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死了。
林序醒悟于自己睁眼后的第一秒。
身体上如断骨碎经的疼痛从她醒来的那一秒起,便如潮水般涌来,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从两侧石壁上纠葛的枝叶之间露出的蓝天一角。虽然意志清醒,但却由此感受到了双倍的折磨,此刻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这是哪儿?
【因卷入外来能量,世界能量场修复进度加快,修复已完成。】
林序颤颤巍巍地尝试着向虚空抬起了双手,发出一声微弱的,“救命。”
然而没有任何事物回应她,即便她再如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待了十秒,或者是十分钟,也只能听到耳边的湍湍流水。
那个机械声消失了,她就像是被随手抛进垃圾场的矿泉水瓶一样,随便在哪儿腐烂。
不想就这样被落在无人之地等死的林序,强忍着此前十七年间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痛意,用手撑着略微湿软的地面,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她疼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得控制着不能大幅度地喘气,以免遭受更大的苦楚。并且经过这一举动,身上衣裙的宽袖撩起又落下,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一条条交错密集的暗红痕迹。
“什么?”她简直不可置信。
为了防止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又把衣袖撩起,最终确定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就是刀割出来的。
就在这样恐怖而又惊心动魄的时刻,林序听到旁边密林里面传来的一阵窸窣声。
她双眼紧盯着传来枯枝碎叶被压碎声音的方向,心跳声愈演愈烈,感觉像是快要冲破耳膜一般。
“咚——咚咚——”
还记得上周她和朋友一起看的科教片里说过,树林里面最常见的,就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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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找了个位置歇脚,讨论着待会儿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才能找到他们要的灵草,好久却都没能下得了结论。
其中便有人一个仰躺瘫倒在地,有些无聊地摇了摇水壶,发现空了。
“纪师姐,我去河边装壶水。”说完他还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手。
“去吧。”还在规划路线的年轻师姐抽空回应他,仍旧不忘记提醒,“只装你一人的就好,别为了多给你游师弟带水,半天都回不来。”
被点到姓名的游师弟面色不虞,递过去的水壶停滞在空中。
他撇了撇嘴,“那我跟师兄一起去。”
纪师姐看他的鞋一眼,“不脏。”
其余弟子看完后,也跟着附和。
来这尘源山还没过一天,脚踩的黑靴就已经被他清理了五六七八遍,每个人自备的水壶中的水,唯独他是一口未喝,全是拿来用的。师姐有些感慨,她这个师弟哪儿都好,容貌出众,根骨奇佳,天资卓越,唯独就是对清洁追求太高了,简直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譬如现在,游鹤令翘起脚尖,指着前面的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说,“这里,我要去洗一下。”
另一边靠着树歇息,生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说道:“要不你先用我的水将就着吧,我自己的水壶里面还有一些水。”
话刚说完,他就把水壶从腰间取下,摇晃两下之后,神情有些尴尬,:“我的也空了。”
原本提议去河边的周师兄咧嘴一笑,冲他招手,“快快快,拿过来,我们待会儿帮你一起装了。”
说完他又冲往自己的游师弟那面去,原本是想直接揽住他的肩,但一想起他那洁癖,又生生收住了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放,不客气地说,“师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纪师姐叹了口气,无奈摆手,“那你们动作快些,早点回来。”
天色渐晚,就算是不立马出发,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也得立个结界。尘源山内,越是接近傍晚,越容易遇到危险。
得到纪师姐的允许,原本提议去河边的周师兄朝游鹤令挤眉弄眼。游鹤令立马抬脚跟上,两人离队往外走。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找到怜灵草,上次我跟你几个师兄师姐一起进这尘源山,可是连它半点影子都没见着。”
路上周师兄闲来无事,东拉西扯着此次入山的目的,期间还不死心地拎着手里的空水壶往嘴里倒,可惜只倒出来零星两滴水。
“怕不是早被山内灵兽给吃光了。”游鹤令的嗓音清晰而带着点磁性,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呸呸呸!”周师兄急着反驳,“那可不行,它们把灵草吃完了,我们师门内的人吃什么?不行不行。”
游鹤令“哦”了一声,走在前面用剑拨开眼前挡路的树叶枝干。
不远处就是清澈的小河。他让周师兄别再折腾水壶,“我们到了。”
周师兄在河流上面一点的地方储水前,还首先用手捧起水尝了一口,“尘源山的水就是不一样哈,灵气足了,连水也清甜可口。”
说完他又连捧了好几口,最后还不甚满足地用水洗了把脸。
游鹤令到了这里才终于满意,原本因为脚上尘泥而不甚明媚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刚好已经擦完了鞋,见手上的白丝绢布沾了水,环视四周,正打算找个地方扔了,就看见河的上游。一时之间,心情急转,顿时脸色骤变。
他大喊道:“……周师兄,过来帮忙!”
