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和春水直忙到夜半暴雨停歇的光景,二少爷身上的火烫才慢慢平息下来。
春水伸手擦了把汗,看着床上以俯卧姿势沉睡的少爷,朝蓝田吐了吐舌头。
“幸好二奶奶知道这许多办法,不然依我这没辙的脑袋,只能大半夜冒雨去找大夫了。”
刚刚过去的两个时辰,蓝田咬了牙,做主让几个小厮将蒙了薄被,高烧昏睡的祁麟抬到了床上。
他生活中成日里天南海北的飞,虽然有小助理协助,但自理能力也锻练得相当不错。
像这种因外伤导致的发烧,虽然来得快,但只要没有真正感染,做好物理降温的话,去得倒也极快。
他强装镇定,和春水一起轻轻掀起薄被,认真查看了祁麟身上的伤口。
中衣尽褪后的男人片缕皆无,俯卧在床上,结实起伏的臀背线条太过明显,让蓝田只觉看也不是,不看又不是。
他只能逼迫自己仔细查看祁麟身体上的大小伤口,那些伤口纵横交错,深浅不一,但好在春水方才按照自己的话,用的是盐水擦拭,看起来并没有明显发炎的症状。
没发炎就好,剩下的,就是快速退烧了。
蓝田将脑海中记得很牢的几种方法尽皆告知了几个小厮。
很快,深井水泡过的凉毛巾、瓶装的白酒、温水浸泡的毛巾都用在了祁麟的额头、身上。也很快,身体本就强健的二少爷,便渐渐退了烧去。
“你快下去歇着,已经后半夜了,明天大约还有得忙呢。”
春水听二奶奶这话,看了看面色渐渐如常的二爷,刚要施礼退去,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半张了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蓝田这程子相处下来,倒觉得这小小少年颇让人喜欢,说不上是不是自己看多了书的幻想,有时便觉得这春水,倒像是自己的小助理,也跟着穿书过来了一样。
他当然知道这想法是荒唐的,现下却忍不住笑道:
“这样只张着嘴不说话,怕不是熬夜辛苦,想要些小厨房的夜宵吃。”
春水少年老成,自是知道二奶奶在调笑,搔了搔顶上的瓜盖,终是开口道:
“我们服侍爷和奶奶,原是应该的,奶奶忙了这整晚,又弄了一身的汗污,才真的辛苦。只是奶奶这般辛苦,我心里却还是有句话想要和奶奶说,只因这事关系到二爷,好怕爷知道后会生我的气,所以才有些犹豫了。”
蓝田心中好奇,笑道:“只要这话于二爷有益,又怕什么,二爷终究不是个糊涂人。”
春水腮帮子鼓了鼓,似乎深吸了口气,才将小脸凑到蓝田近处,低声道:
“二奶奶刚过门,大约还没能得见我家二爷那个睡觉不老实的毛病,不过他这毛病,大约整个府里也并没有人知晓,只因我陪爷出过几回远门,又在咱家玉矿那边小住,夜里要伺候爷歇息,才知道他有这么个毛病,所以二奶奶若是发现爷有些异处,倒不用怕,爷醒来时,他自己多半都不记得了。”
蓝田听他这话,倒微微怔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你这孩子,说话便藏头去尾的,究竟二爷是什么样的毛病,怎么就不老实了,怕不是,有那梦游症不成?”
春水翘起小脚,往床上瞄了瞄,又压低了嗓子道:
“奶奶说的倒也差不许多,便和那梦游有些相像,只是二爷倒不乱走乱跑,他便是睡觉时身边没人便算了,若有人陪,便极容易抱了那人不松手,奶奶知道爷这身子,那真是够份量的,且你若不动还好,你要想离了他,他睡梦中倒跟那吃奶的孩子一样,缠得你紧呢!”
蓝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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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老爷近年来很少在大太太处过夜,大多便是在五姨娘、六姨娘房里的时候多一些。
尤其这半年来,先是身上不好,后又经人引介,识得了原主那男寡,登时被迷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在男女之事上竟变得极淡。
今夜特特去到大太太那边花厅上,本意也是稳了后宅众人的心绪,免得谣言满天,究竟是对祁家不利。
谁知众人散了,天上却泼起了暴雨,祁承宗看着舒玉宛略有些婉约复杂的眼神,便主动说今夜在这边歇下了。
只是老夫老妻太久,终不过是床榻上各卧一边,各揣心事,自去听雨声起落。
耳听得窗外那雨似乎渐渐削薄,祁承宗双目微闭,低低出了声。
“龙儿再这样下去,终不是个办法,怕倒会出了大事...”
舒玉宛睫毛动了动,手里的纸扇慢慢摇晃。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是做爹的,自然比我心里有数。”
祁承宗冷哼一声,声音中带出一丝隐约的不满,“他素来还不是更听你的...”
