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默默的走回了行宫,见苍灵已经站在行宫门口等着了。
苍渊一路无言,牵着护着母亲,生怕被苍灵看出来母亲方才的颤抖失态。
他自知闯祸,见到苍灵又在宫门口等着,连忙松开阿柔的手,朝苍灵跑去,飞扑上去。
“爹~!”
苍灵笑了起来,弯腰抱起了苍渊,坐在臂弯上,疼爱非常,即便是责怪也听不出个火气,
“你小子又乱跑,还让你娘急得出去找你,待会看爹怎么治你。”
苍渊撒娇“爹,娘生了好大的气,我知道了,你就放了我吧。”
苍灵一听阿柔生气,忙小声问:“真生气了?”
苍渊点点头,同样压低声小声回了:“爹,你哄哄,救救我。”
“臭小子。”苍灵笑着说了一声,把苍渊放下看着他笑着跑进了行宫。他朝阿柔身后的侍女让他们去照顾太子,随后支走了一众,才亲自牵着阿柔的手。
“见到了?都…说清楚了?”
苍灵看着阿柔,这些年,战争,政事,继位,他成熟了,可眼中的只有看向她时候的温和柔情丝毫不变。
阿柔愣了愣。
她明明特地带了侍女出去,就是怕苍灵觉得她一人去天机皇宫,即是和天机有来往瓜葛。
可看着苍灵亲在这行宫门口等着,又这样问,阿柔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她瞒了这么多年,可苍灵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落魄世子了,他是苍梧王,怎么会不知道。
“你……。”
阿柔有些复杂,被握着的手也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她想了又想,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了?”
苍灵回道:“昭晔公主来铎城时候,是你让我相信她是为了逃走,让我和契鸣联手。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天机人,却不是普通的天机人,你是天乾谍令。”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阿柔仿佛是等待久了。
她一瞬间,面色如死灰,华服珠翠也随着她的黯淡的面色而黯淡了。
她顿了片刻,随后的反应却是释然的露出了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轻松笑容。
她从不后悔,要不是这样她也遇不到苍灵了:
“是,我是。”
苍灵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他恍惚了片刻,一阵的心疼过后又觉得庆幸。
他也被那笑容感染似的,笑了笑,祝福似的开口:
“也好。”
他想,阿柔若不是天乾谍令也不会来到自己身边,陪了他那么久了。
阿柔顿了顿,按理说现在她应该抽出那只被握着的手,可她却贪恋的没动,而是问道:
“你恨我吗?你害怕我吗?”
这个问题,折磨她日日夜夜,而现在这把悬在颈上的剑,终于是落了下来。
苍灵摇了摇头,真诚定定的看着她:“我不恨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我早就死在苍梧冷宫的角落里了。我……。”
可是,在回答害怕之上,他顿住了。
阿柔苦涩的笑了笑,怎么可能不怕呢,最相信的枕边人是敌国谍令,怎么能不怕。
她想想抽回手,可被紧紧的攥住了。苍灵接着道:“我害怕。但是我怕的是,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回去。所以我只能一直装作不知道。”
他固执的紧紧抓着,明明已经是一国帝王,应有尽有,他依旧像当年那个苦苦挣扎的溺水少年,紧紧的抓着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不等阿柔接着说话,苍灵就已经替她下了决定,近乎哀求道:
“但是你回来了,不是吗?我想过,放你自由,让你们母子留在天机,让你不再担惊受怕,不再被这些事折磨,可是我今日在这里等了好久,我还是念着你回来。”
宫里的灯在内侍不紧不慢的走动中,一盏一盏被点亮,暖杏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也照亮了两人眼中晃动的情。
阿柔忽然想起寒魏彰那句“心安才是家”,她眼中落泪。也不只是说给苍灵听,还是再一次喃喃向自己确认:
“方才寒将军送回了渊儿,他让我放心回家。”
苍灵愣住了,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只听她接着肯定道:“寒将军亲自出言,我的任务……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
苍灵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阿柔。
寒魏彰送回苍渊母子,心中颇有些感慨,走回凉亭时候,这才想起,他还在吃着莫涟江方才抱着苍渊的飞醋,他故意摆下一张脸,走近了凉亭,恭恭敬敬抱拳拜下:
“苍梧太子已送回行宫,请陛下放心。”
莫涟江看他这装模作样的赌气样子,噗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膝上:
“将军,这儿没外人,苍渊就是个孩子,承欢膝上,抱抱怎么了,将军若是不满,你也过来抱抱。”
寒魏彰直起身子,还是板着张脸,人却自觉的坐在了莫涟江身侧,别别扭扭道:“臣不敢。”
不敢?
