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他先喊了一嗓子,但外面拍戏如火如荼,显然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散落的衣服和道具,走近看到一个布帘子后面隔出小空间放了个塑料凳子。
他搬了凳子坐下,打开手机,一看消息,尾号六个8的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在吗?”
两个汉字,一个问号,言简意赅。
这号看起来熟悉,但也有可能是发错,他没在意刚关上手机,就听到窸窸窣连同着脚步声,有人撩帘子进来了!
冯徵想自己应该出去打声招呼,一手撩帘子,一手揣手机,还没站起来,就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骨相精致的裸|背,线条均匀,腰肢纤细,他不敢细看,唰的一下重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那腰就在他面前晃,晃得他脑仁子疼,更燥热难安,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完了,这是一个换衣间,他此时出去女生岂不是很尴尬,但要是不出去就落得口实,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赶忙咳嗽一声,算是通知外面,这帘子后面有人!
唰啦!
帘子猛地被拉开,冯徵还没睁眼,就听到沉沉的嗓音,“哥们,你在这干嘛?”
冯徵睁眼,入眼处是豆腐块般冷色的窄腰,连同着八块腹肌,纹理鲜明,往上看去,上身不着|寸|缕下身只穿了一件短裤的男人低下头俯视他,大吉岭茶香水味裹挟着海水的咸湿扑面而来,目光有形,沉寂如水,却是微笑着。
透着简易布帘传来的海浪杂音,人声的沸沸扬扬、机器的轰隆作响变成一团嗡鸣,随即骤然全无。
静了,静了。
冯徵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海里,他不受控制地紧紧盯住面前这个男人,在他的眉眼里坠入一场大梦,足足半分钟之后才继续呼吸,时间被无限拉长粘稠,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绵柔漫长,过往在便利店的一切开始逆转回流,那漆黑的隐藏在隐秘梦境中不可言说的心思在那一刹那喷涌而出,淹没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的手在抖,连带着嘴唇在抖,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似乎要震碎。
他的便利店惊鸿一瞥,就在他的眼前!
“哥们,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
男人丝毫没有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裸|露的自觉,冯徵看到男人伸出大手贴在他的脑门上,那一刻,濡湿的触感直达他的天灵盖,他僵硬无比,却维持表面的冷静。
不要,不要再有接触了!!
冯徵双腿并拢,努力控制自己的异样。
千万,千万不要被发现,这是他合作伙伴的地点,眼前这个人属于剧组,他知道人言可畏,也从来不想成为背后的谈资,社会上说着接受,但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没发烧,那就好,正好哥们你帮我看看我头上起疹子没有,刚刚摘完头套,总觉得有点痒。”
男人大咧咧笑笑,在冯徵面前蹲下来,探头到他膝前,眼看着就要拉他的手摸上男人的发梢。
哗啦!
冯徵坐的椅子一下子翻了,塑料凳子侧翻在地,冯徵趔趄着后退,堪堪扶住旁边的箱子,“没起,没起疹子。”
他说话有些磕巴,男人就在他面前蹲下,他看到他锁骨上两片不容忽视的阴翳,往上是浅笑的嘴角。
“那就好。”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冯徵的异样,转头从一堆衣服里掏出一件半袖穿上,和那日在便利店穿的黑色半袖差不多,回头冲他笑笑,“我是剧组群演,哥们,以后有事多担待啊。”
转身离去,棚子里只剩下冯徵和男人脱下来的湿透的白色裙子。
冯徵大脑轰鸣戛然而止,他面颊发烫,真的如同发烧一般,额上更是如此,他重新把塑料凳子摆正,却左立难安。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因为从未抱过希望,从未奢想再遇,却在某一时刻天旋地转,山重水复。
男人的上半身还在自己眼前晃,犹如实物,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都萦绕成曲,谱写成不间断的旋律,他掌心的濡湿和指尖的温润仍存,连带着他的坐立都是一种折磨。
直到电话响起的时候冯徵还在愣神,是冯源的班主任,“张老师,我是冯源他哥。”冯徵意识到得益于刚刚的冲击,他现在说话的声音还在抖。
“冯源在学校又打架了,您抽时间来学校一趟。”
冯徵听到这个又字脑子一昏,点头说好。
接着,又听老师说道:“现在学校开始为准高三生办理住校,方便他们学习,到时候您来签一下监护人同意。”
“好。”冯徵机械般的回答,后来老师还说了什么,不过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隔着棚子,外面好像传出来了他那个顶头上司的声音,那种特殊的,像是含着一块糖在喉咙里的漫不经心,之后他脑子轰的一响,他说怎么对于尾号是六个八的手机号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当时他在公司的电话牌上看到过,就是之前陆程摔碎那个——陆程的手机号。
当时冯徵正在认认真真怀抱着一腔热情,带着对新工作的向往去念他的新方案,结果方案还没念完,陆程就当着他的面,将那个水晶般琉璃通透的牌子给砸了,他现在还能记起当时自己的心悸,以至于上面的数字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只是知道那块牌子一定很贵,但陆程砸的丝毫不手软。
他和老师哼哼哈哈一圈,终于挂了电话,撩了帘子出去。
倒是没有看到陆程,仿佛刚才听到的都是幻听,他安慰自己,咖啡广告植入只是一个小项目,陆程那么大一个总裁犯不上驾车三个小时到这个荒凉的海边,看来最近他真的是很神经衰弱,听谁的声音都像他在说话。
外面已经开始拍下一场,是美男鱼将女主扔到岸上之后,男主在海里依依惜别、留恋无比的场景。
男演员和女主差不多年纪,但应该是老面孔,冯徵之前看冯源看电视换台的时候有他演的电视剧。
现在男主正泡在海里和女主依依惜别,这场戏没有什么难度,男主也演的很熟练,只是下面的一场戏,剧组为了节省经费也没有什么幕布,防护措施更是少的可怜,男主奋力游到距离岸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但因为海水清澈还能看到他双腿撑着美人鱼服站在海里。
杜若用扩音喇叭大喊道:“刘方泽,能不能再往里游游?”
