声音传来了:“机会来了,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空间隧道便在路熹茗躺着的那一块床垫上打开,她感到身后支撑她的床板忽然消失,还没等她缓过劲来,便躺在了岳溪楚家她原本住着的客房内。
“金神,门是你敲的吗?”路熹茗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问道。
金嬉终于再次化形,这次它选择变成一只燕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了路熹茗的床边。
它说:“不是,但我感受到了玄泣的气息。”
玄泣?会是楚渊吗?路熹茗内心忽然涌现出一丝欣喜,但很快那欣喜便被担忧取代了。
若真是他,他和魏觉隐碰面了会发生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那里?
“别想了,那姓楚的小子驾驭不了玄泣的,”金嬉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有魔力的人才能驾驭神兽。”
“有没有魔力什么的,重要吗......”路熹茗喃喃道。
“不重要,我只是在阐述驱使神兽的条件。”
“好吧。对了,”她突然想到魏觉隐那句“你和她有着一样的气息”,突然好奇心爆炸,“什么是气息?”
金嬉思索片刻,答道:“是你与周围环境交互后产生的独特印记。”
“有没有什么好懂一点的解释?”
“行吧,你把它当成你的气味就好了。”
“你能闻到?”路熹茗又问。
金嬉摇了摇头,道:“不是靠闻,是靠感受。一部分人的魔力便是感受他人的气息,用来辨识或追踪特定的人。”
那魏觉隐能感受到?不会吧,不是说每个人的魔力只有一种吗?难道是他听别人说的?
此时客房里一片漆黑,路熹茗进屋后这房间短暂地亮了一下,就很快暗了下去。而凌晨三点,月光早已隐匿,一阵风吹过,带起了一串细碎的风铃声。
路熹茗想起来这是她送给楚渊的礼物,她还曾答应过对方自己不会擅自逃跑,可此时听到这风铃声,路熹茗的心情却再也不似当日那样轻松了。
“金嬉,”她再次发问,“我失踪了几天?”
“一天。”
原来那幻境与真实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差不多?她自己估算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路熹茗又问:“你一直守在云清山吗?”
“是啊,不然我还能去哪?”
“云清山火灾控制住了吗?孔雀她还好吗?”
“都控制住了,火势并不大。所有人都安好,没什么人受伤。”
路熹茗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她抱怨道:“我在那姓魏的幻境里面喊了你好多次,你都不回应我,我以为你从此不管我了。”
金嬉却认真回答道:“我听不到你的呼救,我也找不到你,当然,我也进不去那所谓的幻境。因为那根本不是幻境,而是另外的世界,我管不到那里。”
“另外的世界?”路熹茗暗忖道,“难道是平行世界吗?还是多元宇宙?魏觉隐竟然能联通这么多世界?”
不过她的疑虑很快就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那便是——她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按照这另外的世界中魏觉隐的说法,她必须要回想最爱的人或最爱她的人最需要她的情景,可是她试过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反而是在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要死在那里时忽然掉出那世界之外。
难道这方法其实不奏效?而真实有效的方案是睡觉?
至于魏觉隐......路熹茗一想起他就有些烦躁,不知是在烦他,还是在烦自己。
自己就这么突然离开了,他会不会尝试来找她?
她转念又想,怎么可能呢,人家明显只是觉得她和那个失去的爱人很像,想拿她做替身罢了。
就比如他的白月光是麦X劳,他却一直都吃不到,只能拿肯X基代替,但肯X基始终不是麦X劳,吃不到也无所谓,他还可以再找华X士、德X士之类的代替,然后骗骗自己,不都是汉堡薯条吗,能有什么区别?
想完了这么一大段,路熹茗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仿佛只要拿这些快餐来作为例子,就可以淡化她作为人类遭受的情感创伤。
她笑完之后便对自己说道:“算了,不想了,想到头痛,越想越饿。还是回来好啊,回来真好啊!”
接着,路熹茗尝试着活动四肢,发现药效还没过,她还是不能动,当然也不能蹦跶着去找别人,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享受她难得安逸的睡眠。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路熹茗才被庭院里细细簌簌的声音吵醒。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四肢已经恢复如初。
路熹茗立刻弹跳着下床,撞开门,又如风一般冲进了走廊,直接朝着走廊另一侧楚渊的房间奔去。
可楚渊的门已经锁上了。路熹茗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无人应答,她猜他大概是去工作了。
于是她略带遗憾地收回了敲门的手,走进了院子,打算去看看青谛它们。
见到路熹茗的到来,青谛从水池的荷叶底部探出头来,亲昵地朝她叫了一声,而玄泣则在树上对她点了点头。
金嬉也飞上了树梢,蹭了蹭玄泣的脖子,然后对路熹茗说:“玄泣说它们一直在这里,并未离开过。所以,刚刚钟楼外的不是这个时空的玄泣。”
不是这个时空的?那会是哪个时空的?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想不出来这谜题的解,路熹茗试图直接采访当事人,她拜托金嬉道:“金神,你能帮我问问它们,它们什么时候去过钟楼,以及是和谁去的吗?”
金嬉又蹭了蹭玄泣,可这次路熹茗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回复。
“它们说,因果无法预告,只能切身体会,所以不能说。”
好嘛,这些神兽一个两个都是谜语人,不说就不说,弄得好像她很在意一样。
但其实她真的很在意,连原本轻快的步伐都变得缓慢沉重,而扬起的脑袋也因为思虑而低垂下来。
她漫无目的地满院子闲逛,却在角落处碰到了正在扫落叶的颜颜。
“小姐,你回来了?!”颜颜见到路熹茗,立刻丢下了扫帚,张开双臂朝着路熹茗跑来,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颜颜,好久不见,我回来了。你最近还好吗?”路熹茗回抱住她,开心地问道。
颜颜却不回话了,而是默默抽泣了起来。
路熹茗感受到落在肩上的泪滴,放开了颜颜,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颜颜还是不回话,只是无声地抹去了眼泪。
路熹茗这才注意到一丝诡异之处——这个院子太安静了,除了颜颜,似乎再没有半个活人了。
昔日里来来往往的家政人员们都不见了,连马厩里的马也跟着一起消失。
“大家......都去哪里了?楚子凌他人呢?”路熹茗连忙问颜颜。
她依旧没忘记,楚渊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颜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着些央求意味地说道:“小姐......我们回林家吧。”
路熹茗急了起来:“颜颜,为什么要回林家?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颜颜依旧选择保持沉默,路熹茗却等不下去了,立刻满屋子乱窜,试图自行探案。
可除了颜颜的屋子以外,每一个屋子都落了锁,拒绝她的访问。等她终于探索到楚家大门时,颜颜拉住了她。
她眼神躲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小姐,别找了,楚少爷他......去风原谷了。”
路熹茗呆呆地盯着颜颜用来抓住她的那只手,试图理解她话语的含义:“什么叫‘去’?他去那里玩吗?还是去工作?什么时候回来?”
颜颜却放开了她的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他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