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日出前抵达府邸,两人都换洗了衣衫,屋里只剩下沉默。
须臾后苍凌才开口:“我给太子送了奇玉石,那东西是石金门丢失的,墨丘真实的身份其实是石金门的死士,不知道什么机缘结识了秦家,太子如果知道内情看到东西大概是不会明面在此事上做文章。”
周祈远坐在铺地的凉席上细细擦拭那把剑,说:“那你用什么东西雇的死士?”
苍凌:“是武林前盟主的遗物,死士没固定门派但背后的主子我猜是玉从容,这个人你不会陌生。”
“嗯,师傅常年在江湖行走,我知道这个人曾经是那位盟主的大弟子,只是隐身已久你能猜到很意外。”
苍凌翻身上了床合起眼轻声嘀咕:“我要是一无所知也不会答应给你做谋士。”
“你能安然留在我身边我不在意是以什么身份。”周祈远弹了一下指剑发出低鸣,“郭颂担任府衙官没有确切罪名拿不下,他身边不知道还有没有留着其他死士,我把他杀了该有个替罪羊。”
提到打打杀杀苍凌困意去了大半,侧身看向周祈远说:“郭颂不能直接死在你手里,让我想想。”
周祈远将剑插进腰带中,“太子知道郭颂的情况,他无非是看上了秦家留下的金山,只需要让他知道墨丘吃完解药消失了,他会去质问郭颂两人不免生出嫌隙,郭颂是秦家同党的罪证才是我们要找出来的。”
苍凌:“我记得你把擦血的手巾扔在了那树林,墨丘尸体还在那儿……让人去把那块地烧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修安余土顺利完成了任务,苍凌在面馆看着救火布丁往城外赶,馆子里的人都转话题聊起城外树林火灾。
“这天干物燥的再不下点雨不止树林我头发也要着火了!”
“晴空万里哪有下雨的意思?咱们还要收庄稼不下雨才算好事。”
“关键这日头晒!前天老金那一家子都中暑,没钱请大夫几亩地都没人收拾了。”
“何止他一家!命苦怨不着天。”
……
苍凌本听着旁桌的絮叨,对坐罩上阴影才回过头,见是冯陈玉忙笑起来,“冯兄怎么来这儿了?”
冯陈玉推开墨竹折扇,“来谏院送点东西,碰巧见你在这儿便过来了,听陆大人讲你手头工作很是顺利啊,我听着也高兴。”
苍凌:“都是陆大人照顾揽得轻松的案子才能偷闲。”
“因为地方关隘疏忽之职进去的官员不少,圣上近日都在批农务折子,好几个相关下边农务的官都关进监狱实在是让人头疼。”冯陈玉轻叹一声,那头小二马上过来倒冰汤。
冯陈玉见陆砚书聊了什么相当明显,苍凌听出他们在敲打自己的意思,农务是大事官员却被暂时隔了职,替代上去的都是不堪重用的,朝中出现专业人员不够情况是难免的。
“这几个线索还是大理寺审出来的,刑部关人半月余当真是一个进展没有,难道陛下就不降胡风的罪?”
“参!”
突然闯进一人,正是谏院中老者,他将面碗端过来与苍凌同桌。
“刑部效率低下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在此之前有多少大小案件都因为不够及时造成大错,这些案件无不是关乎下边百姓造成家破人亡不在少数。民以食为天,刑部查不出的究竟又不能放人这不是耽搁农时?我今日就随同几位大人写参本!”
冯陈玉:“胡风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少说也有二十年,深得圣心,贸然参本怕是纠枉过正适得其反。”
苍凌:“谏院干的不就是得罪人的活?陛下着急农时逼一逼刑部也是替圣上解忧,冯兄今日前来不就是等这话?”
冯陈玉讪讪一笑,说:“时和可借一步说话?”
来到街头角落冯陈玉才将扇子合上向苍凌行了一礼,再道:“既入他人门下总要替他人解忧做事,时和莫怪。”
苍凌:“无事,我只是不喜别人说话旁敲侧击。君子和而不同,冯兄为人我没得说及时你选择了东宫但也不该退让底线。当年我在狱中,我父亲的案子经由你手,定远土匪逃窜是不是单纯的关隘失守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数?”
