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晗眉眼瞬间凉了下来, 他本想解释, 但看着天瑜一脸看戏的表情, 忽然明白自己是被她戏弄了。mengyuanshucheng
顾清晗很愤怒, 但是良好的修养让他克制住了情绪, 他看向天瑜, 语气矜贵而寡淡:“臣不明白,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天瑜走到顾清晗身边,把盒子从他手中拿过来,打开胭脂让醉人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她轻轻嗅了一下, 笑着说:“你别担心, 我没有阴谋诡计, 就是知道蓉姑娘好久没见你了,肯定想你快想疯了,所以找机会让你们见个面,一解相思苦。”
顾清晗一怔, 正欲反驳自己同孟家小姐清清白白,但是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 孟蓉蓉那些不当的举止言谈, 他语结了,辩白的话堵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顾清晗黑着脸问:“殿下是如何把孟小姐诓去梅园的?”
他有些不解,就算天瑜能够想法子把自己弄去,孟蓉蓉那时候出现在梅园是怎么回事,时间竟然这么巧, 难道也是天瑜骗去的?
可孟蓉蓉是个聪明人,不应该会任人摆布啊。
天瑜摇头:“我没骗她什么,是她自己去的。”
顾清晗心中起了一丝疑惑:“那么殿下如何知道孟小姐会去?”
公主的态度说明她是提前知情的。
天瑜斜眼看向顾清晗,他想干什么啊,审犯人呢这是,我会知道,那当然是因为书里写过呀。
天瑜清清嗓子:“哦,我猜的,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你,听见我让你单独去梅园找东西的时候,她那么聪明的女子会明白这是见你的好机会,肯定要想办法去见你的。”
顾清晗蹙眉摇头:“公主此言差矣,孟小姐断然不会如此行事的。她是个知书达理女子,即使曾经心悦于我,今日我已经婚娶,她是个自爱的人,也定然会放下往昔,不会再跟我私下有纠葛。”
顾清晗顿住了,他忽然想起今晚在梅园之中,孟蓉蓉咬着嘴唇,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看着他,话没说上几句竟上前来拉扯他的手,若不是他跑得够快,只怕还要被她抱上一回。
他揉着额角,心中烦闷不已。
天瑜并不知道顾清晗在想些什么,但是对他一番话却很不能苟同,认真道:“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啊,你亲自去梅园看到了呀,她就在那里等你不是吗?她怎么可能忘了你。”
顾清晗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没错!孟蓉蓉确实去了,而且举止相当轻浮。
天瑜觉得顾清晗这副傻呆呆定住的样子很可爱,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挥挥手:“小朋友,你对爱情的力量一无所知哦。”
顾清晗被天瑜那只又白又好看的手打断了思绪,他若有所思道:“殿下,你既然知道孟小姐会在那里,为何还要臣去梅园?你就不怕……”
她不是对我痴心一片吗?怎么会放任我和其他女子见面?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天瑜认真想了想,慢慢地回答他:“因为,我觉得蓉姑娘真的很好,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学习也好,又很善良,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好姑娘呢,一个人喜欢什么是旁人拦不住的事情。”
天瑜的语气很真诚,像孟蓉蓉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孩子,衣食无忧地长大,天生媚骨人见人爱,要什么好东西都能得到,妥妥的白富美啊,可以说孟蓉蓉活出了很多平凡女孩子想要的模样。
尤其是毕业走入社会这几年,天瑜在职场摸爬滚打经历社会的毒打,被各种奇葩客户、极品上司、深井冰同事和不走寻常路的甲方代表折磨得奄奄一息之后,她彻底体会到了小说里女主顺风顺水的人生是多么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天瑜微笑着说完,看了长身玉立的顾清晗一眼,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我喜欢你们在一起的样子,让我看见了梦想中爱情的模样,所以愿意成全你们。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能说我真的羡慕她吗?你跟她两情相悦挺好的,要珍惜。”
顾清晗觉得天瑜简直莫名其妙,孟蓉蓉便是千好万好,我也已经娶了你,我珍惜她做什么。
事关别的女子声誉,话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他挺直脊背站在天瑜面前,声音里带了些许怒意:“殿下,你既然已经是我顾清晗的明媒正娶的妻子了,那么有些话,臣觉得应该对殿下说明白。从你我成婚那日起,无论别的女子多么品貌不凡、才情出众、倾国倾城,都与我顾清晗毫无关系。”
天瑜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她半跪半坐在床上,微仰着头听顾清晗说完了,竟然觉得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瑜的心跳蓦然快了几拍,这个短短的瞬间她大脑卡住了,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回应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随口喃喃道:“呐,还有别的吗?”
顾清晗打量了天瑜一眼,看到她愣怔不明的眼神,似乎对自己所言心存疑虑,禁不住皱了眉头。
他再次郑重其事道:“殿下即使长在民间,也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臣岂会不敬重殿下。我顾家祖辈家风严谨,男子皆敬重妻室,三百年来家中子弟,从未有人做出宠妾灭妻、私设外室、包养娼妓之事,臣自然也不会做出此等辱没家门之事,请殿下知悉。”
这番话让天瑜清醒了过来,她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懂了。”
封建礼教真是害死人哪,被封建礼教的枷锁束缚着不能自由恋爱的男主和女主实在太惨了。
现在这枷锁的命运决定权在我手中,只有我砸碎了这枷锁,男主女主才能冲破樊笼灵肉合一。
顾清晗心底浮起一丝怪异的失落,成婚三个多月了,他还没有跟公主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可是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呢。
天瑜已经睡意全无,她拍拍床:“你先上来,我们今天好好谈一谈。”
“殿下想要谈什么?”
