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楚路二人皆是一怔。本以为这只个是普通的劫狱,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抱着诀别的心态来的。
路熹茗见她这梨花带雨的,又听着很像是受害者的样子,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听那鱼尾鼋池子里传出了浠沥水声,不知是这神兽抬了抬腿,还是摆了摆尾巴,似是又有醒来之势,便只好蹲下身,轻拍那女子的背部,安慰道:“嘘,咱们小声些,这神兽又要醒来了,到时候不好办事。你先别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真不是长老会的,只是恰好来岷川办事,在山道上被你一掌劈过来的地裂弄掉下来山崖,外面又下起了大雨,看你走进这瀑布里,便想也同样进来避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她试图消解敌意,向对方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提议道:“我们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有啥能帮的一定会帮你。先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吧,我姓路...林,你可以叫我小林,我身边这位姓楚,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听到路熹茗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楚子凌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略微点了点头,抱着手在一边观察着事态发展。
那女子虽警惕地看着她,却也听话地哽咽着忍住了抽泣。泪水糊得她开不得口,路熹茗见状从包里拿出剩下的干净纱布,给她轻柔地擦了擦脸,只见这女子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红红的眼眶和鼻头配着白皙的脸庞,活脱脱一白兔成精。没想到面相如此柔弱之人,魔法技能却是这么彪悍强势。
那女子盯着路熹茗的脸半晌才开口道:“我...叫阿柳,没有姓氏。”
没有姓氏?这倒是很罕见。路熹茗想起了侍女颜颜,不知她是姓颜,还是和这阿柳一样,没有姓,就只得个名。
楚子凌插嘴道:“你就是那个刘作家?”
阿柳低下头,道:“是。”
楚子凌不依不饶,也不知道是不是稽查司呆久了,见谁都是审犯人的口吻,继续问:“为何要做个假人欺骗村民?”
路熹茗瞪了他一眼,心说就你这样还谈判专家呢,你要是不会和女孩子打交道你就一边去,又换了个春风化雨的和蔼表情对着阿柳笑着说:“这都不重要,你是来救一个少年的吧?我们在庄家村不小心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画像,画得真好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小声惊呼了一下,对阿柳抱歉道:“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去翻你的东西的,我们只是太想知道你的下落了,所以才竭尽所能想多获得些线索。”
“你能告诉我们,这塔里关着的到底是谁吗?这样我们才好知道该怎么帮你。你看,我们若是长老会的人,必然会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才对。”
阿柳听罢,并没有立刻回答路熹茗。她正靠在一个钟乳石石笋上,被洞顶上滴落的水珠骚扰得浑身难受,路熹茗看她挣扎着避开水滴的样子,给她解开了绳子。
阿柳眼底升起一丝诧异,迟疑了一会儿,才甩甩被绳子压痛的手脚,问路熹茗:“你不怕我再一掌劈过去吗?”
楚子凌听到这,立刻将路熹茗往他背后拉了拉,路熹茗却笑了笑,走出了他的保护,拉起阿柳的手道:“我已经说了,我们不是敌人。若是你一人能有办法进去那塔,想必你早就进去了。再说了,你发动一次能力,这神兽就醒一次,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说完,路熹茗才有空想,这手怎么这么冰,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
阿柳的手突然被这样一握,心下一惊,但这回倒是没再和她周旋了,也没把手抽出,就这么垂下头来,像是自己也没太大自信地回答着路熹茗:“这里面锁着的,是我的创造者,应南风。”
路熹茗听到这三个字,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这“创造者”是“父母”的雅称,但又觉得只要是个人应该都不会这么称呼父母,可自己若是直接这么问出来,怕是显得特别没文化,于是转头把求助和略带无知的眼神投向楚子凌。
楚子凌竟也难得露出懵逼的神情,凝视着路熹茗,摇了摇头。
阿柳苦笑了一下,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俩的反应,道:“我是被实体化出来的。按道理来说,我并不能被算成是人。鬼嘛,我也不是。鬼好歹还能长生,我却没有寿命,只有时限。”
她继续道:“我的时限只有十五年,今年,便是我的最后一年。我只陪伴了他一年,却花了我剩下所有的时光来找他。”
似是说到动情处,阿柳又掉下了眼泪来,愤愤道:“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这莫须有的恐惧,就把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路熹茗抓住了她这段话的重点,“实体化”。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颜颜就跟她说过,实体化是这个国度里一等一厉害的能力。
她曾经想过,实体化能实体化出什么?顶多是个什么锅碗瓢盆、石头树木这些静物,却没想到,这能力居然还能凭空就创造个人出来,简直是逆天!
