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筋骨仿佛被拆解似的,昏昏沉沉的脑袋中时不时地闪过一幅幅血腥的画面,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一遍遍轰炸在她的耳畔。
莎萝猛然睁开双眸,濒死的恐惧感压迫着她的神经,仿佛扼住了她的咽喉,使她难以喘息。
“我……”
声音在喉间滚过,仿佛吞了风沙一般干涩谙哑。她颤抖地伸手按住胸口,感受着掌心下蓬勃的心跳。
“我居然还活着!”
她的记忆仍停留在雍冥台之上,那群正派修士为了获取她的灵血将她残忍地杀害。而这具身体仿佛还残留着被人肢解的肌肉记忆,浑身上下隐隐作痛。
这时,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一声“吱呀”的声响。一股秋风带着秋意的凉爽从门缝间灌入,拂起床上的纱帘,驱走屋内的暖意。
一道身影飞速地闪过,猝不及防间将她给紧紧地拥住。莎萝浑身紧绷,激烈地推拒着对方。
“苗苗,我是阿娘。”
妇人的一只手用力地按住莎萝的后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安抚着,声音充满慈爱:“别怕,有娘在,别怕。”
她身穿一件朴素的灰色麻布衫,头发盘起用亚麻色的布包裹住,额前垂下几绺枯草般的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垂败,但那双注视着莎萝的眼睛却熠熠生辉,鲜活明亮。
莎萝见对方并非歹人,也非有歹意便逐渐地冷静下来。
妇人缓缓地松开双手,人却不离开,径自坐在床边,浅褐色的眸子始终凝在莎萝的脸上,眸光中满是依恋,低声地喃喃:“苗苗,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莎萝向后缩了缩身子,有意躲开对方的触碰。她根本不认识这名妇人,也不是她口中的苗苗,更不是她的女儿。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女儿。”
妇人闻言,起身走到柜子前,从中取出一把稚童所用的桃木剑以及一个胡桃色的木匣子展现在莎萝的面前。木匣里躺着几张初学者所画的符箓以及一串断掉的银链平安锁。
“这些都是你从小喜欢的,你还记得吗?”
妇人将木剑放在莎萝的手中,说道:“你从小的梦想是拜入仙门学习术法,长大后像你爹那样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她顿了顿,像是陷入回忆,声音忽然哽咽道:“之后你便报名仙门,离家足足三年。”
莎萝神情呆滞地听着妇人所说的话,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整个人游离在他人的人生之外。
她万分确定自己并非是妇人之女。虽然她所穿的这本仙侠小说中也有“借尸还魂”的设定,但她就是很肯定她是莎萝,并非是什么“苗苗”。
妇人与莎萝简单地聊过之后便离开去了药堂买药。她的人一走,屋内便只剩下莎萝一人。
莎萝独自逡巡在屋内仔细地观察着这间屋子。墙皮脱落,露出底下一大块黑色的霉斑。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而又陈旧,但由于主人时常爱护清理,倒显得干净整洁。
她走了一圈后停在一面银镜前,透亮的明镜中映出一张与她一般无二的脸。她的皮肤比普通人更白皙,眼睛是罕见的翡翠色。但她的鼻子较为普通,鼻头小巧精致,再加上圆润的脸型,让她的外表给人一种亲和敦厚的感觉。
脸还是原来的那张脸,身体也依旧是原来的那具身体。如果记忆不曾发生错乱,她明明已经死在了雍冥台上,可为何又活了过来?
莫非……
她是死后重生!?
“叩叩叩。”
门上突然响起三下叩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莎萝将目光移向门口,出声问道:“是谁?”
她料想叩门之人应该不是出去买药的妇人,因为她回自己的家根本就不需要敲门。莎萝心想也许是左邻右舍有事来找妇人,于是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的四周用篱笆围成栅栏,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一棵银杏树,以及一个不大的鸡圈。除此之外,毫无一丝人影。
莎萝正欲合上门,不经意间瞥见有一个包裹被放在地上。她弯腰拾起包裹,眼尖地发现包裹上印有一道清源派的纹徽。
除了纹徽,她还隐约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术息萦绕在包裹之上。她顺着那股微弱的术息,目光停在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上。只见一只雀鸟正歪着头单脚立在一株树梢上,豆子大的眼珠泛着碧绿色的幽光,表情呆萌可爱。
“居然是附灵术。”
此术顾名思义就是将修士的一抹灵识附在生物上,这是清源派最基础的术法之一。
莎萝捡起地上的石子精准地掷向雀鸟。雀鸟灵敏地躲开后,忽然展开双翅,从银杏树上飞下。
莎萝紧跟其后,一边追,一边大喊:“你是何人,你与清源派是何关系?”