“谈谈我和你,谈谈我们这段婚姻的正确出路。”
顾清晗无奈地上床,两人一人一边坐着,谁也不搭理谁。
这种难堪的沉默让顾清晗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宁愿天瑜像之前那样厮打哭闹,然后再做点她爱做的事情惩罚他,第二天此事便算过去了。
可是天瑜偏不,她这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爱屋及乌的态度,以及她认真思考该拿他怎么办的样子,让顾清晗觉得自己要疯了,就像头顶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剑,二十多年的人生修养让这个野蛮公主逼到快要崩溃。
天瑜虽然闭着眼睛,睫毛却一直微微颤动,她的内心并不平静,正在认真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一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去,有可能是因为骂剧情骂太狠,就不该说自己用脚后跟也能写书,所以被作者的怨念抓来填坑,说不定填完坑就能走了呢。
那就要想办法让男主和女主快点明确彼此的心意,确立恋爱关系,等他们相亲相爱在一起,主线剧情He了,我大概就可以回去了吧。
第二点,上面那条不一定成立啊,万一我根本回不去了怎么办呢,天瑜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如果回不去的话,我就要找到恰当的时机提离婚,不能再像原身女配那样日天日地随心所欲的作死了。
几个月前原身公主巧取豪夺嫁给顾清晗的事情已经让皇家丢尽了脸面,那时候他们对她流落民间受苦多年很内疚,也就纵容了。
天瑜知道,人的容忍是有底线的,不然书里她也不会被赐毒酒弄死。
再任性折腾下去只会让太后、皇帝和皇后都讨厌自己,这个时代离过一次婚的女人,如果没有金大腿抱着,过日子肯定比在现代做社畜更难吧。
天瑜哆嗦了一下,她坚决地想,我绝对不能离开我的金大腿们,没错,就是这么卑微。
总不能为了磕cp把自己弄得人见人厌啊。追星女孩满大街都是,有几个为了追星连饭碗都不要的,再说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拿什么追星呢,看演唱会买周边哪个不要小钱钱。
天瑜努力说服自己,她看了眼顾清晗,后者靠在床头沉默着,眉头紧锁,心情很压抑的样子。
天瑜心里愧疚不已,叹了口气默默地想,我知道男主和女主也不好过,我很想马上立刻马上就成全你们,打包把你一键发送给女主,可我也有难处,嘤嘤嘤嘤。
实在对不起啊,还得麻烦你俩多等两天,等过完年我一定找个机会去跟皇帝粑粑说这件事。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自私,可我实在能力不足,我就自私一小点点也不算犯罪吧,不管怎么说,人要先能自保才能去保护别人不是吗?
万一我真的回不去了,等还完了原身女配这笔破账单,我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她一边自责一边安慰自己,觉得都快成精分了。
再看到顾清晗清隽的面容上抑郁的神情,天瑜忽然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说起来都怪之前的“我”对不起他,现在的“我”又因为自私还要拖他一段时间,或许我应该提前给他道个歉,然后再给他交个底,这样他才敢放心大胆的追求生命第二春。
天瑜给心里自己打了气,深呼吸了一下,严肃地说:“顾清晗,对不起。”
“殿下说什么?”顾清晗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瑜语气诚恳:“我向你道歉,我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非要嫁给你这件事是不对的。我当时犯了糊涂,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之弄成现在这种难堪的局面全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不会让你再为了我的存在而烦心,就是解决起来没那么容易,我需要一点儿时间,希望你能耐心再等一等。”
顾清晗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他自小便被教育要处事不惊,虽然心里惊讶,仍用着一贯矜持冷淡的声音道:“殿下不必道歉,此事并无对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顾家既身为臣子,为皇上尽忠,为天下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
天瑜一怔,娶我就娶我,怎么还扯到为皇上尽忠,为天下分忧了。娶我是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吗!!
算了,也许人家顾清晗就是客气两句而已呢,也可能是我认错态度不够诚恳吧。
天瑜面对着顾清晗用力低了头:“我再次认真地说对不起。我知道因为我的错误把你的人生弄的乱七八糟,不是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自己错了,如果我再诚恳善良一点,你再温柔包容一些,也许我们能达成共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可以回到咱们结婚以前的样子。”
天瑜第二次道歉以后,顾清晗终于意识到,公主不是在戏弄他,不是在说反话,不是在揶揄他,她眼里真的有歉意。
顾清晗的鼻子蓦然发酸,喉头一阵涩意翻涌,他咽了几下喉结,艰难道:“殿下,你为何会这样说?这不像你。”
顾清晗记得大婚以后的这段噩梦一般的日子里,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靠在床头平静地说过话。
那时候他白日不敢回来,整天泡在衙门里,晚上回来之后便是各种质问,公主总能从各处听来他的旧事,永远是一些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奸情。
他否认,可她不信。
然后这个皇家泼妇就开始辱骂他、撕扯他,逼着他喝下合欢酒,疯狂地同他纠缠,直到他精疲力尽,似乎这样她才能把心里的怒火平息。
少年之后,常常有姑娘委婉地向他示爱,顾清晗也曾幻想过以后的妻子该是个什么模样,但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婚姻竟然会是这样。
他绝望地接受了这样的婚姻,可是她又变了,这个女人太无常了。
天瑜愣住了,我是不是转变的太突然,让人怀疑了,她清清嗓子:“人经历的事情多了总会变的,哪怕是一棵树,春天发芽秋天落叶四季也有不同。我流产之后坐月子的时间里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想恶毒了,我想做个好人不行吗?”
