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时间11:31,距离电话预告的袭击时间还有3分钟。
门后的房间已然传来细微的声响,如果短信是真的,那谢淮雁和他的同事已经准备破门而入,倘若再在这里磨磨蹭蹭,或许下一刻,她就会听到枪响。
染血的右手按在门把上,想到眼前的血色,暗藏的杀机,原渺握住颤抖的右手,倒吸一口凉气。
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害怕肯定是假的,那可不是能空手接住的白刃,而是千米之外夺人性命的枪械,她这样一个弱鸡写手,要有怎样的反应能力才能在恰到好处的阻止?
她不想受伤,可如果她不阻止——
谢淮雁会再一次死在她的面前,而她,也会永远留在这个虚假的书中世界。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门后,是花朵的世界。
她能嗅到甜丝丝的花香,目光所及一片绯红,银灰月光下寒意阵阵,绿色枝条垂落而下,她能看到嫩绿枝条上抽出的新芽,柔软触感抵在发梢,轻轻地,痒痒的,恍若春风细雨,可原渺不愿抬头。
原文中,她这样描述:“本该是腥气翻涌的人间炼狱,此刻,竟像朦胧梦幻的华美庭院”,一字一句已然成为现实,身为一切的缔造者,她却恶心地想吐。
原渺推门的瞬间,门外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噔”的一声,大门被强制撬开。
没有灯光,门帘大敞,清亮月光越过斑驳的铁质窗檐洒下一地银辉,花枝随风晃动,一切仿佛那么宁静,却又透露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是谁?”男人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女人,嗓音寒意十足,面对眼前诡谲血腥的房间,毫不动摇,只是在她上前一步,面容全然显现的瞬间,可疑地顿了一下。
“原渺,是你吗?”他看向女人,再次问道,冰冷的声线多了几分怒气。
听到男人的声音,原渺颇为心虚地低头,避过这道打量的视线,她知道,眼前的男人99%是谢淮雁,毕竟时间地点又都对得上,似乎还对她有着极强的负面情绪,除了笔下的冷酷男主不会有其他可能,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本随口一写的炮灰女配,连名字都没有,现在居然直接变成了“原渺”。
是巧合,还是…..有意设计。
刻意盯上她这个三流写手,盯上还未发表的冷门小说,除了兴趣特殊,和她有仇,她想不到第三种解释。
“原渺,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没有回应,谢淮雁上前一步,月色之下,露出半边脸庞,月辉倾洒气质出尘,影影绰绰的遮住他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但熟悉他的同事或许明白,此时此刻,这位声名在外的队长,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
“没什么,你暂时别过来”。不习惯他的接近,原渺下意识后退,右手抱臂却又瞬间意识到这是标准的戒备姿势,只好不着痕迹地放开手,而这些小动作已全然落入谢淮雁的眼底,他点点头站在原地,眸色愈深。
虽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但目前的情况…..有些奇怪,要是往日的原渺,早在第一时间就凑上来胡闹,绝不是如今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
原渺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引起谢淮雁的怀疑,但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直接言明所谓真相,这样做除了被当成疯子没有第二种可能。
【11:34分,谢淮雁于案发现场遭犯罪嫌疑人远程狙击,胸部中弹。】
这是原渺目前得到的唯一线索,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有,可她无法断定,凶手究竟躲在哪里狙击,但对他们最有利的是,既然知道作案手段,那么只要谢淮雁找准掩体,大概率就能躲过去。
时间紧急,她当机立断,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别过来!他…..他想杀你,枪,对了我看到枪了,对!对!是狙击枪!”
“呼——”
像是应和她的话语,纯白的纱幔随风而起,如波浪裙摆拂过面颊,恰到好处地隔开两人。
“你确定?”谢淮雁声音压得极低,案发地点位于丽和酒店,坐落于繁华的商业圈,四周高楼林立,如果是合适的狙击点……他摸摸下巴,确实有好几个,考虑到狙击枪的射程,可供选择的范围就更多,思及此处,他看向原渺,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口。
不是他小瞧原渺,非专业人士基本是无法辨别,除非是资深的枪械爱好者,以他对原渺的了解,她肯定不属于这一类,实际上,她能那么肯定地说出“狙击枪”都令他感到意外。
凶手的目的大概率不会如她所说那样简单,或许不仅是他,经办此案的所有警员,都是他们行凶的目标,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个人不仅在原渺,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杀意,甚至故意暴露武器,背后肯定另有深意,几次调查,即便尚未与凶手直接接触,但凭借他在这几起案件中展现出的缜密,谢淮雁不认为,他会在无意中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谢淮雁的眼神越发凝重,即便当下情况危急难以捉摸,可他历经几次大案,不该如此轻易便产生动摇,与其说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变化,不如说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胸腔热流莫名涌动。
不远处的大楼,幽暗的夜空光点闪烁。
“谢队,我们都查过了,A区、B区确认安全。”
“谢队,我这里也是,C区没有发现狙击手”
“谢队,E区没有!”