雀鸟始终不答,一直扑腾着翅膀在空中飞翔,似乎有意识地指引着莎萝前进。最终,它将她引到一处荒废的庭院后便消失不见。
庭院里芳草萋萋,杂草丛生。破败荒凉的院落中只剩下一棵老槐树犹如一位瘦骨伶仃的老人孤零零地伫立在角落里。
槐树之下聚集了一群青壮年,他们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正对着一位瘦弱的妇人拳脚相向。妇人紧紧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默默地忍受着拳头砸在她的身上。药包被破坏,里面的药材零散在她的脚边,被那群人肆意地踩踏。
“住手!”
莎萝认出了那名妇人,赶紧冲上前去,挡在她的身前。
为首的壮汉目光打量着莎萝,开口道: “小姑娘,俺瞧你面生,你是外地人吧?”
“是的。”
“既然是外地人,那你就别多管闲事。”
一名年轻的村民闻声后从壮汉的身后走出,想强制将莎萝给带走。莎萝灵敏地躲闪开,随意从地上抓起一把草,施术化作一片片草刃用力地掷向那群人。片片草刃飞出,仗恃其锋锐的叶边伤人,瞬间划破了村民们的衣裳,割伤了他们的手臂,小腿,脸颊……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大小不一的伤痕。
壮汉眼见不敌,于是冲着莎萝身后的妇人放下狠话,道:“杏娘,今天算你走运找了个人来帮你。若是今后你再出来为非作歹,那我们见你一次便揍你一次,打到你以后出不了门为止!”
说罢,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莎萝转身,瞧见杏娘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脸上、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伤口,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
“杏娘。”
莎萝走近,伸出一只手,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家。”
杏娘闻言猛地抬眸,青肿的眸子里泛起鲜红色的血丝。她一把抱住莎萝,将脸埋进她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苗苗,娘好想你啊!”
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沾湿了莎萝的前襟,洇出了一大滩湿痕。莎萝只觉得心口难受地发闷,沉默地轻抚着杏娘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待两人归家之时,天色早已昏暗,屋里没有半点的烛光,只余下一缕月光从窗缝中透了进来,洒在斑驳的地面上。莎萝摸着黑找出蜡烛点燃,昏黄的烛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她扶着杏娘躺下,然后在房间里翻找着跌打药,翻遍了柜子均一无所获。
这时,她想起了还有一包清源派的包裹。
莎萝动手解开了包裹,发现里面装着药包,跌打药瓶还有几枚细碎的银子。莎萝打开药瓶,倒出橙黄色的药液涂在杏娘的伤口上。药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令她感到无比的熟悉。
莎萝处理好杏娘的伤口后,便安顿她睡下。而她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清源派的药瓶,失神地摩挲着。
窗外星辰璀璨,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在摇曳的烛光下,记忆被浅浅地拉回到上一世。
前世,她与谢孚遥均通过了入门试练,拜入了清源派。只不过她是普通的入门弟子,而谢孚遥是清远君特准的亲传弟子。虽然清远君对他青眼有加,但谢孚遥暗地里却被同门的师兄所嫉妒、所仇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时常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时,莎萝经常追在谢孚遥的身后,主动地给他送药,擦药,努力地刷足好感度。直到一日,她在为谢孚遥疗伤之时发现了他的灵根被人损毁,这才开始使用灵血孕养灵玉,以生辰之礼的名义将灵玉送给谢孚遥。
灵玉上的灵力弥补了他灵根被毁的缺憾,帮助他继续修炼。从此,谢孚遥便一直贴身佩戴灵玉,从不离身。
莎萝愤恨地咬牙,暗骂道: “那群可恶的修士!”
上一世,那群自诩正道的修士合力围攻雍冥台,明面上打着“杀师杀父,不忠不孝”的幌子来讨伐谢孚遥,实际是为了夺取他身上的灵玉。他们眼见灵玉被她亲手所毁,便又打起了她体内灵血的主意。
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万幸的是她在临死前耗费了半身的灵血成功将谢孚遥给救活。他拥有了她的灵血想必也能从雍冥台上全身而退,最后改写原著惨死的结局。
不,不对……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袭上她的心头,握住药瓶的手用力地收紧。
如果前世的谢孚遥最终活了下来,那么此时的她应该已经完成了穿书任务,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这本破书里?
恐怕……
前世的谢孚遥也和她一样,最终都死在了雍冥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