顾清晗心里一软,他蹙眉看着天瑜:“请殿下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臣受不起的,传出去乃是大不敬。”
天瑜点点头:“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顾清晗把脸转向别的地方不看她,眼角有些微红:“臣以前也并不觉得殿下是恶人。”
他从来不觉得她是坏人,只是觉得她可怜。
天瑜笑了:“那我谢谢你的理解,我想我们以后也是可以做朋友的。我还想跟孟蓉蓉说抱歉的,但是她性子那么柔弱,我怕吓着她。”
天瑜心里想说你能不能替我转达一下歉意呢?
顾清晗敛了笑意,寡淡道:“如果是为了臣的话,殿下不必去向谁道歉。适龄男女之家谈婚论嫁本是寻常,即使互相送过庚帖,也有可能因八字不合没有下文。何况顾孟两家只是有意议亲,并未挑明。”
天瑜瞪大了眼睛:“可是她对你……,难道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吗?”
顾清晗莞尔了,若要说喜欢他,京城这些未婚的贵女心里,多少都会给他顾清晗留个位置吧。
顾清晗思忖着,委婉道:“她对臣的心思与别的女子对臣的心思并无不同,臣对她的心思与对别的女子也并无不同。臣当初确实并不中意公主,但臣也并未中意其他人。”
天瑜无语极了,她盯着顾清晗那张俊逸温润的脸,心想这家伙又来了,之前在书里他就是这个样子,别别扭扭一个男的。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女主孟蓉蓉勇敢又主动,这本书的感情线根本没办法往前走。
为了不让剧情变成无cp,知心大姐姐天瑜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觉得,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随遇而安,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你是个男人啊,你应该主动一点。你不用怕没有机会,我会给你制造机会的。”
顾清晗沉默了片刻,就在天瑜以为他不会理她的时候,听见他清清润润的声音道:“臣愿意试一下。”
他曾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但是经过今晚,他忽然觉得也许可以努力一下,试试喜欢她,也许这段婚姻除了相敬如宾之外,会有不一样的出路。
天瑜粲然笑了,哎呀,事情说开了心情真好,她对顾清晗挥了挥小拳头:“你放心吧,以后这些烦恼我都会想法子解决的,你就只管好好过日子。”
顾清晗微笑看她:“这也是臣的心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日。”
他听到她说以后愿意好好过日子,心里竟然有点暖,看来人在困境中呆得久了,会变得很容易满足。
天瑜迷惑地看了顾清晗一眼,这家伙不仅年少有为,还有国公爵位在手,家里更是金银财宝房产地契无数,现在却跟他说什么只想平凡度日,听听这是人话吗?
翻译一下就是东哥的脸盲症、王老板的小目标和马爸爸的不爱钱。
难道有钱人的快乐都是这么朴实无华枯燥乏味么?
呵,虚伪的家伙。
天瑜挠挠头,觉得懒得戳破他,就伸直了腿,“扑通”一声瘫倒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睡吧。”
顾清晗:“……”
她就这样睡了?
顾清晗也躺下,可天瑜就在他身边,他根本睡不着,今晚的事情和以前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心里乱成一团麻。
三秒钟以后,天瑜忽然猛地坐起来。
顾清晗跟着坐了起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里带了些许期待:“公主还有何事?”
天瑜生气:“朋友,你忘了吹蜡烛。”
真是的,为什么这件事总让人提醒才能想得起来,你要是住过大学宿舍就会知道,最后一个上床的人不关灯不锁门是会被骂的。
顾清晗失落:“哦。”
吹蜡烛,睡觉,只是睡觉。
*
因为明年是春闱之年,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文武两科有不少举子提前到了京城备考,导致近来城中车马繁多,主干道朱雀大街更是经常拥堵不堪。
“哎,我说那个车把式,你倒是往前走着啊。”
前面不知哪位达官贵人的车夫也不甘示弱,扭头吼道:“你当老子不想往前呢,前面的车不走老子还能飞过去不成!”
