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是, 太子夏正铎把顾清晗一脚踹下去之后, 自己也跳了下去。zhongqiuzuowen
夏正铎从水里冒出头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对同样湿漉漉的顾清晗道:“好兄弟, 咱俩一起救她, 这叫有难同当!”
湖边小路远离宫内的建筑,没有灯火照着,看起来十分昏暗,孟蓉蓉远远地看见太子殿下在散步,他身边没有别的女子, 只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太监。
不由得大喜过望, 真是天助我也。
孟蓉蓉脱了鞋子悄无声息地跑了过去, 大约是她身形轻盈,也或许是太子殿下有些醉意,居然没有被发现。
离太子殿下十几米远的时候,孟蓉蓉不敢再往前了, 她估摸着这个距离呼救应该能听见了。
孟蓉蓉蹲下用手触摸了一下湖水,好冰啊, 她猛地缩回了手。
但是看看不远处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和他头上隐隐发光的金冠,孟蓉蓉暗暗告诉自己,只要今日事成,一定可以嫁给太子殿下。
凭着自己的身份相貌才情,做个太子侧妃犹如囊中取物, 若是哄得太子高兴,说不准还可以升任个平妻。
孟蓉蓉来的路上心里反复衡量了这件事,太子妃独宠三年却无孕,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根本不能生育。
自己嫁过去定然一举得男,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有子的平妻和无后的太子妃,立谁为皇后还未可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论从哪方面看,拼这一次都是值得的,孟蓉蓉下定了绝心,毅然跳入了湖里。
冬天的湖水冰冷,尽管孟蓉蓉提前屏住了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入水那一刻她依然觉得恐惧极了,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寒冷的湖水呛入心肺,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钢针插在每一次皮肤上,死亡的感觉没顶袭来。
孟蓉蓉在水中拼命仰着脸,她怕湖水弄花了她的妆容,她朝着太子的方向大声呼救,她知道太子肯定会来救她的,只要能得到男人的怜惜,她不怕痛不怕苦。
她听说皇上多次夸赞太子殿下端方纯良,可堪大任,世间也都传颂太子殿下性情敦厚,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只要他从水中救出我,就一定会求娶我,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可是孟蓉蓉在冬天的冰湖里挣扎了很久也没听见有人下水来救,刻骨的寒冷让她的意识都模糊了。
她再也顾不上在水中保持优雅的体态,开始声嘶力竭得狂叫救命。
其实孟蓉蓉以往泡温泉的时候是学过游泳的,若是完全不会水也不敢出此下策。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温泉里的水和湖水根本不一样,且不说这湖水如此冰冷,这湖是连着护城河的,有暗流涌动,她根本保持不了平衡。
孟蓉蓉害怕极了,她绝望而且委屈,幽怨的泪水滚滚而落。
太子殿下,你为何如此对我,我为你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啊。
突然,孟蓉蓉在混沌中觉得双臂剧痛,有两只铁钳一样的手同时抓住她的胳膊,完全不知怜香惜玉,像拖着一块烂木头一般粗暴得拽着她往岸边走。
孟蓉蓉蒙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挣扎都忘记了。
直到“哗啦”一声被人拎出了水面,她才发现救起自己的竟然是两个人!两个英俊的男人。
嫁给谁做正妻都不亏了。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
太子殿下的侍卫和太监们离得并不是很远,听见孟蓉蓉大叫救命的声音,他们本能反应是宫里混进了刺客,连忙高喊着抓刺客,拔剑举着火把跑过来。
这一闹不得了,把附近杂耍街上游玩的人们全惊动了,大家都恐慌得不行。胆小的妇孺女眷们尖叫着四散逃跑,找地方躲避。
片刻之后又听见有人大声喊,不是刺客,是有个小姐掉湖里了。
这下大家不害怕了,呼啦啦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天瑜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前宫后宫转了个遍儿,没找到孟蓉蓉,只得又回到御花园里,刚回来就听说有人掉湖里了,她懵逼了,拽住一个小太监问:“谁掉下去了?”
那小太监得了皇帝的令,急着去打探:“禀告五殿下,奴才不知,皇上命奴才去看看。”
天瑜松开他,跟着他一起往湖边跑,心里暗自琢磨会是谁呢,反正不会是孟蓉蓉,我还没来得及推,她怎么可能掉下去。
那么现在机会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孟蓉蓉估计也会去看热闹,顾清晗应该也会去,老天爷帮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男主和女主都聚到了湖边。
但是问题也出现了,如果我当着数百名围观群众的面,把顾清晗的的白月光推进水里,顾清晗他会不会杀了我。
天瑜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一边胡思乱想。
她跑到地方分开人群钻进去,看到浑身湿透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孟蓉蓉,顿时傻了眼。
天瑜站在人堆里懵逼了,天了噜,发生了什么,她是被哪个混球推下去的!
