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回到晓月宫中,李滇再未离开过内殿,除去每日的午膳时间,时刻都思虑着实现这一想法的进一步措施。
究其原因,便是那皇位之争,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只要算错一步,不仅可能满盘皆输,甚至会搭上这条命。
一日,李滇在宫中忽闻宫女提起,城中即将举行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泱巳节。
据传闻,此活动虽明面上是为了消除过往所犯下的错事,祈求未来有更好的时运,可实际上,却是李乾元在暗中寻找合适的新太子人选。
李滇沉思,泱巳节的举办,未必不会是自己的机会。于是他一改往日不出宫的样子,开始像此前找李乾安一般,常常在街坊间走动。
只是自李谦离世后,李滇再未去过摄政王府,偶有见面,也只是稍加寒暄,不似从前。
“天行五常,命定乾坤,各位小友,不妨来瞧一瞧,看一看,顺带算一算,不准不收钱——”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摊位一应俱全,连带着算命的江湖骗子,也比往日多了几番,而如今多出来的人里面,就有在此漫不经心吆喝的那人。
李滇见着这里相较于其他摊位,多了不少的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他们都乖巧地站在摊前排队,没有一人胆敢凭借家族地位去抢先一步。
看着这样的场景,李滇深觉有趣,派遣安泽——他近来新收下的一名侍卫,去到那队尾排队。
就在这时,那摊主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翩翩起身,走到了李滇身前,笑着对他说:
“这位小友,本人小本生意,不支持下属代排哦!”
李滇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此人虽是玄士,却不曾穿着玄士的衣服,长得也不像是寻常玄士那般,眉眼慈善,剃发为渡,相反,他长得十分美艳。
一双丹凤眼,眼尾高高挑起,这双眼任凭谁看了都觉得眼含笑意,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真当得起面若桃花一词。
再道他的衣着,一身红衣,妖冶张扬。衣衫上的刺绣不是寻常花纹,反而是以暗色的线绣了大片的彼岸花。
待到内心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李滇向那人拱手行了一礼,抱歉地说道:“是在下失礼,这就换我本人前去排队。”
说罢,李滇走向了安泽所在的位置,许是见此处排队的人过多,不再有人前来排队,所以幸而安泽的位置便是队尾,李滇也算是自己从头来过。
时间随着骰子一次次甩动而流逝,附近的其他摊主已准备收摊回家,独独这里李滇仍在排队。
李滇心想,起初那样长的队伍都等了过来,索性便一直等到最后,看看这个玄士有何奇特之处。
思及此处,李滇便安心的等在了队尾。
很快,排在李滇前面的人纷纷完成了自己想要询问的事情,现如今换李滇坐在了摊前这一位置上。
“在下南宫浔,不知这位小友想要问些什么呢?”
李滇在这一位置上坐稳,只瞧着眼前这人手里摇着扇子,言笑晏晏。
“先生摊前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可否是因为先生您算的准?”
南宫浔依旧笑嘻嘻地摇着扇子,“准,亦不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变数,而这些变数,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至于如何能够实现心中所想,那便要看小友如何处理这一变数了。”
李滇听闻此话,眼神冷了下来,嘴上却依旧谦恭,“那依先生之言,这件事,我做也不做?”
“缘何不做?”
“多谢先生赐教,不知先生想要报酬几何?”
南宫浔摇了摇头,“我要的报酬,日后自会告知与你,现下,是为你谋划的时候。”
不日,宫中传言,皇上病重,一时间,宫里人的那些各种各样的心思便露出了端倪,有的人打探着新储君立了何人,有的人担惊受怕,惟恐自己站错了派系,人人自危。
李滇买通宫里的一名为皇上诊脉的御医,不求其他,但求如实告知李乾元的身体情况。
“禀殿下,圣上如今的脉象,分明是中毒之兆啊,只是恕老臣能力有限,现下还无法判断是何种毒。”
李滇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下,身后帘子里藏着的南宫浔款款走了出来,坐在了李滇的对位。
“此毒先生如何看待?”
“应当是无解的。”
李滇一惊,赶忙询问道:“此话怎讲?”
南宫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里依旧摇着一把扇子,反问李滇:
“如若你的孩子因为一个人,被迫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可到最后逼迫他的人没了,靠山倒了,孩子的前途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你会如何?”
“杀了那个人,随后以利诱之,处理其他胁迫孩子之人。”
“你看,这个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李滇看着南宫浔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谈论着“杀”,内心只道幸好如此一人,如今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他向着南宫浔微微弯了弯腰,“在下受教。”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南宫浔挑眉示意,还有什么,抓紧了一起都说完。
“先生为何手中一直拿着一把扇子?可是先生的推断需要借助此物?”