周师兄一脸茫然地抬头,“啊?”
但等到他看过去的时候,自己的师弟早已经变了行踪,再回头一看,看到他已经到了他们这条道的上游,急着解救一艘竹筏上的尸体。
……尸体?!!
一条河内的水流自上而下地流动,无可避免的拂过它所包含的所有物体。
周师兄反应过来,那他,那他刚刚喝的是什么?
周师兄细思极恐,死死地捂住嘴也掩盖不了自己发出的声音,“呕——”
游鹤令回头一看,明白要他帮忙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动手。
“难道又是黑域的人搞的鬼?”
可在他们上山之后,并未见到逆灵阵的开启。
游鹤令顺着视线看过去,竹筏上的人苍白得过了头,一般修者的往生灵气被吸后就与常人无异,不可能有确保肉身不腐的办法。
她不会死得比他们上山的时间还早。
游鹤令看着并不靠近他这一案边,且顺流而走,快速变换位置的竹筏。
想了想,纵身一跃飞到了上面去。期间还怕自己刚刚擦过的鞋沾上一点多余的水渍,踩在竹木上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救……”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就在他艰难保持好平衡,还没来得及考虑要确认这人是哪门哪派的,再把人带上去时……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
游鹤令:“嗯?!”
他心里一惊,一个踉跄,踩在竹筏外侧的一只脚直直地插-入水中。
岸上的周师兄在岸上,刚刚缓过劲来,就看到那竹筏上举起一只苍白细腕,抓在了他师弟的脚踝上。
他叫得比游鹤令还大声,“啊啊啊——诈尸了啊——”
空旷的山野间,周师兄的吼叫显得尤其的荡气回肠,差点把踩回竹筏上的游鹤令吓得又掉了下去。
游鹤令“啧”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又说,“别喊了,人似乎没死!”
他刚刚虽然也惊着了,但他这个位置也最能清楚地知道竹筏上的人状况如何。
只见面前人的眉头皱着,呼吸又浅又快,像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似的,但再一看她的面容,虽然血色尚浅,但从外观上来看,并没有多大的外伤,衣裳上面虽然有几处血污,但血也已经止住了。
想到自己因这人鞋袜尽湿,岸上的人又因为被这突然的恐怖吓得鬼吼鬼叫,吵得人头疼。一切都是因为这人的轻举妄动,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还有一口气,乱动手动脚些做什么?
“不要乱动。”他命令道。
然后又想着自己本来就因她要换身衣裳,便不再纠结,有些自暴自弃地抓着她的领子,飞身一跃,又把人带到了岸上。
周师兄急吼吼地向这边跑来,他也见着了自己师弟刚刚跌入水中的狼狈样,他生怕游鹤令做出什么把人一脚踹入水中的事,忙叫道:“师弟!你不要!不要啊!”
游鹤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往日师兄师姐教导,遇到气息微弱的人,首先要先输送灵气护住他们的心脉。
他沉吟片刻。
期间他还顾及着重伤垂危之人受不了大量的灵气,慎之又慎,控制着不让太多的灵气进入人体,以免负担过重。
周师兄到达他二人面前时,地上的女子面色明显因为他的灵气变得红润了一些。
游鹤令气哼一声,抱臂表示,“我今年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岁,怎会意气用事,把人又踹下去?”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刚刚被他救上来的人,急喘两下,突然又猛吐一口鲜血,显得刚刚的好转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周师兄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他瞪大了双眼,觉得自己师弟的洁癖是愈发变-态了。
惊愕道,“就算她让你半边衣裳都湿了,你也不用弄死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