俩个车夫又争执了几句,顾清晗马车稍微往前挪动了一点点,再次停了下来。
学海掀开厚厚的幕帘伸头进来问:“爵爷,前头有些堵了,八成要过一会子路才能通,可要先派个人回府去禀告一下公主。”
顾清晗摇了摇头:“不必。”
他有些疲惫,略微活动几下脖子放松肩膀,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想起昨晚那场长谈,他心里一软,若是自己回去的晚了,或许她真的会担忧吧。
顾清晗拉了铃铛,学海探头进来,吩咐道:“安排人回去通报。”
马车并不隔音,顾清晗靠在车厢里,外面嘈杂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来,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最近外地进京的人士很多,各地口音都有。
既然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他索性靠在车窗边,听堵在路上的行人聊天。
有两个本地口音的妇女挎着篮子,大约是累了,倚靠在顾清晗的马车上,两人热络地说着话,正好落在顾清晗的耳朵里。
其中一个将买的布料拿出来给另一个看,说是快过年了打算给继子做几身新衣裳。
另一个夸她心善,那么调皮的孩子,人厌狗烦的,你这当后娘竟然肯对这孩子如此真心实意地好,只怕亲娘活着都不一定比得上。
被夸的那个便喜滋滋地说:“我既然嫁给了相公,当然要疼他的孩子了。我与相公夫妻恩爱,便不是我亲生,只要我待他如亲生,将来他长大了还能不记挂着我的好么,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对吧。”
先前的那个妇人附和了几句:“可不是,你这才是聪明人的法子呀,那孩子再淘气,也是你相公的骨肉,你若是苛待了他,只怕你相公心里也要对你不痛快的呀。”
两个妇人絮叨了一阵子,又开始说起备年货的事情。
顾清晗听得入了神。
前头的路终于被官府的巡逻营疏通了,马车开始慢慢向前走,轮子轧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在这单调乏味的声音里,顾清晗脑中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他懂了公主说的爱屋及乌。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他便是公主心里能遮蔽风雨的屋宇,而孟蓉蓉便是那只乌鸦。
顾清晗这样一想之后,公主最近的种种奇怪作为瞬间全都能够说得通了,定是公主因对自己情深似海的缘故,所以连带着对孟蓉蓉十分照顾。
或许是公主身边那位明事理的秀竹姑姑提醒了她,像往日那样争风吃醋只会使男人厌烦。
这个发现令顾清晗暗自嗟叹,我虽然对孟蓉蓉并无男女之情,但是若是公主因此不再反复怀疑,也算是一件好事。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外,顾清晗下来之后,在门前伫立了片刻,他凝视着公主府那块描金的牌匾,有片刻失神。
转头又看看路对面国公府的牌匾,母亲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既然都已经娶了,你便认了她吧,她如今正受宠,又是真心爱慕你,待明年生下一子半女,情形便会好些的。”
当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是很不以为然的,甚至还有些厌烦,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母亲说的十分有道理。
顾清晗默默告诉自己,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婚事既木已成舟,不如试试去接受她吧,就像她说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随遇而安,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
他抬脚进了大门,公主府其实很大,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住实在有些冷清了。
顾清晗心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顾家子嗣单薄,确实也该要个孩子了,算起来,今日就满一个月了,那件事情大约可以做了呢。
这个想法一出,他立刻面皮发烫,皱着眉头在心里责怪自己,顾清晗,你是还没被她折磨够吗,怎么可以大白天想这种事,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话虽这样说,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公主卧房,脚下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
天阴,城门外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秋兰猫着身子背风站着,冻得直跺脚。
“秋……”
宋同光远远地看见了她,正欲开口大叫,一看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遂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呼唤一个女子的闺名不好,便收了口,加快脚步朝城门口走来,直到站在她身边才轻声唤道:“秋兰姑娘,小生在此。”
“宋家哥哥,你可来了。”秋兰转头看到他惊喜不已。
“劳烦姑娘久等了。”
宋同光四平八稳地站在秋兰面前,给她做了个长揖,许是方才脚步太急了,他的脸颊耳朵连同脖子都瞬间通红。
宋同光一弯腰,背后的硕大的书箧便歪了,重心不稳竟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t他慌忙想起身,结果书箧太沉了,他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挣扎半天也没起来。
秋兰被都逗得咯咯直笑:“宋家哥哥,你把这书箧从肩膀上放下,人先起来不就成了。”
宋同光终于起来了,狼狈不已的拍拍衣袍上的灰尘:“小生失礼了。”
秋兰随手拽了一下地上的书箧,竟拉不动,她惊道:“这书箧可真沉,你一路就这么背着走来的吗,我还是去雇个驴车来吧。”
宋同光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要麻烦了,小生自己背着就好。”
为了进京赶考,家中老父已经把田都卖了,眼下还要在京城等几个月才能考试,这等水贵似油的地方,实在不能乱花钱。
秋兰见他单薄的身板又将那硕大的书箧背了起来,有些心疼地劝道:“没关系的,我有银子,花不了几个钱。”
宋同光连连摆手:“怎么好叫秋兰姑娘破费,贸然来找姑娘帮忙,已经十分唐突。小生不敢多加打扰,但求姑娘能帮忙寻一处破屋赁下便可。”
若不是实在囊中羞涩,京城里又举目无亲,他也不会求到秋兰姑娘这里,毕竟两人当年曾有过娃娃亲。只是后来秋兰爹死了,她后娘为了筹钱给自己带来的儿子定亲,便把她卖去做宫女了,这口头婚自然也就不算了。
秋兰走后,宋同光又多方打听,隐约听人说,她被选中了做五公主的试婚女官,宋同光猜想,她如今大约是五驸马的一名侍妾吧。
秋兰似乎是看破了他心中所想,咬了咬唇还是忍着难堪说了出来:“宋家哥哥,我并未替公主试婚,如今也只在公主身边做婢女。”
怎么突然说这个,宋同光呆住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偷眼瞧了瞧秋兰,脸红了。
秋兰的脸也红了,她往墙根边上退了退,放低了声音,但是落落大方方地说:“我收到你的信就把咱俩之前的事情告诉公主了,公主说让你去府上复习呢,说若是你能考中进士,便送嫁妆让我与你成婚,还给你谋一个好地方当差。”
“啊?”
宋同光吓了一跳,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秋兰。
“你是不肯?”
