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坐在原位垂眼望着一桌盛宴,片刻后他将目光错开,起身之际忽地侧头盯着那杯液体,若隐若现的酒香从中传出,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易溯也喜欢喝酒。
桃花酿在东峰是少不了的存在,若是易溯哪天得闲了或是哪天心情愉悦,成片的桃花下总会有一个人影,半眯着眼睛回味齿间酒香,笑看来人:“小林樾练完剑了?”
可惜……
这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尖,却在下一瞬变了味道。
如果把易溯带到这里,让他日夜陪伴自己,会不会就不再这般孤独?
若是将他关在这宫殿内不让他出门半步,是不是永远都能看到自己心爱的模样?
建造一个专门的牢笼,将飞翔的鸟雀折断双翼,彻底成为自己的笼中雀……
在鼓噪的心跳声下阴暗的想法逐渐成型,宛如一只巨兽不断冲撞着摇摇欲坠的护栏,企图冲出束缚咬住猎物的脖颈。
林樾眼眸中翻动着道不明的情绪,两侧的手掌无意识攥紧,最终只叹出颤抖的叹息,缓慢地松开五指。
心底良知与那股邪念对抗,每每事关易溯,他被压制的理智总会如同春日幼苗拼尽全力破土而出阻拦林樾混沌不清的意识。
“小林樾,我和你说,酒这种东西啊,最解忧。一瓶桃花酿下去,所有过往皆如云烟消散,徒留愉畅心欢。”
易溯的话语再度回荡在脑海中,林樾面露疲倦,视线重新落在瓷杯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饮而尽。
他之前偷喝过桃花酿,那股清甜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而现在口中的酒辛辣呛喉,还带着一丝腥甜。
林樾仓促吞下立刻咳嗽不止,然而不等他平复下来,脸色骤变,酒杯摔落在地剩下的液体溅出很快淡去了痕迹。
喉间仿若被万千利刺穿透,胸口沉闷得近乎喘不过气。
他狼狈地跪坐在原地,曲身抵抗身上剧痛,汗珠遍布额头,紧紧咬住嘴唇,哪怕鲜血溢出也不管不顾。
只是这次的情况比以往都要糟糕,他身体蜷缩成一团,唇齿间泄出几声闷哼,视线近乎无法聚焦。
昏昏沉沉的大脑在最后时刻只剩下一人的名字。
如同少年时期那般无数次伸出手拽扯住那抹青衣——五指合拢,穿过空气只能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掌心。
他像一个极为委屈的孩童,手臂无力垂于地面,颤声唤道:“师父……”
“我好疼。”
角落一人目不转睛盯着林樾,随后她旋身离去,挡住面容的薄纱在重新现身于宫殿外时扯下,迎面撞上男子的视线,她不满地一掌拍开凑近的脸,话语中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献佛献错人了,我们这个新主不是魔修。”
“啊?”男子听到这句话顿时急了,大跨步重新挡在女子面前,眼睛瞪得极大,“什么意思?那我们还不去把他给……”
说罢那人在脖子前划了一下,果不其然再次得到女子的白眼,她嗤笑道:“去杀啊,到最后没人给你收尸。”
她搅动紫纱缓步朝住所走去,敛起笑容,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喝下精血身体竟会排斥,恐怕那人是正派出身,可魔器认他为主……难不成是堕魔?”
女子脚步突然顿住,身后男子一个没留神径直撞上她的后背,不等他开口,女子径直戳上他的脸颊:“给我听着,少去招惹新主,能不在他面前出现就不出现。精血会勾起人杀戮嗜血的念头,小心你凑上去不出片刻就没命了。”
“那就不争主位了?”
“还争个屁。”女子一把揪住对方耳朵推门走进房间,摔门隔开她后面的话,“做饭去,你最近都给我在家好好待着,敢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空荡荡的宫殿内,林樾昏迷在地,有道虚影蹲坐在旁侧,来回翻看研究着什么,伴着一声冷笑他站起身:“看来只将魔气渡入仙丹还是不够啊,没想到能撞上这等好事。呵呵呵精血……那就由我来为你剔骨重塑吧……”
剔除仙骨,重塑经脉,斩断仙缘。
这个过程生不如死,本就被折磨晕厥的林樾再次因蚀骨的疼痛苏醒,体内仙骨被强行斩断取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节被黑气萦绕的新生白骨。
婪把玩着手中物品,唇角勾笑一掌按入林樾体内。
他盯着虚弱地躺在地上的人,语气中难掩兴奋:“睡吧,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变样。”
林樾掌心原本还散发的荧光在接骨的瞬间没了光芒,伴着几不可闻的破碎声,他手掌合拢处有几块碎片……
*
陆雨青猛地站起,这一动作吓到一旁说话的秋岷珏,他下意识止住话语询问道:“陆门主,是我哪点说的不对吗?”
