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并未回答,沉默地反手拢上大门,他环顾四周站在原地警惕询问:“屋内没人?”
“有啊。”陆雨青朝后方指了指,“我徒弟睡着了。点了安神香,放心不会醒。”
茶水入杯,清晰可见的白汽散在空中,陆雨青将杯具推至一侧,不再多言。
片刻的寂静后,林樾迈开脚步坐在对面,两指旋转杯身望着水面的浮沫:“在洞外你们隐瞒了什么。”
陆雨青手中动作一顿,他眉眼弯起嘴边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缓慢吹散杯口热气,不急不慢地抿了口热茶,好一会才放下杯子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林门主的眼睛。”
当时在洞外压制白琛能力使他无法传音的人正是陆雨青。
而林樾正是因为察觉出了不对劲,才将视线定在陆雨青身上,原本想要替白琛解开对方的施压,思索片刻后却走上前挡住易溯的视线,以整理头发为由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不明白到底什么事情需要藏着掖着,但如果两人同时隐瞒,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月亮攀上房檐为地面铺满一层银光,斑驳的竹影倒映在陆雨青身上,暗光挡住他半张脸,唯有唇角被清冷的月光照亮。
原本的笑意不复存在。
陆雨青微微后靠椅背,指尖叩击桌面,发出的脆响又像是某种倒计时:“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如今这个世界唯有白琛知晓。若面前这个人察觉到什么,他不介意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白琛和婪是这个世界的例外,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也是。”
敲击声骤然停止。
“灵谷内集上万件仙器,外界几乎没有破开的可能性,可那日你却带着烛玄撕出一道裂痕。后来烛玄同我说过魔器被一股力量束缚暂时不会出问题,而那股力量正是出自你手。”
“据我所知,渡劫期器修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林樾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像是日常聊天平静地一一罗列陆雨青的怪异之处。
玉杯被人摆正,空荡荡的水杯中再次斟满茶水,水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极为突兀。
水珠从壶嘴滴落,下坠的重量溅出一两滴液体。
陆雨青用指腹拭去痕迹,面无表情地甩落并不存在的水珠,抬眼看向林樾时眼尾再次弯起。
林樾注视着对方,这一刻他才知晓,陆雨青外在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你何时发现的?”
说完这句话后,陆雨青蜷起手指藏于袖口,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似无意询问,实则暗处两指间已然多出一枚银针。
“在你破开灵谷,我带着易溯离开时。”林樾垂眸将面前的杯具向旁侧推去,泛着银光的黑扇置于桌面发出轻响,“你身上被我设了香术,无色无味,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超过半炷香,就会在原地留有痕迹。”
“你前往灵池,做了什么我并不知,但在旁侧的石壁上留下了淡香,可惜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若不是前些时日我在宗主殿处理公务,烛玄向我提起灵池的变化,我也不会在回峰的路上特意去灵池探查一番。”
“不过陆门主既然入清玄宗这般久,想必自然不会心怀恶念,不然又为何费尽心思将缘念珠藏于蓬山,让我师父取得?”
平放在桌面的扇柄赫然被人挑起,一展扇面挡住面容。
林樾扫向扎入扇面的银针,继续开口道:“陆门主果然是在提防我。”
“呵,我也没想到林门主竟这么早怀疑起我的身份。”陆雨青藏于袖中的手指微松,这般迅速的防御他自然不能硬碰硬,“你从哪得知缘念珠的来源?”
林樾摸向腰间玉佩,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他笑道:“我与易溯有相同的玉佩,这枚是他赠给我的。”
“而他的那枚,我亲自寻了一块白玉石雕琢而成。他佩戴上玉佩后能感知到我的位置,相反,我也能察觉到他的位置。”
“那晚我辗转难眠,起夜点烛却发现师父不在屋内,我便施法探查发现玉佩的位置恰好在西峰。”林樾背光而坐,面容拢上一层暗影,笑容明媚却令陆雨青生出寒意,“师父回来后我佯装熟睡,余光瞥见他手拎锦囊的动作,而后来我也知晓锦囊中装有一枚圆珠,名为缘念珠,于蓬山深处取得。”
“我不知这是何等宝物,担心对师父有害,便日夜待在藏书阁翻遍典籍,却没有任何记载。那陆门主又怎么知晓缘念珠?蓬山妖物众多,怎么偏偏会生出这般仙物?”
