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驸马董高朗一直垂手站在暖阁门口, 不敢迈进门槛一步。xinghuozuowen又过了片刻, 天瑜听见玉润庄严道:“可。”
董高朗才端端正正走进暖阁中央, 当着一屋子婆子丫鬟的面, 恭恭敬敬给跪下:“臣给四公主请安, 给五公主请安。两位公主安否?”
玉润正色道:“本宫安好。”
天瑜结巴了一下:“本, 本宫也安好。”
请个安而已,整得跟皇帝上朝一样,天瑜刚想说免礼,又一想这不是自家驸马,只能忍住, 坐着生生受了董高朗三个磕头礼, 玉润才道:“起身吧。”
董高朗站了起来, 眉眼带了浓情笑意看向玉润:“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玉润未及答话,赵姑姑尖刻的声音响起来:“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董高朗忙拱手:“是臣失礼了,请公主恕罪。”
天瑜诧异地看了赵姑姑一眼,为了缓和气氛, 她笑着拉过玉润的胳膊拍了拍,客气地问董高朗:“四姐夫可吃早饭呢, 要是没吃就一起吃吧, 你来得正好,我跟四姐姐正吃饭呢。”
董高朗惊喜地看向玉润:“臣求之……”
“咳咳!嗯!”赵姑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玉润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听到赵姑姑咳嗽又立刻把眼神从驸马身上别开了。
董高朗硬生生收回了后半句话,改口道:“臣还赶着上朝,就不打扰两位公主了, 臣告退。”
董高朗失落地走了。
天瑜看到玉润的眼睛满含着柔情,追随着那个清隽男子的背影,目送他很久。
仆人重新把小几摆上了,伺候着两人吃饭,但是玉润似乎没什么胃口,连茶杯那么大一小碗粥都没喝完。
天瑜本就是吃过才来的,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放下了勺子:“四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家驸马呀?”
见玉润一脸迷惑,天瑜又解释了一下:“刚才你家董驸马问安那么大阵势,吓我一跳。”
这下轮到玉润不明白了:“妹妹为何会有此一问呢,难道你家顾驸马平日里不问安吗?”
赵姑姑抢着道:“驸马不问安恐怕于理不合,乃是蔑视公主,蔑视皇家。”
天瑜觉得这个赵姑姑有些奇怪,她似乎很怕自己会说出并不让驸马问安之类的话,所以才拿了两顶大帽子出来,随手准备扣在顾清晗头上。
天瑜是不在乎顾清晗怎样的,但是她在乎孟蓉蓉,孟蓉蓉很在乎顾清晗,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她在乎顾清晗。
天瑜道:“君臣之礼不可废,顾清晗当然要问安,只不过问安是他的义务,免礼是我的权利。据我所知,就是父皇也会常常叫身边的股肱重臣免礼以示优待呢,夫妻相处不可如此一板一眼的,隔三差五姐姐也该给驸马一点甜头。”
玉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敢说。
赵姑姑很不屑地瞪了天瑜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是蔑视:“我家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不需的去讨好男人,自古以来便没这规矩。”
天瑜心知肚明,这老太婆一定想嘲笑我一个卖肉的小贩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惜她又没有孟贵妃那身份地位可以跟我直接过招,只好玩阴的用眼神表达了。
天瑜怒极反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面上瓷器一颤:“讲到金枝玉叶,我倒是想问问赵姑姑,我们两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坐在这里聊天,有谁问你一句了吗?你总是擅自插嘴算哪门子事,算哪门子礼!主子不问你就该安静如鸡知道吗?你要么滚出去,要么闭上嘴!”
天瑜很不高兴,原本她真不想跟一个老妈子计较什么,一来她这身份地位实在不值当跟一个奴才计较,二来,她现在毕竟在别人府上做客。
可是这赵姑姑如此给脸不要脸,胆大包天极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下天字号公主的脸子,那可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如果不给这老太婆长个记性,传出去岂不是都要说本公主是个软弱可欺之人。
玉润惊叫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向天瑜。
她性格温柔,因着母妃不受宠,自小在宫中也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一向是能忍便忍了,养成了谨言慎行的性格,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谁也没想到天瑜会突然变脸,更没想到她发起怒的气势竟然如此骇人,屋里侍奉着的丫鬟婆子们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赵姑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作为内务府派来的管事姑姑,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如今被天瑜训斥地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心里自然不忿,她仗着资格老,倚老卖老为自己争辩道:“奴婢……只是想提醒一下公主莫要坏了规矩。”
天瑜见她还在嘴硬,真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留了,厉声道:“奴婢?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是干什么的,刚才董驸马问安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呢,驸马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身份不比你高多了,人家都知道小心翼翼谨遵本分,你一个奴才,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我倒要问问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玉润公主有些担忧,拉着天瑜的袖子柔声道:“五妹妹息怒,这,这八成是个误会,那个,赵姑姑你莫要说话了,问你话的时候再说。”
赵姑姑只得忍着气闭上了嘴,恶狠狠地剜了天瑜一眼。
饭是吃不下去了,天瑜喝了几口清茶压下火气,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笑着对玉润道:“四姐姐,你家驸马可真俊俏,往那儿一站瞧着就斯斯文文的挺好看,让人羡慕。”
玉润脸一红:“五妹妹,你家驸马那般好颜色,所到之处人人皆叹他丰神俊逸,你竟说羡慕我,莫不是在拿姐姐玩笑。”
天瑜还未及答话,赵姑姑又抢着道:“二位公主应当知道礼数,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男子于礼不合。”
天瑜把手中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你这老太婆可真够烦人的,我们两姐妹夸赞自己的驸马,怎么就成了议论男子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敝帚自珍,哪怕一根破扫帚,是自己的都要珍惜,我就想夸夸自己家驸马怎么了,犯法了吗?”