“不不不,”宋同光拼命点头,就跟小鸡啄米一样:“我肯我当然肯,多谢公主赐妻之恩。”
秋兰捂着嘴笑了:“那你可要好好考。”她怕宋同光焦心,又悄声补充道:“公主还说了,考不上也让我嫁你,你当个账房先生也可。”
两人站在一处,这失而复得的姻缘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美梦让人晕眩,一时间都欢喜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兰妹妹,你怎得在这里站着,不用侍奉你家公主吗?”
一辆马车停在了秋兰面前,车夫从马车里扶出来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容貌算得上周正,只是一双眼睛过于精明了,眼珠子一转那目光就叫人极不舒服。
秋兰一见来人,连忙福身行了个礼,上前打招呼:“墨心姐姐好。”
她对身边的宋同光解释道:“这便是我写信对你说过的,跟我同日进宫的墨心姐姐。”
秋兰母亲早逝,跟在后妈身边长大,父亲亡故后进宫,世上没有其他亲人,初入宫之时,曾托人给宋同光带过几封信回去。
宋同光作揖:“小生这厢有礼。”起身时蹙眉悄眼看了看墨心,他想起秋兰曾同他诉苦,说这个墨心对她十分乖张。
秋兰又对墨心介绍道:“墨心姐姐,这便是我以前同你说过的,宋家哥哥,他今年秋闱中了举人呢。”
墨心点了点头,从头到脚打量了宋同光一眼:“墨心失敬了,原来是个举人老爷呢。”
宋同光不敢直视别的女子容颜,低头道:“姑娘说笑了,鄙虽中举,然家贫无钱捐官,不敢自称老爷。”
秋兰想着既然公主已经点头了也算过了明路,她雀跃着对墨心道:“墨心姐姐,公主答应把我许给宋家哥哥呢。”
墨心又打量了几眼宋同光,脸上笑容淡了些:“恭喜呀,如此一来秋兰妹妹便是正经举人娘子了。”
秋兰一团孩子气地笑道:“对呀,如果宋家哥哥好生考,我还有可能是进士娘子呢。”
虽然当初在宫里与墨心同住的时候,对方因自己姑妈在宫里是有脸面的姑姑,常常苛待她,把脏活苦活累活都叫她干,失手打碎的瓷器也算在她头上,但是她这一刻内心太欢喜了,实在按捺不住不住想要同人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哪怕对方跟她不对付。
墨心冷眼瞧着这两人蜜里调油的样子,捏着帕子的手便用了几分力量,心里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
当初一同进宫侍奉,又一同选为试婚女官。若是这个姓宋的三甲有名做了官,秋兰岂不是成了正头官家娘子,而我不过是个侧室,不,连侧室都算不上,只是个侍婢而已。
宋同光看着雀跃的秋兰腼腆地笑了:“八字没有一撇,不可妄言。”见秋兰拿眼瞪他,又微笑改口道:“小生一定好好考。”
这话提醒了墨心,姓宋的穷小子即使考中了进士,朝中无人也不过是放个外任做个芝麻绿豆小官。
想到这里墨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怀上了驸马的骨肉,将来略施小计便可将儿子记在公主名下,我儿子的前途不知道比秋兰的儿子强多少倍。
女人在世,无非就是比男人,比儿子,我虽然不是驸马的正头娘子,但是我睡的男人比她强,我的儿子也她的儿子强便够了。
墨心客气地微笑着,扶着还未见隆起的肚子上了马车:“那宋先生好生考,秋兰你好生盼着吧,我便先回去了。”
秋兰摇摇手跟她再见,等墨心的马车走远了才忽然反应过来:“哎,这个墨心姐姐也正是的,她有马车也不晓得捎带我俩一程。”
宋同光腼腆地笑笑:“我毕竟是个男子,跟陌生女子同行不合适,况且,我瞧那位大姐有身孕了,想必身体不适急着回去。”
秋兰一惊:“你怎么知道她有孕。”说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忘了你爹是个草头郎中。”
秋兰抿着唇想了想墨心走路的姿势和上下马车的样子,她打了个哆嗦:“宋家哥哥,这事你放心里,可不能出去乱说知道吗?”
宋同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辆马车在四公主府门前停下了,墨心下车以后马车从侧门进了公主府,她却并未跟着一起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对面的驸马府。
驸马府不大,一座三进四合院,但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着实算的上殷实富户人家了。
一路有下人恭敬地跟墨心打着招呼,墨心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坦然地接受了,她虽然没有主母的身份,但是公主又不可能到驸马府来,在这里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母。
谁让她是公主的身边的女官呢,连驸马爷的亲爹董老爷见到公主都要跪拜行礼,何况这些董家的奴仆们。
墨心回房坐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侄女。”赵姑姑进来叫了她一声。
“姑妈怎么得空来了。”
墨心笑着起身迎接赵姑姑,把房里伺候着的一个小丫头打发了出去,顺手关了门。
“这不是明日那个公主要到府里来么,四公主非让我出去采买些上佳的干百合蜜饯儿,给她做点心用,要我说何必多此一举,那种出身的人,便是霉坏了的,也未必吃的出来。”
赵姑姑年近五十,一向在宫中当差,自然是饮食不愁,同民间穷苦人家女子不同,她徐娘半老尚有些颜色,都说侄女随姑,也是一脸精明刻薄相。
墨心奉承道:“姑妈,这正说明公主信任您,离了您什么事儿都不行呢。”
赵姑姑还赶着要出去采买,直接了当点了点墨心的肚子:“怎么样,那郎中怎么说?”
