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短暂的寂静后,突然豁的一声,仿佛炸弹爆开那一瞬间的呼啸。
豫相楼沸腾起来。
在一片“不知羞耻”“大逆不道”“可笑可笑”的窃窃私语中,每一个人都在开口,把豫相楼变成哄闹的广场。
忽听王座上“嚓”的一声响,刚刚哄闹的豫相楼顿时如同深夜坟头般死寂,
若帝站在丹墀之上,细瓷酒盏的碎片还在帝袍边上滚动,她目光压下,大臣们瞬时间低头跪伏。
旁边跪在地上的张礼仪猛的将他拉在地上:“快跪下!”
封霜跪在地上,看见玄色帝袍再次从眼前而过。
心中不解,这种氛围一点也不像整蛊节目。
待圣上出了豫相楼,众人才如蒙大赦。长长吐了一口气。
看着掌灯宫男的灯笼映照着女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与雪色中,封霜的眉头拧起。
是有些不对。
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大臣们纷纷出了豫相楼,言语不堪。
“这位锦国太卿可真是让人闻所未闻。”
“他如不是锦国皇子,早活不过几日了。”
“真是有人不知羞耻,害得我沾了一身骚!”
那位紫姑姑的脚步停在封霜面前,她轻蔑的看着这位锦国皇子,言语含讥:“这般贱作不洁,还想当凤后?可笑!”
封霜脸一冷:“主子还没说话呢,一条跑腿的狗嘚瑟什么?”
对方从一开始就没给他好脸色看,对于这种故意针对故意挑事的人,混圈多少年就红了多少年的封霜表示:呵呵。
自从到了这个所谓的整蛊节目组后,封霜心里早就不爽到顶了,不管这位紫姑姑是为了抢戏还是半真半假针对自己。
既然不知死活撞到自己枪口来了,就承受炮火吧。
“你……你说什么!?”紫姑姑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
从一开始封霜的行为就透着滑稽古怪,所以全不把他当回事,以至于当他忽然冷下脸来时,紫姑姑心里猛的一噔,产生了不妙的压迫感,甚至下意识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等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对方的气势弄得手足无措时,才猛的气急败坏起来,面色铁青:“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礼仪也被吓了一跳,他跳起来道:“紫姑姑莫见怪!封贵人初到大若,他不知道您也是情有……”
封霜的声音悠悠切进来:“一条仗势欺人的狗。”
张礼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惊恐得看着他。
“你这个狗东西!”紫姑姑抬手朝他脸上就要打下。
手抬到半空被封霜截住。
在场百官都愣了,大若女子都是自小习武,骑□□通。而紫姑姑身为皇室成员,更是底子深厚,她这奋力一挥,能把一个羸弱的男人当场打死,却没想到竟被锦国皇子拦住了!
紫姑姑手被拦在空中,打不下去,一想到竟然在百官面前被一个男人抢了风头,恨煞当场,双目如同两把刀子要把封霜千刀万剐。
张礼仪连忙出来打圆场:“紫姑姑手下留情,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气度恢弘!佩服!”
其他文物百官也纷纷应和,在她们看来,天生柔软的男子不可能有抵抗女子的力量。
紫姑姑马上顺梯直下,她缓了缓气息,下一刻忽然露出冷笑:“罢了,本姑姑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在她看来,封霜惹恼了若帝,与死无异了。
等闹剧收场,众人皆散,张礼仪才气得直跳脚:“你你你……你可真能啊!”
封霜把手背在身后,摇了摇颤抖的手腕,这紫姑姑是吃铁饼长大的吧!
要不是常年在舞台上后空翻作特技舞蹈,再加上为了拍功夫片练过的一点底子,他可真的挡不住这恐怖一击!
“你可完了!紫姑姑可有皇室血脉,乃太先帝之郡王孙女!”
这么说他肯定听不懂。
张礼仪翻了个白眼:“就是当今圣上的表姐!”
“就算是圣上的亲爹也不能打人……唔!”
张礼仪连忙捂住了封霜的嘴:“嘘!小心传到圣上那里!”
封霜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
这世界还是他原来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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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圣上的亲爹也不能打人……”
“嘘,小心传到圣上那里!”