老太婆?说我吗?
赵姑姑被天瑜这个叫法弄得一愣,按说她如今快五十了,在宫里也该尊称一声嬷嬷了,因她一直未嫁,便只教人称呼她姑姑,不许人叫她嬷嬷,是以总觉得自己还挺年轻。
启朝的规矩,宫女一般十四五岁入宫侍奉,满二十五岁之后,便可以自行决定是留在宫中侍奉,还是回家嫁人,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赵姑姑年轻时候有几分颜色,入宫之初也存了些攀龙附凤的心思,可叹她那点颜色在乡里还不错,进了宫就没眼看了。赵姑姑拎不清,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便一心不想出宫盼着有天能被好运气眷顾。
这么一年年地拖到了如今,好运气没等来,大姨妈却走了。
赵姑姑听了这一声“老太婆”气急败坏道:“不是奴婢要拦着两位公主,只是这些话要是传出去……”
“打住!”天瑜奇道:“今儿屋里除了我的奴才,就是四姐姐的奴才,谁会传出去?”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侍女们:“你们会吗?”
秋兰连忙带着天瑜的侍女们跪下道:“奴婢们绝对不敢,奴婢们进宫第一天教习姑姑们便说过要慎言,除了主子交待的事情,其他的奴婢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天瑜又指了指玉润公主的侍女,似笑非笑道:“那这么说你们会传出去喽?”
玉润的侍女们连忙跟着跪下摇头:“奴婢们也绝不敢将主子的话往外传半个字。”
天瑜冷眼看着赵姑姑,现在这屋里除了她和玉润坐着,这是唯一一个没跪下的人。
赵姑姑在天瑜刀锋般的凝视下冒了冷汗,想到对方是正得宠的公主,她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奴婢自然也不会外传。”
天瑜看她憋屈的样子心里暗爽,面上却淡淡一笑:“起来吧,看到你这么懂事本宫很欣慰啊,希望你们,尤其是赵姑姑一定要记住自己做奴婢的本分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让你里外不是人。
一群婢女唯唯诺诺地起身了。
玉润见天瑜这一番发作已经呆了,她结结巴巴道:“五妹妹你莫要生气,赵姑姑她她……”
天瑜挥手一笑:“我不生气,我毕竟是金枝玉叶,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赵姑姑气得老脸涨红,她在宫里年头久了,多少年混上来的资历,就是不得宠的嫔妃见到她也得客客气气,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排揎过。
其实来给四公主做管事姑姑是她自己主动要来的,为的就是四公主母妃不得宠,自己性子又懦弱好拿捏。
赵姑姑想出宫过几年好日子,也确实如她所愿,如今四公主府内外大小事务都要听她的,连驸马都得看着她脸色,公主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一连两三年都平风无浪的过来了,谁知道今天遇见个下贱胚子,不过是个卖猪肉的小贩子罢了,老娘在宫里见过的好东西,比你吃过的米粒儿都多。
她越想越气,恨得牙齿发痒。
“刚才咱们说哪儿了,来接着聊。”天瑜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微笑着对玉润道:“四姐姐,我看着董驸马瞧你的眼神,对你分明有情意呢,你看他眼睛没有,满满都是爱意呀。”
玉润脸红了,羞涩道:“我没好意思看。”
天瑜惊讶不已:“啊?!你自己的丈夫,你不好意思看,我的天呐,你们不会还没圆房吧!”
柏拉图式样的恋爱么?这么纯的吗?
玉润的脸彻底红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也有过一两次。”
天瑜当场石化:“有过一两次?”
玉润微微点头:“嗯。”
天瑜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严重了:“我记得你们结婚好几年了,有过几次,这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她想到玉润在原剧情里的悲惨结局,老公被人睡了不说,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因为她名下有子,她死后,府邸和陪嫁皇家都没有收回,都归那便宜儿子了。
四驸马虽然名义上没有再娶吧,但是有女人给他生了儿子,事实上等于一家三口,彻底没玉润什么事儿了。
天瑜想到这里急了:“四姐姐,有病就得看大夫啊,可不能讳疾忌医啊。”这可是要了你命的大事情。
玉润看到天瑜真心实意地担忧她,心里突然酸涩,她小声道:“我和驸马身体都挺好的,就是……”
她看了边上的赵姑姑一眼,欲言又止,满腔的委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