答案不言而喻。
陆雨青出神地望向林樾低头佩戴玉佩的动作,好似第一次认识林樾,忽然间他明白了为何众人称他为冷面阎王。
以冷淡不善言谈的面目示人,却在暗地里无时无刻注意着一切,并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抓住所有把柄。
不仅是刀刃穿心能迅速了结敌人生命,更为致命的则是他宛如毒蛇隐于暗处,麻痹神经再露出尖锐的牙齿,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结束一切。
陆雨青深知林樾与自己不同。
他们虽都以面具示人,可他不问世事躲在暗处观察一切,而林樾是行走于光亮之下。
寒风吹过枝叶,伴着簌簌响声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被一声轻笑打散,陆雨青伸出藏于衣袖中的手为林樾续上一杯清茶,随后放松地垂在桌侧:“那么,林门主想知道什么?”
林樾接过杯盏,饮下一口热茶收起折扇,单手撑在桌面盯着陆雨青:“只有一问,有何解?”
*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白琛躺在床上不知翻了多少圈,实在忍无可忍起身重新点亮烛火,一把掀开慕容的被褥。
冷风钻进单薄的衣服里硬生生将慕容冻醒,他睡眼朦胧地夺回白琛手中当扇子使的被褥,口齿不清道:“发什疯!”
白琛这回学聪明了,特意提前死死抱住幻影剑不让它有出鞘的机会,拖着椅子坐在慕容面前,分析得头头是道: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剧情走完,只剩下一个结尾没证实,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易溯让他心里有准备?”
“婪没有半点动静,我们甚至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多一个人不就能多一份力量?更何况易溯他有渡劫期的修为,完全不用担心战力问题啊!”
“咱们五打一还打不过?”
叽里呱啦的一大串话吵得慕容脑壳疼,好半天他才逐渐捋清白琛想表达的意思,他斜眼瞥向白琛道:“哪五个?”
白琛:“你,我,林樾,易溯还有陆雨青。”
慕容打了个哈欠,揉弄眼角分泌出的泪水:“你怎么确信陆雨青会帮忙打架?”
白琛一愣,下意识开口:“他自己说的啊?”
“他说你就信?”慕容晃了晃食指,意味深长道,“这么久以来你见过他动手吗?即便动手也只是暗中相助。他成日待在西峰不理会外界俗事,静檀宗一事,烛玄闭关不知晓情况,他既然能未卜先知,那为何不见他有动作?”
慕容按下白琛翘起的小拇指,叹了口气:“要是真打起来,恐怕只有四个人。哦对了,我元婴晚期,恐怕打起来第一个死。”
又是一根手指被按下。
白琛呆望着手掌,连幻影剑被慕容重新夺走都没有察觉。
慕容小心擦拭着剑身,继续补充道:“再说了,易溯现在是多少人眼中的耀眼存在,如今他刚寻回记忆,是好是坏我们都不知晓,若是再告诉他结局,他会怎么想?”
慕容摊开手掌悬于半空中,两指立于上方比作小人,纵身跃下。
“从天之骄子变为修为尽废的禁脔。这种反差谁又会接受?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他会怎么想?”
白琛皱眉反驳道:“可是易溯有权利知道未来发生的可能性。倘若告知他,到那时也能方便他应对。更何况林樾那么喜欢他,即使真发生了那种事,万一会有一定影响呢?”
“你当真以为入魔是闹着玩是吧?”慕容将幻影剑重重搁置在床边,神色严肃,“修仙之人入魔会遭体内灵力反噬,神智不清,嗜血嗜杀戮。到那时别说我们,就算易溯站在他面前,他估计都认不出。”
无人在意的角落突然闪过一抹蓝光,一张符纸显露出来瞬间化作光点消散……
“就算认出了,他那时理智全无,也只会仅靠**将易溯困在身边。”
“现在告诉他,等着他去告知林樾,再让婪察觉出问题,更换计谋吗?”慕容双手握拳,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才说出剩下的话,“那我们就更难抹除婪,以林樾为饵,还能有一点胜算,至少能够知晓婪的去向。”
“你难道还想看更多人死在他手上吗?”
白琛没有再说话,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缓慢扭头看向窗外,清澈的蓝瞳中漫出一层雾气,倔强地低喃出声:“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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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