莫涟江要被他嘴上说不敢,身体却很诚实的动作笑死了,她倾身上前搂住他吻上了这张板着脸的唇。
笑眼看着他从别扭的抗拒,到彻底装不出个样子。
寒魏彰忍不住伸手抱着她再近些,她倾身上前的那一刻,一股浸透了荷香的凉意从身前袭来,安抚沉静,驱走了半日的炎热。
他一手撑着背后的凉塌,一手搂着身前的人,在感觉到外衣的腰带被解开时,连忙握住了莫涟江的手。
眼神从迷离恢复清明的避开唇。他是贪恋这份温香软玉,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想又有些委屈:
“哪有见了陛下宽衣的臣。”
正好夏日炎热,他说着,倒是觉得凉快自在确实也没有把散乱的衣裳再整理好。
只是嘴上还是得别扭个两句。
莫涟江笑了笑,重新躺了下来,又伸手勾了勾,让他来歇歇,抱怨道:
“你怎么比孩子还难哄。”
寒魏彰想想到底是把外衣脱了只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躺下,长长松了口气,又侧过身,撑着头,语气也恢复了正常:
“孩子?!你不觉得那孩子很像苍桀吗?”
莫涟江笑了笑,“在这里酸呢。你是还恨他?他都死了,你怎么还吃一个孩子的醋?受什么刺激了。”
莫涟江问道。
可想来,他能这么自然的说苍桀的名字,恐怕也不是这原因。
寒魏彰重新躺下,把她搂到怀里,看着怀里同样看着他的眸子:
“一命还一命,那些恩怨已消,我不恨他了。只是……。”
他垂下眼:“苍桀曾经在战场上说过,我不配。”
莫涟江看着他在说不配时候,垂着眼,一如初见,有些一阵心疼,所以他才那样的努力。
他吃苍桀的醋,甚至连个影子都看不得,就是在他心里,觉得得成为苍桀这样的王才配。
可他自知,他没有那样的魄力和野心,这辈子他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所以,他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去守护她,去做成她交给他的一切,为红颜一笑。
“将军……。”
她扶起他的脸,让他重新看向自己,道:
“配与不配,只有我说的才算。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独一无二,无人可比,那时如此,现在也如此。只有你在我心里才配。”
她不带丝毫犹豫迟疑,斩钉截铁的郑重说道。
寒魏彰看着那眼神如繁星春水般温柔,却又无比的清晰和认定,他心中一动,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伸手紧紧抱住,这份只属于他的爱和荣耀。
把脸埋在那冷玉荷香之中。亲了又亲,心中满溢的得意欢喜安然,冲散了一切。
“涟江……。”
莫涟江明明也没什么开心事,可看不过是三两句实话实说的事,竟能逗他这样欢喜,心里也莫名其妙的欢喜起来。
又被呼出的热气撩着颈间,被又亲又抱的逗的直笑。
月色如水清亮,萤火虫在荷叶间明灭,又被笑闹声惊起,待落下,两人相依躺着,
莫涟江这想来,说起正事道:
“过几日签了停战书,就把苍梧王一家送回去吧。
停战书上说的在铎城外开关通商一事,有严家在铎城,不是什么难事。”
“嗯。我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铎城,铎城已是三城九州中,最富饶的地方了,严家还真是财神。”
“那不是我把财神放去了吗?”
“是是是,陛下英明。”
寒魏彰此前辞去天乾总将一职的上书,自然是被醒来重新理政的莫涟江驳回了。
但是,止不住他这三天两头的来上书要来天都述职,思念陛下,也能作为军报了,人更是来天都一述就是大半个月。
这让莫涟江毫无办法,只能让寒魏彰留在了天都,协理天机三军。
正好她也在思索着改一改天机的军制,来避开此前,天乾天佑天坤三军挟制割裂的局面。
“还有苍桀的尸首,这次就让苍灵带回去,以王礼葬了罢,埋在沂翎关成了个荒坟也不是个事。”
她想着,嘱咐道:“这次你得亲自跑一趟。”
寒魏彰一一听着这些主和的事情,点了头,可还是有一点莫涟江没提,他有些不满,终于是得空提点提点道:
“涟江,下次朝堂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我装着和你不和了,你看看那些画像……。”
莫涟江连忙打住,澄清起来辩驳:“那些画像,我可是看都没看一眼啊。”
寒魏彰笑了两声:“我替你看了,不如我,不看也罢。”
莫涟江被逗得哈哈直笑,顺应下来。
天色渐晚,凉亭清凉,寒魏彰抚着她银丝发间,说着心里话。
“若是能打下苍梧天下一统,也不错。”
他主战,只是主的是有把握能赢之战。
“你这次去送和,救灾,开关通商,也是功劳一件。”
莫涟江说道。
寒魏彰说笑似的,悄悄问:“陛下既然说这是我的功劳,那我回来有赏?”
莫涟江把他拉近了些,凑到他耳边悄悄回复了:“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