路熹茗不禁开始比较起自己原本世界人工智能的进展,在心里叹了口气,堆什么大模型,造什么语料库,跟这“嗖”一下一个人变出来了比就像是在浪费时间,这人甚至还有情感有实体!魔法世界真的不讲道理的。
楚子凌被路熹茗瞪过一眼之后,便不再敢插嘴,一直站在旁边等着路熹茗发话,见她一直沉浸在小世界里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创造者拥有实体化的能力,被长老会惧怕,便一直被关在这塔里?”
阿柳回答道:“是的...他们只知他有这样的能力,却不知他获得能力后只发动过两次技能。一次,是创造出我来,一次,是为救落水的孩子实体化出一条小船,然而就因为他救了那孩子,却被发现有这样的能力......”
“南风他从未用能力作过害人之事,即使是面对长老会的抓捕,都未曾动心思伤害他们,怎么就成祸害了!这长老会自己没办法得到金嬉的认可,便不让他人做金嬉的主人,岂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阿柳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那鱼尾鼋头,眼里怒火烧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我本可以救他的,我本可以...谁知他们竟用催眠之力让我不得动弹!卑鄙!”
路熹茗听到这,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想开口安慰阿柳,却不知要如何说才好,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如今她心里滋味十分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评判这事来。被关押着长眠于此固然可怜又无辜,可长老会的具体用意,她是真的无法揣度。
若真是为了天下牺牲一人,面对阿柳的哀叹,帮或是不帮,她又该如何做决策呢?
她没想到追查一个制造地震的刘作家居然牵扯出这么多细节,一会儿是实体化,一会儿是长老会,一会儿又是金嬉什么的,她对这世界的好奇和憧憬瞬间像是气球泄了气,矮下去一大截。
楚子凌见路熹茗面露难色,决定还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比较好,道:“你说的金嬉,是庆州云川的那个神兽?”
阿柳点点头,回答他:“正是。十五年前,云川发生过一次大地震,不知你们是否记得?”
路熹茗自然是不知的,只好用年龄为借口蒙混过关:“那时候我还小,记忆有些模糊。”
楚子凌却宛若记得很清楚的样子,道:“地震时我刚好随家父在云川附近,还好当时身处旷野,没什么大碍。”
路熹茗想起了楚子凌好像之前拿去跟顾涵彰赎她的矿,就是云川那个,没想到这地方居然和神兽也有不小的联系。
阿柳继续道:“那时,南风正被村子里的顽童领去山里。他们因他魔力弱小,且是个孤儿,一直看不起他,欺凌他,他却从来没有还手过。可谁知,就在那天,这顽童们将他打晕后,竟将他遗弃在洞穴内,又搬来大石头堵住洞口。当地震发生时整个洞穴都被掩埋,南风已经无处可躲了......”
欺凌?这魔法世界已经到了按魔力来决定社会地位的地步了吗?路熹茗因为自己是个孤儿,小时候倒也是被霸凌过,只不过,好歹在原来的社会,他们不会就这么因为谁的力气小而霸凌别人。路熹茗不禁看向楚子凌,心里嘀咕起来:“若是这样,楚子凌一个石芯,怎么敢欺负有魔力的林梦洋的啊?”
阿柳说着说着,缓缓蹲了下去,似是也不能理解为何那群孩子对南风有这么大的恶意,呜咽着平复了一会儿心态,才将故事讲下去:“若不是恰好在洞内的金嬉发现他,想要救他,认他为主,给了他这实体化的能力,让他情急之下创造出能劈开山石的我来,怕是早在十五年前,他便会在那无人知晓的地方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多么怕......若是我死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他就这么一个人躺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里,该会有多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