太不像话了,这个社会太疯狂了,为什么连恶毒女配的戏份都有人抢。
孟国公世子孟俊捷也过来看热闹,见到落水的竟然是自家妹子孟蓉蓉,他大吃一惊,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把孟蓉蓉包裹起来,又唤来侍女,搀扶着已经快不能走路的孟蓉蓉去孟贵妃的殿里换衣服。
看见湿漉漉的太子夏正铎,孟俊捷先是一怔,转念便明白了些什么,他立刻给太子作了一个长揖,声音洪亮道:“臣感谢太子殿下对家妹的救命之恩。”
早有太监上前替太子和顾清晗披上大氅,夏正铎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干手巾,顺手递过去一条给顾清晗擦脸。
他一边擦拭鬓角的水珠,一边微笑道:“孟世子不必多礼,非是孤一个人的功劳,乃是同顾爵爷一同救的令妹,这功劳孤可不敢独领了。”
孟俊捷看了顾清晗一眼,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似乎不怎么情愿当众开口感谢顾清晗。
顾清晗虽然有些迂腐,确实个极聪明的人,他瞬间明白了缘由,看来孟家这是打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高兴地瞥了一眼太子殿下,这位正是沛公。
沛公,不,太子夏正铎把打算溜走的顾清晗拽了回来,拿眼神狠狠地剜他,说好的有难同当呢。
孟俊捷清清嗓子,正打算再对太子说几句感激的话,忽然听见安郡王世子夏正云那略尖的嗓音响起来:“老天爷,蓉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孟蓉蓉低低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夏正云又拔高了声线道:“你们这群蠢奴才,不知道去找个步撵来么,瞧不见孟小姐已经不能走路了么,你们这样拖着她,走到天亮也走不到孟贵妃娘娘的宫里,一群蠢货!”
夏正云放柔了声音殷勤道:“蓉蓉姑娘,你冻坏了了吧,来来来,云哥哥抱你去,你这样子云哥哥看到心疼地呦。”
孟俊捷脸色一僵,这个夏正云是浪荡子,前头定了几次婚,人家姑娘家嫌弃他不是正经人都硬是把婚退了,如今还没着没落的,若是蓉蓉被他抱在怀里在宫里走一遭,脸面名声还要不要了。
夏正铎体贴道:“孟世子有事不妨先走。”
天可怜见,他长这么大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堂兄,只除了今天。
孟俊捷正中下怀:“在下告辞。”
他说完焦急地朝着孟蓉蓉的方向奔去,一路走一路大声叫唤:“多谢云世子费心了,怎么敢您大驾呢,我来抱我家妹子去就行了。”
夏正铎和顾清晗相视一笑。
天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两落汤男的,傻眼了。
为什么女主会自己掉进去。
为什么竟然是太子夏正铎和顾清晗一起把她救上来的。
那那那,这救命之恩,不,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黑锅算谁的。
完了,这责任要怎么划分。
经验最丰富的老交警也干不了这个。
天瑜后悔极了,她后悔自己为啥要在宫里乱窜,既然都知道会有这个情节,那就说明女主无论如何会到水边来,哪怕她早到一步,抱着太子哥哥的大腿死活不让他下去救人呢。
这可是男主女主的定情之夜啊,就这样被自己这个能力不足的废物女配搞黄了。那这坑文还有希望完结么,我还有希望回去么?
天瑜绝望地捂着嘴,哭丧着脸,眉毛挤成了倒八字,难过得快哭了。
俗话说得好,难过的时候千万别上火别着急,耐心点,你就会发现还有更难过的。
天瑜正在愣神的功夫,从人群里挤出了一个老太监,他打着灯笼似乎走了许久的路,累得有些气喘,看到了顾清晗之后,老太监脸上大喜,走过去大声道:“顾爵爷,有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儿,殿下有喜了!”
顾清晗愕然地看着这个老太监,一瞬间不太理解对方说了什么。
老太监见顾清晗呆呆的没有反应,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殿下有喜了。”
耳背的人一般嗓门都大,老太监声如洪钟!
