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出现一片片火烧云,就像随手剥开的不规则而又不失美感的橘子皮;倏尔倒进海里,倒映着的“橘子皮”便泛起了波澜。
顾宁海腋下夹着两三本从学堂拿回来的课本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哼着小曲儿,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推开门就看见大儿子顾千里手里端详着自己亲手做的渔船模具,木桌上堆满了草图,口中念念有词。
看到儿子痴迷造船的样子,顾宁海的眉毛瞬间拧在了一起,心里不是滋味。
身为父亲,一心想要儿子读书走上仕途,再成家立业,无可厚非。
可谁想儿子志不在此,即便曾经乡试第一,也执意放弃从文,一心觉得航海业大有可为,定要做出成绩来。
“儿啊,我不是在打击你的自信心,这么短的时间造出新船来,那就是天方夜谭,你还是年轻气盛,非得在村长面前夸下海口,要是做出来还好,做不出来我这老脸……”
“爹,我知道您的面子重要,但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我相信我可以做一种又快又牢固的新式渔船!”
“去年、前年、大前年,你都是这么说的,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把自己的青春全部搭了进去,你看看你自己,今年二十有三了,同龄人哪个没有成家?你把自己给耽误了啊!”
顾宁海语重心长地对着儿子说着这些话,心里纵有万千不满,也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顾全父子之情。
“宁海,你看看,一回来就训孩子,可把你那教书先生的做派一分不少地都带回了家里,家里 可不是学堂啊,收着点儿,孩子有自己的志向就让他试试嘛~”
顾千里的母亲章兰芝手里握着一捆粗麻布,听见爷俩儿的语气不太妙,急忙从堂屋里出来调和气氛,顾宁海看在孩子娘的面子上,也没继续说话,摇了摇头,顺着章兰芝招呼的手走进了堂屋。
顾千里看着顾宁海进了屋里,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如释重负地鼓起嘴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收拾了一下草图和模具,又在抹布上擦干净了手,背上了小竹篓和刀具、火把就出了门。
顾千里每次都是这样,顶不住顾宁海的高气压时,便不想在家里多待,还不如出门去西边山头找找造船材料。
只不过今天出门有点晚了,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就当出去散散心也好。
走路约莫半个钟头,顾千里抄着小路就到了西边山头上,还好,太阳还没有下山。
山上数多草杂,松树、柏树、杉树……种类繁多,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草木。
顾千里拿出镰刀割着需要用到的草,又在早些时候做有标记的树上取下一些木枝,松木、杉木、樟木、楠木……很快小竹篓里就装满了。
这时,天突然暗了下来。
顾千里抬头看着,估计是刚刚太投入了,都没算时间。
但是想着做渔网的网坠还没做好,便想着继续找会儿石材。
他从衣服内兜儿里掏出打火石,点上了火把,照亮了脚下的方寸空间。
顾千里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拿着小铁铲挖着山坡上的漏出来的岩石,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远处,一个体格壮硕的高大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脚步铿锵有力,身上背着的弓箭随着步伐有节奏地碰撞着,散发出今晚必将满载而归的嚣张气焰。
突然,男人停住了脚步,警觉地向后撤了两步,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大树的后面,动作利索地从身后掏出一把箭,架在弓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猎物。
顾千里没有发现十米处有一只豺狼早已经盯上了自己,半蹲着身子,目不转睛。
然而豺狼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还蹲着个势在必得的弓箭手。
顾千里凿着石头,却发现这块石头无比坚硬,凿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想让手上的力使得更得劲儿,可就是这一个调整的小动作,惊动了身后的豺狼。
豺狼猛得跃起身子,向顾千里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弓箭手一看情况即将失控,立即放出了满弓上的箭,谁知一个准心不稳,只射在了豺狼的小腿上,随即豺狼发出一声“嗷~”的悲惨叫声,消失在了弓箭手的视线里。
顾千里一听这动静儿,吓得身体一哆嗦,脚底一个打滑,就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弓箭手一看即将到手的猎物飞了,心中不甘,想着豺狼腿上受了伤,必定跑不远,就连忙趁机追了上去。