崇贤殿内,天星骑正将豫相楼上发生的一切栩栩如生地描绘给王座上的女帝。
一字一句,停顿扬抑,神情音调都一模一样,除了封霜最后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天星骑明显顿了顿。
若帝依然面无表情:“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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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仔细点,轻点抬,千万别碰坏了……”
“都清点好了吗?这些古董都搬回国库去……”
迎光殿内,凤监总管耀武扬威地指指点点,几个宫男搬搬抬抬。
张礼仪生无可恋地坐在院子里,望着昨日还颇为奢华的宫殿转瞬之间去了大半的古董花瓶和凤监凤侍,忍不住叹了口气。
“封贵人……哦不,封贵侍,您大概是大若历代后宫中,被贬得最快的一位。”
他转头望向旁边握着暖炉没心没肺的某人。
封霜坐在石凳上,鼓捣着精致厚重的暖炉,确认这东西没有藏着摄像仪后,一脸深邃莫测:“看来藏得很深嘛……”
张礼仪:“……”
“封贵侍,作为您的礼仪老师,奉劝您一句,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如何自保,如何让圣上息怒。”
一只飞蛾从眼前飞过,闯入封霜锐利的视线中。
哼哼,上次整蛊节目的隐形摄像就是藏在苍蝇里的。
他猛的往前伸手一捞。
“早就注意到你这个小东西了!”
张礼仪:“……”
封霜眯着眼把飞蛾的翅膀掀开,什么也没发现。
不会吧。
张礼仪:“……”
对了,上次藏在苍蝇里都被自己发现了,这次节目组能笨到故技重施吗?肯定用了别的办法。
他决定从张礼仪这个NPC开始入手,帽子翻开,没有,两只手,没有,掀起他的两片唇,每一颗牙齿都仔细瞧过,没有。
被掀开嘴唇龇牙咧嘴的张礼仪:“……”
封霜紧盯着他的瞳孔,试图从里面找到摄像孔,最后失望的发现:“瞳孔也没有。”
张礼仪揪起脸,终于明白锦国女皇那么多儿子,却独独要把最漂亮的儿子丢过来,根本不是为了和亲休战,而是因为这个儿子脑子压根有病吧。
为了找出摄像机来证明节目组的存在,封霜时时刻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睡觉的床柱被摸了又摸,花盆里的花被揪光了花瓣,吃饭的锅碗瓢盆也不能错过。
当然他也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比如走着走着忽然把头一扭,往后一抓!身后凤监的小髻子被抓个歪七扭八。
甚至会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故意等半夜三更时猛的往空中伸手一捞,最后只能把帘帐给扯了下来,惨淡地滚成一条蛆,叹一声:“这该死的胜负欲!”
很快,宫里就传出来封贵侍因为被贬,受不了打击发疯的传闻。
封霜被贬为贵侍之后,平日的吃穿用度也降了一级,名义上虽是女帝的后宫,本质上就是敌国送来的人质。
更何况,上次在豫相楼的风波让封霜的名声更是腥闻在上。好巧不巧又“发了疯”,底下奴才凤监们也就无所忌惮,态度也轻蔑起来。
让封霜有种仿佛现在就已经被打入冷宫的错觉。
不是错觉,现在他真的冷到头皮发麻了。
“张礼仪,你不觉得今天特别冷吗?”
他窝在被子里,冲着刚进门的张礼仪说道。
张礼仪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哟,您还会觉得冷啊?您的心不是早就结成冰了吗?”
“……”看来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对了,听说你疯了?”
“……”
张礼仪看着冷冰冰的火炉,至少几天没生过火了:“就算按照贵侍的标准,每日可是有十斤木炭可用。也难怪,得罪了紫姑姑,还能活着就不错了,大概是因为你还是锦国的皇子,紫姑姑不敢做的太过。”
封霜挑起一道眉,盯着他微微一笑:“是啊。”
伪君子,有多少木炭还不是你们节目组说了算。
张礼仪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发毛:可怜,这是真疯了吧……
封霜看着张礼仪镶着毛领的锦缎裘袄,眯了眯眼:“狗官,穿的比我还好!”
张礼仪清了清嗓子:“不才,身为宫中礼教司仪,乃四品文官。”
“哦,失敬失敬!”
张礼仪从他那张俊气的脸上看出毫不掩饰的敷衍,继续不紧不慢道:“而你已经被贬为贵侍了,现在只有五品,所以我当然穿的比你好。”
“也是。”封霜愣了一下。
张礼仪也跟着一愣。
“所以你真的忘了被贬这事吧!”
封霜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毕竟谁会真的在乎整蛊节目里的品级啊?!
清晨,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跳动在崇贤殿屋顶。
“疯了?”一声清中含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龙案后,女帝的眉眼微微拢起,纤细而锋利。
“据迎光殿内奴才们所言,封贵侍很可能是受不了打击所以……”凤监总管跪在地上,犹豫道:“之前圣上嘱咐老奴要注意封贵侍的动向。”
“老奴心想,此事还是通秉圣上为好,现在奴才们都人心惶惶,不如……”
上面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总管心慌慌正打算谢罪时,王座上的女帝站起身。
“摆驾迎光殿,朕亲自去看。”
总管愣了一下看向另一边的紫姑姑,才道:“是!”
紫姑姑也神色不安。
本打算借封贵侍发疯的由头直接让圣上将封霜打入冷宫。
谁想到圣上居然要亲自去迎光殿。
如果让圣上到了迎光殿,那么自己那些事必然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