天瑜看见老太监出现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不妙,她拼命地想挤过去堵住他的嘴,然而还是迟了。
这一嗓子犹如猛虎下山威力巨大,本来已经打算散开的人群又再次聚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天瑜身上,除了这位殿下,还有哪位殿下会特意告诉顾爵爷自己怀孕的事情呢。
要说这位公主真是不走寻常路,通常的习俗是,怀孕没满三个月都会藏着掖着,不然容易落胎,她也真是太不讲究了,已经掉过一个了,再怀一个还这样大大咧咧。
夏正铎心头有一丝微小的失落,但是看到天瑜到了面前,他还是露出了微笑,拱手道:“恭喜五妹妹,恭喜五妹夫了。”
天瑜拼命摇头:“我我我有话要说,我没怀他的孩子。”
夏正铎闻言一愣,蹙眉道:“不可胡言乱语。”
把老太监的话和天瑜的话连起来想一想,信息量简直巨大。
第一,五公主怀孕了。
第二,五公主没怀顾清晗的孩子。
今天晚上这件事太劲爆了,无数道同情的目光看向了顾清晗。
顾清晗却只看着天瑜一个人,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拳,额头青筋直跳,眼睛里乌云翻卷,红血丝爆裂。
方才在湖中救人的时候他都不觉得多冷,这一刻却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冰雪封冻了,寒意从皮肉侵入血脉骨髓四肢百骸。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头发残留的湖水顺着他俊美的面颊滑下来,缓缓汇聚到下颌,然后一颗一颗滴落,看起来竟然有些像在流泪,他就用那种愤怒的、迷惑的、哀伤的、绝望的眼神怔怔看了天瑜半晌,然后目光又缓缓地下移到了天瑜的肚子上。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那她是怎么怀孕的。
该死的,谁干的!谁碰了我的公主!
天瑜千算万算也料不到会是这种公开处刑的局面,自己说得谎话,跪着也要给圆回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大声给大家解释:“大家千万别当真啊,这是个误会,是这个老太监耳背,他听话听差音了。我是让他告诉顾清晗,天要有雨了。哪知道他给听成:殿下有喜了。”
天瑜强撑着再次重复了一遍。
“不是殿下有喜了,是天要下雨了。”
“呵呵,是不是很好笑呀,呵呵,呵呵……”
显然不好笑,没人笑。
尼玛,这都什么破事啊啊啊啊,她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简直尴尬到想要原地去世。
*
太后娘娘听说这几个孩子落水的事情,心疼坏了,她拉着夏正铎的手后怕不已:“你这孩子,身边怎么也不带着人,这可倒好,冻病了可怎么好?”
皇上叫太医来给落水的三人诊了脉,确定都无大碍之后,让他们先行回去休息了。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通红的灯笼,空气中有淡淡的硫磺味道,马路的两边全是炸开的炮花儿,有小孩子一群一群尖叫着在街上奔跑玩耍,到处都是浓浓的年味儿。
天瑜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却无心关注外面的事情,她凝神坐着,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颤动。
天瑜想不明白,小说里写的明明是我把她骗到湖边推下去的,为什么我还没出手,她就自己下去了,更扯淡的是怎么救人的男的变成两个了,这剧情有点乱啊。
天瑜纠结地拽着自己一缕发梢在手指间绕啊绕,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顾清晗一直蹙眉看着天瑜,可她始终不看他,他忍了许久,终于轻叹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殿下,你真的没有那个么?”
“啊?哪个?”天瑜茫然地抬头看他。
顾清晗不安道:“就,就那个,你的肚子……”
“哦,”天瑜挥挥手:“你放一百个心,我的肚子里没有孩子,你的脑袋上没有绿帽子,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顾清晗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低压微涩:“不管殿下信不信,臣还是要说,当时臣并不想下去的,臣只是没有办法。”
天瑜点头:“我信。”我信你个大头鬼!
思绪被顾清晗打乱了,她从身侧拿起一个酒壶递给他:“我找御膳房要的姜汁药酒,快喝吧,去去寒气。”
顾清晗接过酒壶,一瞬间心里涌出许多话,却不知道该从那一句说起,只是深深地看着天瑜。
天瑜道:“别盯着我看了,放心吧,她那里我也送了一袋酒去。”
说完转头托腮看向车窗外面,真是的,他那是什么眼神,害怕他的心肝小宝贝儿心头白月光冻坏了么。
顾清晗垂下眼睫:“为什么?”
她不值得你这样做。
“为什么!”天瑜奇道:“因为我怕你冻生病了会死啊。”
他这话问得真是怪,我是想和离,又不是想当寡妇!
顾清晗问得并不是这个,听了这话心中却莫名一甜:“大年下的,殿下不该把生生死死挂在嘴上。”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他其实刚才想问她为什么要主动给孟蓉蓉送,现在又觉得没有必要问了,一定又是爱屋及乌吧。
他觉得那姜汁酒很辣,很呛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酒。奇怪的是嘴里火辣辣,喝到心里却是甜的。就连那只普通的酒壶抱在怀里都觉得心口暖暖的,就像抱着一个小火炉。
大约是酒劲上头了,顾清晗的眸光微动:“殿下,除夕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以前你我之间的那些不快便揭过吧,我们往后好好相处,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