冯陈玉眸光忧暗,颔首轻声道:“抱歉。”
苍凌对冯陈玉就像付清对他自己,其中感情多是欣赏还有感激,及时知道立场不同也不免生出失望之意,道:“我知道人心如面,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必感到抱歉。”
冯陈玉露出笑:“不提朝政了,我送去你府中的东西怎么都退回来了,因为这事兰儿伤心了好久。”
两人随心在街道阴凉处漫步走着。
苍凌:“就算是送也应该是我送,不想让冯姑娘伤心了。”
冯陈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我和太子妃都给她寻了不少京中公子,家世好的、人品佳的、样貌出挑的都有,她真是一个不要只念着你。”
苍凌:“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能得冯姑娘心我自然是欢喜更没有拒绝的理由。可偏偏不是这样,我这样走街上都会被捅一刀的人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你是他哥哥自然不会希望她余生日子战战兢兢度过。”
冯陈玉:“其实只需要断掉你与六殿下的关系,时和你如实回答我,你与六殿下是不是单纯的有过婚姻关系?如果是,我会堵上所有护你和兰儿周全,你们大可以离开这里过上普通人家夫妻的日子。”
苍凌思索着问题,道:“我与他从前是权宜之计走到一起,可关西一事后就不是如此了,我需要查清真相,他正好愿意帮忙。”
得知答案冯陈玉心上又是一沉,说:“那日六殿下与我说,你与兰儿有缘无分,只要他活着你永远不会有成家的那天。”
苍凌听这话不禁身体一顿,半晌才缓过神道:“他……为何说这话?”
冯陈玉:“六殿下虽然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与常人没有区别,可你也清楚他的过去,京中谁不晓得他悲惨的幼年,无论是出身枷锁还是后来在神启宫经历的种种都决定了他不会是一个常人心理。”
“往往这种人最是偏执多疑,他们一辈子都将自己裹起来不愿与人袒露心胸,不习惯接受他人好意,一旦他习惯了你的好就会赖上你,恨不得将你吃干净。难道你从来不觉得在跟六殿下相处时他的种种行为很偏激吗?”
苍凌不得不承认冯陈玉的剖析极致到位,他听信了周祈远说的自己有病却从未进一步问过这种‘病’到底是不是可以称之为病。
想到这些苍凌真是觉得胸口闷,他道:“他的确有时候异于常人。”
冯陈玉停下来在摊位买了两筒冰棍,一人一个拿来解热,说:“我其实不太确定六殿下对你到底到了哪种程度,你若意识到了可要保护好自己。”
苍凌疑惑:“这什么程度还能意识到?”
冯陈玉斟酌用词道:“你与他人亲近他什么反应?”
“没有,我也没什么朋友。”
“沈大人终于为沈丛觅得好姻亲,他本人要请大家到海食楼吃宴,大概是这两天,到时你二人都会被请,我替你察看?”
苍凌倒真是好奇便囫囵答应了,在宴席当日摸着请帖忐忑不安。
张妈妈早给二人配好了出去穿的衣衫配饰,给苍凌收拾旧衣服,见他发呆道:“凌哥儿怎么了,可是身上这件颜色不合心意?”
苍凌将帖子收好道:“没有,我很喜欢这件绿色,就是袖子宽了些。”
张妈妈:“这种宴席穿的要隆重点,这件可是寒雅铺新出的料子,哥儿看看这袖口领子都是南方娘子的刺绣,跟殿下那身墨袍是一对!”
*
海食楼重场戏地在一楼,中间设台,客人围着水席一圈一圈坐,二三楼设桌椅由平常客坐,苍凌赶到现场台上舞娘正撩袖起舞,人没看全就被周谦拉着进坐。
“今日这花影姑娘可是奔着你名头来献舞小侯爷还敢迟到?”席头的东家沈丛一下安排了一个姑娘给二人倒酒。
周谦:“这不得给沈兄陪几杯!满上!”
苍凌和周祈远都挡不住满席吆喝声,只好硬着头倒几杯喝几杯,直到壶口见底才让人落座。
最后赶来的是太子周淮,其余人都起身行礼,唯有沈丛略过众人顶着太子一句‘抱歉来晚了’伸出手揽人胳膊,“一家人什么晚不晚的,太子姐夫能来我就高兴!”
不少人见状都唏嘘,落座时周谦小声道:“朝中文吏改革太子的决定还得看沈家脸色,也难怪一个庶子还敢这么不讲尊卑。”
苍凌只是笑笑,朝中改革他是站在付清这边但太子的意见也关乎其中,支不支持改革都是后话。
等一舞毕台上着红纱的女子轻巧绕过前席停在苍凌面前,身边倒酒的姑娘让出位,花影就这么坐在他身边,让苍凌不禁变得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