“他但凡肯听我的,找个贫苦人家的女儿成了亲,多多许以银钱,堵了她的口,一年半载后,想办法让龙儿自己有上孩子,岂不是好。”
祁承宗听她说到“龙儿自己有上孩子”一语,眉毛登时拧了起来,“我便想不通你这说法,便是想让龙儿承继些家业,也可往别的法子上想,说是他自己的孩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来路,难道你还不知,你倒真能放心得下吗?”
舒玉宛手中的纸扇“啪”地一声合在一起,冷笑道:“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难道等我闭了眼睛再放心不成?我若不替龙儿想着,这份家业倒都让别人全收了去...不过老爷你别忘了,只要我在一天,舒家给我的那座矿,永远可都是姓舒的!”
祁承宗半晌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慢慢道:
“你我半世夫妻,你母亲是我亲姑母,亲上加亲的骨血只有龙儿和凤儿,不管他们生下来是好是坏,别的孩子又怎么比得上,你倒也不用动不动便拿那玉矿来威胁我......还有今天三丫头说的,祁麟那小子的伤,怎么会那般重了,那下板子的人,也太听...的话了吧。”
窗外的雨在他说到后面时忽然大了起来,倒似乎掩去了个别字眼,只是床上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却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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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梨院里年头久一点的丫头们都知道,虎子少爷这人,有那么一点怪。
按说,三少爷为人既开朗又随意,不像当家少爷祁麟那么端正得让人害怕,也没有四少爷祁鲲那样来自娘胎的一份少爷脾气,可以说颇讨人喜欢。
可那是在梨香院的外面。
只要他回到梨香院里,熟悉他的人,就总觉得他怪怪的。
祁虎的亲娘三姨太素来身子便弱,从祁虎生下来,便没有得到多少生母的照顾。而当她因一场急病而亡时,祁虎才不过七岁的年纪。
老爷祁承宗思虑一番,没有按惯例让大太太接管他,而是挑了没有子嗣的四姨娘邱湘莲来抚育。
从他来到四姨娘身边起,按老爷的吩咐,便叫了邱湘莲做娘。
邱湘莲对他的关爱也确实抵得过亲娘,一应饮食起居之细致,朝夕相处之甜暖,祁虎自幼缺爱,体会自然更深。
而且他年纪虽小,却知道这个娘,很美。
邱湘莲在祁府是和二姨娘林贤珍一样公认的美人,可惜美人多命苦,二姨娘仗着绝世美貌和大太太斗了十几年,终是落了个暴死的结局。
而邱湘莲温婉甜静,持美貌却不与人争,只偏偏没有自己的骨血。
好在终于有个孩子管自己叫娘了。
只是祁虎这娘,只从七岁叫到了十四、五岁。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身高体长、结实中又透着青涩的少年郎,忽然又重新叫起了姨娘。
也是从那年夏天起,曾经最贪恋邱湘莲床榻的小虎子,再不会爬上到姨娘的床了。
院子里的人背后都说这孩子变怪了,不是亲生的,终究养不熟。
可是再过几年,祁虎长成了俊秀贵气的青年模样,也像祁家其他少爷一样,有了自己独居的院子。
可是他偏生又像七岁时一样,重新恋上了秋梨院。
并且只要有机会,便会在这里住上一晚。
因那院子里,不仅有前院的梨花,还有后窗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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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
春水退出去良久,蓝田才微微缓过神来。
有一刻,他莫名有些想笑。
自己怀揣着一本想要移人魂魄的秘术,可是那个移情的对象,却好象经常在梦里自己便移走了魂。
他慢慢走到紫檀罗汉床边,红香软被上,祁麟仍然俯卧着,薄薄的纱被下,后背和腰臀的起伏让蓝田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移了魂的那个。
祁麟的脸略侧在枕上,胡渣又重了些,有一种憔悴的英俊。只是不知是不是身上的伤口又有反复,蓝田感觉他的呼吸越发地重,面色也比方才赤红了许多。
他担心他又会烧起来,忙靠近床边,伸手轻轻去触摸他的额头,果然,又热了起来。
他不想再去折腾春水那孩子,便自己在冰水中浸了毛巾,拧干后,轻轻压在祁麟的额上。
祁麟侧着头,毛巾总是滑了又滑,蓝田只有用手按在那里,隔着薄薄的织物,他能感觉到身下男人滚烫的温度。
“娘...”
男人吐出一个梦呓般的呼唤。
“娘...娘...”
祁麟的眉毛皱了起来,双眼仍然紧闭,只嘴里低低叫着娘,忽然间,他竟从床上坐起身,一把抓住了额头上蓝田的手,用力将他带向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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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二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