山坡虽说并不算陡,但石头比较多,顾千里控制不住不断翻滚的身体,只能双手护住头部,尽量让自己不要伤到脑袋。
终于,一棵歪脖子树挡住了翻滚下来的顾千里。
此时的他,手上和腿上都是划痕,衣服不知道是勾的还是磨破的,已经破烂不堪,身上的小竹篓系得倒是很结实,在翻滚的时候还能护着点身体,只不过里面的草、木片和石头已经所剩不多了。
顾千里晃了晃脑袋,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知道后面的野兽会不会追上来把自己撕个粉碎,只好硬撑着疼痛的身体,从树上下来。
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家亮着烛光的房子,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喜出望外地小跑着,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此时只想保命要紧。
山上的弓箭手还在黑黢黢的林子里找着,没有头绪的他,顺着刚刚看见的顾千里的火把上的光的放心找了起来,没准儿那只豺狼追着顾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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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建的小别墅里住了两天的池豚感觉格外地自在,屋外打理得差不多了,屋里面还有些凌乱。
日常需要的家居用品差不多都备齐全了,这些功劳全要靠自己的超能力,想到这里池豚心里美滋滋的,一会儿跑到这个屋里收纳着锅碗瓢盆,一会儿又跑到那个屋里捣饬着笔墨纸砚,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力气不大,听起来又很有急迫感。
池豚警觉起来,心里一阵害怕。
“明明在这里没有熟人,怎么会有人敲门?”
“会不会是池叔池姨?或是池帆?”
“可是他们今天没说要来啊?”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池豚心里直打鼓,但是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就往门口走去。透过门缝,池豚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直不起腰的年轻的清瘦的男人,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
池豚没有发出动静,想继续观望一会儿。
“咚咚咚”
门口的男人抬起了头,又敲了三声,表情十分痛苦,但是面部轮廓却十分俊美。
池豚在男人抬头的那刻认了出来,是顾千里。
心里的警觉放下了,起码不是个完全的陌生人,也算有所耳闻,便慢慢地打开了门。
本来想着再不开门就准备转身离开的顾千里,眼神里略带惊讶。
一时间被眼前这个即使身穿粗麻布衣裳都挡不住美貌的年轻女子吸引住了,愣愣看着却说不出话。
池豚看着他浑身是伤,赶紧拉他进来,顺便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还有没有别人。确认没人之后,池豚又锁好了门,把顾千里带进了屋里。
“坐吧。”
顾千里被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女子惊讶到了,半夜家里来了个陌生人不仅不害怕,还让自己坐。
“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顾千里,是渔村桃李书屋教书先生顾宁海的儿子。”
“我知道。”
顾千里再次震惊,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池豚没有顾上顾千里的惊讶,转身从凌乱的卧室里翻找出治疗伤口的药箱。
顾千里眼睛一直跟着池豚,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见过你,但是你没见过我,我叫池豚,是池海平的侄女。”
池豚慢悠悠地解释着,手里不停的摆放着从药箱里拿出来的瓶瓶罐罐。
“从没听说池叔还有个侄女,怪不得没见过姑娘”
“袖子挽起来”
“哦”
顾千里看着池豚一边为自己清洗伤口,一边擦着药,心里十分感激,也便对池豚话十分顺从。
“嘶——”
“你的伤口太多,里面还有小刺,我给你拔出来,不然该发炎了。”
“好”
“你大半夜的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我想来找些造船用的材料,你看那个竹篓里,哈哈,都撒光了。”
顾千里指着竹篓,尴尬地笑了笑。
“用那些能造船?”
“能啊,不光是造船,还有捕鱼用的工具,材料一般都是在山上找,要么去集市上买。”
池豚转头看了看竹篓,笑了笑,说:“这些东西怎么用呢?”
“你看那像草一样的叫苎麻,把它的表皮拿刀剥去,再打结沉入海里,“烂”个几天捞出来抽取麻丝,纺织成麻绳,就是做渔网的原材料;还有那我挖的一块块石头,可以用来做网坠,一般设一横向凹槽,两端各有一个竖向凹槽,方便固定在网上,这样网就沉的快,捕起鱼来就更方便了……还有那木片……”
池豚看着眼前这个谈起渔船、渔具就滔滔不绝的顾千里,心里一阵感动,感动的是能为自己的梦想不懈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