“导演,真的不行了,现在浪越来越……”他的最后一个字隐藏在喉咙里,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说话,直接一个大浪头打过来了,他翻了个趔趄,浑身都湿透,美人鱼的尾巴直接掉了,一块蓝色的布波光粼粼亮闪闪的飘在海面上。
杜若:“……”
在场工作人员:“……”
远处的冯徵:“……”
刘方泽的经纪人立刻说道:“杜导演,我们家方泽最近感冒身体不太好,要不您看找个替身吧。”
“他腰细腿长,标准小鲜肉,我上哪里找替身?”杜若语气里明显有些急,刘方泽带资进组,也是剧组主要经济来源,他要是真感冒了,休息个十天八天,这剧组也就凉了。
“实在不行……”经纪人眼神示意杜若身后。
穿着黑色半袖的闫恪己乐呵呵的站着和群演聊天。
那群演是特型演员,要是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但此时在闫恪己的衬托下黯淡无光,闫恪己长身挺立,一举一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杜若凭借积攒的知识在心里形容了一下——贵气感。
仿佛他穿着的半袖是意大利奢侈品,手上就应该有一块机械表,身后就应该配一辆黑色超跑。
杜若觉得这种念头有些诡异,但要是让他替刘方泽也没什么违和感。
他从业这些年来跟过的剧组无数,还没有一个人能既当女替身又当男替身的。
但放眼整个剧组,能找出一个和闫恪己一样的人,没有。
闫恪己听到后立刻答应了,杜若摸摸头,他头一次觉得说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道:“再加五百。”
“导演,您给我机会就成了,别谈钱。”闫恪己笑嘻嘻应了,转身就换衣服去了。
冯徵在隐秘的地方紧紧盯着闫恪己看,近乎炽热地将他的一颦一笑里印在脑子里,忽然,他看到陆程从一辆房车下来,一身休闲装,直直走向杜若。
冯徵下意识转身,又觉得自己不过去说不过去,刚刚的一切不是幻听,陆程是真的在说话。
他来剧组做什么呢?
“陆程,好家伙,你可算来了,”杜若和陆程十分相熟的模样,“今天我拍戏得晚,晚上我请你吃饭。”
冯徵站在原地没有动,杜若难道不知道陆程是光年集团的执行总裁吗?
“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你下,嗨……”最后一个字杜若没说出来,就听到陆程咳嗽了一声。
“我去了我爸的公司,冯徵,过来。”
冯徵一听到陆程的声音习惯性脑子嗡嗡作响,但步子挪动地极快,近乎飞过去,一脸殷勤,“陆总,您叫我。”
“陆总?”杜若一瞬间脑袋不转弯,“你爸是陆远大?”
“是,”陆程点头,“之前你在国外进修,确实很多年没见了。”
“所以……”杜若拿起一旁的饮料,“这个熊猫屎咖啡是你们家的?”
陆程点头,“是,所以,老同学,你回国的第一个电视剧我一定要支持你,这不,我就派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来了,你多担待。”
杜若应该是想扯出一个笑来,但他真的笑不出来,刚刚的熟络全部消失不见,反而是拘谨和无措,右手食指和不停搓着大拇指,应该是烟瘾又犯了,“陆程,刚才你得力干将说的合同有几条我真的做不到啊。”
“好说好商量,”陆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当年是最好的室友,当年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嘛。”
杜若烟不想抽了,更是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