“你说它?”南宫浔闻言,合上了扇子,将它举至李滇面前,“没什么特殊的作用。”
“只是用来耍帅罢了。”
李滇听完这一解释,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他不懂何为“耍帅”,心想许是玄士的术语,便没有再追问。
几日过后,李乾元的身体仍旧不见好转,于是上官曦便提议,后宫众妃嫔一同前往护国寺,日夜诵经,为李乾元祈福。
不出意外,这提议一出,李乾元及众朝臣纷纷同意,于是由上官曦为首,众妃嫔收拾好生活用品,带上了自家的皇子和公主,启程前往护国寺。
不出意料的,李滇这个失去了母妃的不受宠的皇子也无人在意,被留在了宫中。
“被放弃的,未必不是机缘呢?”
就这样,宫内仅剩李滇这一皇子,也因此,李乾元卧病在床期间,一直由李滇暂代皇帝的位置。
期间,南宫浔终是提出了算命的报酬,“李滇,我助你当上人间帝王,你则需要帮我收集人间仙骨,如何?”
“一言为定。”
*
李滇代位第七天,恰为皇后等人诵经的最后一日,下朝后宫内急报,李乾元病情加重,俨然一幅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样子。
听闻这一消息时,李滇连忙赶了过去,侍奉在床前,殿内,御医们跪了一地。
李乾元看着床前的李滇,他长大了,比起那个时候追着他叫父皇的小奶团子,现在已经长成了翩翩有礼的公子,眉眼间与宁襄阳像了十足。
他看着李滇,仿佛忆起了那个记忆中的女子,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李滇的手握在掌心,遗憾地拍了拍。
“滇儿,是父皇的错,你母妃走了,父皇也没能陪着你长大。”说着,便红了眼眶。
被他拉着的李滇看着眼前的人,记忆中的父皇总是高大的,似乎无所不能。可现在,父皇却变成了一个老头,头发全然花白,素来威严的脸上不知何时遍布褶皱。
只是现在的李滇无甚感想,他从未在李乾元身上体会到父子之情,所以对这些煽情的话做不出任何反应。
纵使曾经满腔愤恨,现如今便也只能默默在心中感慨,古人之言诚不欺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滇儿,父皇这些年一直在后悔,你母妃还活着事,我没有多去陪陪她,只得最后懊悔终身,更后悔没能好好保护着你和谦儿长大,你们都是好孩子。”
“你当时,只有,这么点大,小步跑过来,给我看你写的诗,眼睛亮晶晶的,等待我的评价,那个时候多好啊,你和襄阳都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啊。”
李乾元说着,手里还想要比划着小时候李滇的样子,只是浑身乏力,手抬不起来,连再摸摸李滇都成了奢望。
李滇闻言,虽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不要再看重父皇的评价,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孩子,可事到如今,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是红了眼眶,还会没由来的难过。
“滇儿,这皇位我本不欲交给你的,权利大了,随之而来的束缚也就更大了,我更希望你可以自由。”
“只是如今,这皇位,必须交由你来承担了,滇儿,希望你可以如从前般,不忘初心。”
说罢,李乾元不再看着李滇,而是正躺在了床上,他看着眼前,宁襄阳在草原上纵马,一圈过后,宁襄阳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阳光下 她的笑容依旧明媚灿烂,随后转过身来,向李乾元伸出了手,温声问道:
“你愿意与我一起回云锦城吗?”
“我愿意。”
李乾元嘟囔着说完这三个字,眼角的泪顺着头倒下的方向缓缓流至枕边,或许在他今后的梦里,会做个平凡百姓,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
先皇辞世,天下大丧,然帝位不可有一日空缺,遂而李滇即刻继位。
新皇登基,下旨全国为先皇守孝,不得铺张奢侈、纵情享乐,大赦天下,百姓赋税减免三成。
次年,李滇改年号为正安,自此进入了新皇一代。
朝堂上,自李滇即位起,便不断有人反对他这一新皇。
“先皇驾崩时,宫内仅你一人,传位于你,实属无奈,可……”
“张相国是认为朕德不配位?那不知您的公子常宿于勾栏瓦舍之间,还因一位美娇娘与其他公子大打出手的事情,你可知道?”
张相国无言。
“您兄弟皆全,若封王,会引起其他人不满,可若不封王,留在宫里成何体统?”
“我那些弟弟们,一个两个都顽劣的狠,朕已有打算,送他们去磨炼一番。”
刘侍郎无言。
“您新登基不久,却大肆对世家出手,您这样,会寒了老臣们的心啊!”
“寒心?一个两个联合其他王爷想要篡朕这皇位的时候怎么就不寒心了?去谋害一个小孩的时候就不寒心了?”
赵太傅无言。
于是正安一年三月,孙知县满门抄斩,理由——谋权夺位。
正安一年七月,周尚书斩首,全族流放,理由——谋害新皇。
正安一年八月,吴督查及其全家流放,理由——勾结外党。
同月,郑将军及其全族,男丁流放,女子入乐坊,理由——私自养兵,结党营私。
一番雷厉风行的手段,自此朝堂上再无人敢谋逆李滇。
可偏生还有个上官家。
“皇上,您的诸位兄弟已然有了合适的处理方法,如今您已掌权,摄政王的位置于您实在有威胁,所以臣斗胆提议。”
“诛杀李乾安。”
语毕,满堂众人神色各异。
希望九月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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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旧梦前尘·李滇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