陆雨青脸色苍白,摇了摇头:“碎了。”
“什么?”秋岷珏一时摸不清头脑,紧接着便瞧见陆雨青望向烛玄,全然没了之前同他们开玩笑的模样。
“林樾曾寻我告知这一切,让我助他,因而我想出了这个大家都知晓的计划。我深知其中的危险,也劝阻过几次,但是我劝不动他,便送给他一枚珠玉。”
“我将这珠玉藏在他的掌心中,可以存放他体内被逼出的仙气,同时也会修补被灌入魔气所造成的伤害。但它无法承受林樾的痛苦,也不能保住他的理智,全靠他一人承担一切。”
陆雨青拳头紧握,继续道:“林樾一一应下,他说他会尽力保住神智。可现在那枚珠玉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陆雨青环顾房内几人,沉声说出结果,“意外发生,林樾已不再是修仙之身。”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开口,好半天烛玄才重新抬起眼眸,走到齐知远拟造好的纸张,回望向众人冷静开口:“那就换种方法,只是需要各位的帮助……”
*
眼睛缓慢睁开,陌生的装饰映入眼帘,林樾无悲无喜心中只觉得空荡荡的,他双目放空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舌尖触碰到干裂的嘴唇,这才后知后觉到喉间强烈的口渴感。他起身想要寻找水源却在触碰杯子时失去了饮水的**,隐约间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
林樾走路有些吃力,眼神却极为犀利,扫视屋内的所有摆设,在听到由远及近的动静时瞳孔骤缩。
果盘上的水果滚落在地,鲜红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五指穿透侍女脖颈挂满鲜血。
林樾怔愣地望着自己的举动,冥冥中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可在嗅到鲜血味道时,体内的干渴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兴奋。
想杀更多的人。
他缓慢看向不远处,就这么带着一身血液冲出殿门,不由分说便将探查情报隐匿的魔修一个不落地全部杀掉。惨不忍睹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直到再看不到人影他才收剑走回宫殿。
第二天整个魔界便人人知晓,新主喜怒无常嗜爱杀戮,无事万不可上前凑近送命。一时间围聚在宫殿外的人群顿时四散开,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觊觎魔主之位。
魔界没有日光,周围阴暗潮湿,四处皆是滔天的魔气,受到魔界的影响,林樾的脾气日渐暴躁,稍有不顺心便会斩杀侍从。手上沾的血液多了,被压制的理智就越发难以挣脱。
这般浑浑噩噩过了近一个月,一日他腰间的玉佩落于地面,林樾视线定格在上方,手指划过冰凉的玉身,过往在东峰的热闹场景浮现在脑海中,他静静地立于原地,许久他重新将玉佩带在腰间,持剑走出住所。
那双眼睛中出现了久违的光亮。
在孤独中待了一个月,他想去听听人声,想去看看人间。
京城中没了从前的热闹,来往的人群脸上再没有笑容,眉宇间尽是烦躁,嘟嘟囔囔说着一些埋怨天地的话语。乐坊围栏也不再有女子身影,断断续续的乐曲声在刺耳的断弦中彻底没了动静。
一个孩童握着糖葫芦从街头跑来,一时不慎径直撞上林樾身上,晶莹剔透的山楂碎成了几半,孩童摔坐在地嚎啕大哭。林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子倒是立刻弯下身去捡起碎成数半的糖葫芦,开口道:“我带你再买一串,好不好?”
“我就要这一串……呜呜呜坏人把它撞碎了呜呜……爹……娘……”
这道哭声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原本还分散的人们此刻纷纷朝两人聚拢,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过错推到林樾身上。
“欺负这么小的娃娃也不害燥。”
“这人是哑巴吗?一声不吭,把人家娃娃撞倒了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穿得一身倒人模人样,骨子估计坏透了!”
林樾身体僵在原地,他本想开口解释什么,但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嘈杂的责怪声充斥在耳边有些过于吵闹,让人心烦。
长久的杀戮让他此刻动了杀念,但转瞬间被压下。
他不能杀人间无辜之人。
然而此时婪的声音再次出现:“还等什么?都杀了就好了。”
“把他们都杀了,就不会有人再指责你。”
是啊,杀了他们就不会再这么吵了。
林樾手缓缓放于剑柄上,往日干脆利落的拔剑动作此刻却迟迟没有出鞘。
“你不敢拔剑,你在怕什么?”婪的声音越发急促,又带着无尽的嘲讽,“怕你的好师父不要你了?哈哈哈你现在是魔,他早就不要你了!!”
“我来教你,该怎么杀人。”
婪的虚影握住林樾的手腕,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惊恐地喊叫回荡在街坊。
“杀人了!有人杀——”
又是几道剑光,街道被血液染红,婪的声音更加猖狂:“就是这样!把违背自己心意的人都杀了!”
血腥气勾起林樾的杀欲,人们逃窜的身影落在林樾眼中,他无视人们惊恐的目光,尖叫声刺痛林樾的神经,他循着血气本能地挥剑,意图将这些吵闹的存在全部斩除。
“别,别过来!”角落处一人跌坐在地,惊恐地望着林樾。可惜此时的求饶已经无法勾回林樾的理智,他甩落剑上的血珠,挑起剑柄刺向那人喉间。
叮——
没有想象中的血液横飞,他的招数被人截下,雪亮的剑面抵在自己剑刃前,令他再无法向下刺去。
林樾眉毛紧皱,不耐烦地收剑一转招式,正要将这烦人的存在驱散,剑招却倏地停在半空。
死一般的寂静。
一袭青衣出现在他旁侧,熟悉的声音攀上他的耳边:“林樾,我找到你了。”
注意:现实这些不可取,要积极向上,不饮酒不抽烟不做过激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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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