墨心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又骄傲地扬起了头:“郎中说是男胎。”
赵姑姑大喜过望,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可太好了呀!”
墨心面露难色:“往后怎么办,还得靠姑妈相助才行。”
“不用愁。”赵姑姑望了一眼门窗,确认没人偷听之后小声道:“你也不看看,嫁出去的这么多公主谁敢不听教养姑姑的话。再说你姑妈我是一般人么,我把她牢牢捏在手里呢,她成亲都三年没怀上,我早给她提前吹好久的风了,她已经相信自己是不好生养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同意你来给驸马暖床。”
赵姑姑挤着眼笑了,隐秘道:“你呀,就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好生养胎,等生下个男胎,我有法子教她认在自己名下,到时候,这董家的财产,公主的陪嫁,还不都是咱姑侄俩的。”
墨心感激不已:“多亏有姑妈啊。”
“行了,我走了,你注意着些,那合欢酒不可再偷偷给驸马爷喝了,万一行事剧烈不甚把孩子弄掉了岂非前功尽弃。”
墨心脸红了:“姑妈放心,侄女心里有数。”见赵姑姑起身欲走,她拉住了她朝着董老爷院子方向努了嘴,眨眨眼小声道:“姑妈,董老爷今日在家呢,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赵姑姑想到那丧偶多年未续弦的董老爷,什么都好可就是为人古板了些,每次去找他都是不咸不淡的,不爱搭理人,可架不住人家仍然风度翩翩,每次见面都让人抓心挠肺呢。
墨心又小声道:“我听说,太后娘娘就要六十大寿了,内务府到时候会赐银放些老人出宫,还会封诰命,姑姑这样的资历身份,若是趁机得个诰命出来了,嫁个老爷做主母,后半辈子还不是锦衣玉食。”
赵姑姑不由得心向往之,谁说老树不能开花,她嘿嘿一笑:“也好,我再去同他好生聊一聊。”
公主府正院
天瑜晚饭后洗了个澡,做公主虽然衣食住行都挺好,就是这个时代生活太不方便了,坐在木桶里洗澡天瑜总是觉得没有淋浴洗的干净。
秋兰帮天瑜擦干头发,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小心翼翼对她说:“殿下,奴婢之前跟您说的宋同光已经到了,秀竹姑姑给他在外院安排了一间清静的地方住下了,公主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
秋兰说着眼里都带了泪,她和墨心一样,因为模样周正,皮肤白皙被选为替公主试婚的宫女。所谓试婚便是皇家在嫁女儿之前,先派一个宫女亲自体验一下驸马那方面的能力,检查一下驸马是否有什么隐疾或者缺陷,同时在床笫之事上也不可过于粗鲁,若是合格才会将公主嫁去,否则便不成。
被选中的宫女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试婚之后这名宫女便留在公主府中侍奉公主和驸马,相当于买一赠一。
本朝唯独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天瑜公主,她死活不要试婚,不许别人染指她的驸马,坚决地祈求太后:“无论他行不行,孙女都要嫁给他,孙女一生只要他一个,也不许他要旁人。”
太后怜惜她情比金坚,便破格同意了,不过仍然把这个试婚宫女赏赐给了她做贴身婢女,便是秋兰了。
天瑜坐小月子的时候,秋兰收到了老家来的信,宋同光托她帮忙在京中寻觅一处便宜的住处,他要进京赶考。
秋兰和天瑜公主相处日久,知道公主虽然在外人口中举止粗鲁,其实脾性善良,尤其是流产之后仿佛更加通情达理了,她便大着胆子将自己和宋同光的旧事说给公主听了。
原想着公主能让他在府中暂住几日便好了,不料公主看出她余情未了,直接说愿意让她出嫁,秋兰简直欣喜若狂。
天瑜理着头发,一眼看见镜子中秋兰的倒影,笑着说:“原来是你的心上人来了,那你怎么还满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秋兰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前想后,她还是觉得应该对公主掏心掏肺,便放下了梳子,跪在天瑜脚边仰视她:“殿下,奴婢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又怕说了令殿下烦心。”
“说吧,你要是不想说就不会提了。”
天瑜没太放在心上,想必不过是些小女儿心事罢了,她很愿意成人之美。
天瑜顺手从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取出些膏脂涂在脸上拍打了两下,有些油腻,凑合用吧。
秋兰道:“奴婢今日去城外接宋家哥哥的时候,见到了四公主府上的墨心。”
天瑜问:“四公主?哦,玉润姐姐呀,那这墨心是谁?”
秋兰起身继续帮天瑜梳头:“便是四公主的试婚女官啊,宋家哥哥略微懂些医术,说她仿佛怀孕了,奴婢回来后细细地想了想她的一举一动,也觉得仿佛怀孕了呢。”
天瑜转了头奇怪地看向身后的秋兰:“她怀孕了怎么了?只要怀的不是你的宋哥哥的,你管她怀不怀孕。”
秋兰见天瑜不懂,急道:“殿下,你忘了我说的,她是试婚女官啊。”
本朝明令,驸马不能纳妾,同公主大婚后,之前所有的通房都要遣散,除了这名赠送的试婚女官不能再碰其他的女子。
但是这试婚女官平日里应该是侍奉在公主身边的,只有公主同意她才能侍奉驸马,而且同驸马行事之后要服用避子汤药,不得有孕。
公主成婚十年无所出,经过公主准许,试婚女官才可以怀孕,生的孩子记在公主名下。若是公主不同意,那驸马便活该命中无子。
天瑜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些事情,她慢慢地说出来:“你是想告诉我,她是玉润姐姐的试婚女官,玉润姐姐没有怀孕,她却先怀孕了,是吗?”
天瑜快速地回忆了一遍书里跟这位玉润公主有关的情节。
原身女配从民间回到皇宫之后,大旱了几个月启朝下雨了,太后夸奖这个孙女是天赐的福气包。
不少人都觉得是偶然罢了,只是太后既然这样说了,其他的人也只能跟着附和。于是大家面子上对天瑜公主笑嘻嘻,内心里都瞧不起这个卖肉的沧海遗珠。
只有善良温婉的四公主玉润对天瑜公主表达了真诚的善意,虽然她力量有限,却总是在各种场合努力帮天瑜公主解围,她是天瑜公主在京城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同龄人。
玉润公主的生母是出身罪奴的牛嫔,母妃不受宠,她自然也没什么存在感,八成是自小便没得到过多少宠爱,玉润公主身子很弱,性子也软糯,出嫁三年一直怀不上孩子。
后来好像四驸马身边的一个婢女怀孕,玉润公主莫名其妙地同意这婢女生下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孩子出生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孩子没满月便得了一场大病,然后竟然就死了。
在原来的剧情里,玉润公主出场的主要意义就是为了说明天瑜公主根本不是什么福气包,其实是个扫把星,跟她走得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女子的一生作者用极短的篇幅就写尽了。
“殿下,殿下。”秋兰见公主愣神了,小心翼翼地唤她几声,“是不是奴婢说错了话让您烦心了,早知道奴婢就不说出来了。”
“不,你做得很好,咱们主仆同心才能不被人欺负。”
天瑜从冥想中回神,她做了一个决定,既然都打定主意不按照原剧情走了,那干脆去帮帮玉润姐姐好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这么早死掉。
天瑜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问秋兰道:“我记得昨天秀竹姑姑说四姐姐给我送了封帖子来。”
“对,我去拿。”秋兰忙去外间取来:“好像是邀请您去饮茶叙话。”
天瑜打开看了一眼:“就是明天啊,你们没回绝吧。”
秋兰连连摆手:“殿下,你开什么玩笑,主子没说话,我们做奴婢的哪敢替您做主。”
“那咱们明天去一趟四姐姐府上吧。”天瑜把帖子合上交给秋兰:“你去找秀竹姑姑,趁现在还不算太晚,让她替我准备些伴手礼。”
天瑜穿来以后见过玉润夫妻几次了,她觉得这位玉润公主真是如玉般温润善良的公主,她那个驸马好像叫董高朗,也是人如其名,高大俊朗,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天瑜又想起,按照启朝律例,驸马尚公主后不可纳妾,公主去世后驸马可以续弦。但是玉润公主去世后,她的四驸马一直没有再娶。
这更加能说明夫妻感情十分融洽。
那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夫妻为什么生不出孩子呢?
婢女怀孕生子这件事明显是玉润公主的心里一个结,不然她也不会伤心至死。
如果驸马有什么隐疾的话,那么婢女怎么会怀上孩子;如果是公主有什么隐疾的话,以公主之尊,还能找不到人治病吗?
再说原剧情里一句没提过公主有隐疾啊,既然没病为什么不能怀孕?天瑜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觉得自己该亲自去看看玉润公主,也许能搞清楚这些事情。
外面响起了奴婢给驸马问安的声音。
天瑜知道顾清晗回来了,她本来很坦然地站在屋里发呆,瞬间手脚都别扭得没地方放了,只能先爬上床,到自己那片领地去,自从她想起那些过往,晚上面对顾清晗的时候总是心虚。
天瑜靠着床头坐着,暗自给自己打气,劝自己说妹子你再忍忍,眼瞅着就快过年了,过完年咱就跟他离婚,打包把他快递给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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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晗进来见天瑜靠在床头没睡,心头一紧又一松,似乎有些焦虑,又好像有些惊喜,总之天瑜觉得顾清晗看她的眼神有点怪。
顾清晗默了一瞬,轻声问:“听说今日有太医来府上了,是公主身体不适么?”
“哦,徐太医来了一趟。”天瑜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太后娘娘说我今日满月了,所以让他来请个平安脉,我没什么事,徐太医说我身体好得很。”
顾清晗神色放松下来,他淡淡地瞥了天瑜一眼,又极快地转开了目光。
天瑜看着顾清晗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来气,合租就是不好,作息时间不一样,还要互相迁就,她是那种亮灯睡不着觉的人。
天瑜尽量客气道:“哎,你今天怎么在书房待到现在才回来,那什么你要是洗漱好了就快点上床吧,下次请早一点。”
顾清晗心不在焉道:“今日公务有些多。”
他看见她躺下把被子一直拉到脖子盖着,只留出一个脑袋,心里一动,原来公主也有此意,怪不得这么急着就上床等我了。
顾清晗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天瑜,发现她还特意为了今夜之事沐浴了,半干半湿的头发看起来尤其黑亮,露在外面的脸蛋和双手的肌肤光洁剔透,带着些透明的质感,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冰雕玉砌而成,美得很不真实。
空气中弥漫着花瓣若有似无的香气,顾清晗有片刻失神,莫名觉得有些口渴,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拿起桌上茶壶欲倒水却发现壶空了,便起身想唤人倒茶来。
天瑜闭着眼皱着眉,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气,心情好像回到大学宿舍,你越急着睡午觉,室友越要弄出点动静来。
天瑜猛地坐了起来质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还不上来!”
顾清晗被天瑜突然的怒火弄得一怔,瞬间又懂了,也难怪她急了,毕竟终于满一个月了呢。
他皱着眉无奈道:“臣只是口渴想叫口茶喝,公主竟然急到连茶也不许臣喝一口么。”
天瑜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有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是有些霸道了,道歉那是不好意思道歉的,她挠挠头决定示个好:“我那个什么,其实是想说吧,大晚上喝茶容易影响睡眠。”
她指了一下墙边的花梨木四门镂空柜橱:“今天太后娘娘赏赐了我一些梅花酒,说是特意为我酿造的淡酒,可我一点也不会喝酒,要不你拿去当水喝吧。”
顾清晗便起身去拿,打开柜门一眼见到的便是整整齐齐一柜子鹅颈白瓷瓶,顾清晗知道这瓶里装的是什么,这酒他曾连着喝了三个月。
他的目光在那一排酒瓶子上停留了半晌,并没有看到天瑜说的梅花酒,他转头看向天瑜,后者正用坦然的目光望着他。
顾清晗轻笑了一下,他早该知道她要他喝什么,比起以前,公主起码知道遮掩一些,不再逼他喝合欢酒,而是暗示他自己主动喝,也算是进步不少了。
顾清晗自嘲地想,我还以为她性子变了,这件事上多少也能柔婉一些,不再让我喝这酒,看来是我想多了。
左右今夜也是躲不过这件事了,顾清晗不再说什么,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柜子里拈出一个酒瓶儿,坐在床边自顾自把酒饮完,转头发现天瑜已经钻进自己的被窝打算睡了。
他一怔:“公主就这么睡了。”
“不然呢?”天瑜也是一愣:“呐,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个晚安。”
她笑了笑,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朋友,晚安。”
顾清晗眼神里带了微微的茫然,一时忘了该怎么办。
天瑜睁开眼又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吹灯!”
顾清晗只好吹灯上床,两人一人一个被窝,但是无论如何床就这么大,天瑜就在他身边。
他闭着眼静静躺着,却睡意全无,脑海中竟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时候她坐在他身上疯狂的样子,那些难以启齿的羞人往事,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有几分怀念。
顾清晗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鼻尖萦绕着的全是她身上香香软软的气息,他看不见她,却觉得她闻起来甜美得像三月天里桃花树下的一场春梦。
顾清晗失眠了,他越不许自己去想象那些痴狂的画面,那些事情就越是倔强地要浮现在水面。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不来烦他了,她懂事了知趣了,他竟然仿佛比往日更加烦躁了,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说良心话,娶她这件事他确实不太愿意,被她逼着行夫妻之实,也确实非常令人厌烦,但是顾清晗却无可奈何,仅一个君臣之礼便让他无法拒绝公主,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原书中对于男主和女配圆房的事情是一笔带过的,不过天瑜自己当初看书的时候就暗戳戳地想,其实还是因为公主女配太漂亮了吧,这本书里的最高颜值,女人中的极品,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要说人的潜意识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就好像学生们只要作业写完了,周末在家待着吃喝玩乐都心安理得,但是到了星期一不去上学却很心虚。因为潜意识里这时候就是应该去上学了。
顾清晗今晚就是这样,这一天他觉得身体里的一个封印仿佛被揭开,令他辗转反侧,潜意识中反复地默念一句话,明明已经一个月了,她这是怎么了?
一只开过荤吃过肉的狼,突然吃素了,他的身体告诉他现在他想吃肉了,而且这肉现在和自己睡一起,闻得到看得到,却吃不到,真是太难熬了。
此路不通,他换了一个思路,既然公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我为什么不可……怎么样才可以……
顾清晗翻来滚去的,终于把天瑜弄醒了,她睡眼惺忪问他:“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顾清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是因为酒劲发作,他觉得浑身发热,声音微微沙哑,带着委屈与苦涩:“天气这么冷,公主今日怎么沐浴了?”
天瑜朦胧着答道:“明天我要去玉润那里坐坐,她邀请我去品茶。”
顾清晗闷闷地说了一句“哦”,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干涩。
天瑜听出了顾清晗有些失望,便安抚了一句:“没邀请蓉姑娘,不然我就叫你陪我去了。”
顾清晗的语气凉了下来:“她去不去,同臣没有关系。”
天瑜慵懒地骂了一句:“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说完她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了,夜已经深了,她真的很困。
顾清晗在黑暗中感觉到天瑜的肩膀似乎露在外面,他掀开了帷幕点亮灯烛,替她把被子盖好了。
他就着这烛光看她,觉得她的嘴唇鲜红柔嫩像一颗樱桃,脸颊是粉色的,令人想起甜蜜多汁的水蜜桃,总之让人想咬上一口。
顾清晗绝望地想,今天晚上自己根本不可能睡着了。
天瑜被这烛光照醒了,她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恼火地问:“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顾清晗沮丧道:“臣大约是喝错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