通过对讲机,一处处排查的消息迅速汇总上报,不到12分钟,60%的地区排查完毕。
听到这些消息,谢淮雁背后草木皆兵的新人周戈总算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上班就要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即便做好准备也难免心有余悸,幸好大概率是虚惊一场,周戈稍稍放下戒备,尚未反应过来,身后一个人很是轻松的撞开了他。
“谢队,我就说祸害遗千年,原渺这种烦人的大祸害怎么会有事——”稍显轻快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他一只手拍上谢淮雁的宽肩,另一只手却极为自然地摸向照明开关。
“住手!”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想起,几乎是瞬间,破空声穿透了玻璃,带着迎面而来的低鸣,
“躲开!”原渺大吼道。
可已经来不及了。
谢淮雁身形微闪,但疾驰的子弹哪是那么好避开的,眼见泛着银光的杀意就要没入胸膛,一双沾着干涸血液的手将他狠狠推开,身影交错的瞬间谢淮雁伸出手,下意识便想要拉住她,却只触到虚无缥缈的月光。
他好像,又没抓住她。
“你没事吧?”“嘭”的一声,倒地的她大口喘着粗气。
楼外,得到消息的警察已经追了出去,周戈第一时间打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一口气报完地址的他急得像是火热锅上的蚂蚁,抬头却看到谢队,却发现他心中英明神武的谢队,愣愣地看向那个平日里不待见的青梅竹马,眼底微湿,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他眼睛出现幻觉了?
“你……没事吧——”没得到回应,原渺声音颤抖,勉力问道。
脑袋着地,她头痛的不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甚至搞不清痛的方向,她只记得要救他,却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只能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
她好像,快要痛晕过去了。
“嗯,没事。”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淮雁的右手扶上她的后脑,小心翼翼托着,轻轻搁在膝盖上,冷意十足的声音,此刻轻柔地像一根羽毛,磁性优雅,不着痕迹地挠在心间,惹人发痒。
“我认识的谢淮雁,可不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家伙。”抱怨地嘟嚷一声,得到回应的原渺沉沉睡去。
深夜,穿城而过的河流昼夜不息,黑色夜幕下,唯有医院,灯光如昼,各位显眼。
手术室外。
“哦,她的枪伤不严重,幸好仅仅是肩膀的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她的头部遭遇钝器重击,可能造成一定程度的脑震荡,不过——”医生看着报告书,轻声补充,“如果伤口在胸部,那可就不好说了,对了,听这位警官说,他瞟向谢淮雁,担忧之色浮上心头,“开枪的人是瞄准你的胸口,如果不是这姑娘推开你,即使是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专家,也不一定有把握……”
医生的话没有说完,可在座众人哪个不明白其中含义,这次谢队因为原渺舍命相救逃过一劫,下次呢?穷凶极恶的犯人已经盯上了他们,或许是谢队,或许是他们刑侦大队,又或许是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
短短两周,相同的犯罪手法不断再现,受害者的数量迅速增加,从第一起案件的5人,到如今第三起35人,甚至牵连到谢队的朋友,以及今天针对谢队的狙击……事到如今,先前确定的作案规律不断被推翻,如果不是嫌疑人以这种挑衅的方式公布作案手法,或许谢队……
李贺不敢再想下去,作为办案多年的老刑警,他知道,面对这种作案手法极致疯狂,却又近处处透露着缜密理性的家伙,是最难处理的。
随机杀人?报复杀人?情杀?经济纠纷……一旦无法理清这些线索,即使没日没夜的搜寻也不过大海捞针。
除非……他抬头望向右侧的病房,谢队正坐在里面陪护,从案发现场出来,就一直是谢队亲力亲为陪在身侧,一同经历过这么多案子,以他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发誓,他从未见过谢队对哪位这么上心,之前原小姐百般纠缠,谢队不就当场把人清出去,什么特殊待遇,什么铁汉柔情,他是半点没瞅见,面色更冷倒是真的。难不成真是因为原小姐危急关头救了一命,受到什么吊桥效应的影响,对她动心了?
李贺摇了摇头,看向周戈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不仅没有拦住许则刚那个叛徒,甚至在变故发生后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
被师父瞪了一眼,周戈心头一惊,回想自己糟糕的表现,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你这小子,老子用□□想都知道你在愁什么?还不快忙起来将功补过!”一巴掌狠狠拍上他的背,李贺看着小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啧”了一声,他走到窗边,看着停车场灯光闪烁的警灯,面色凝重。
不管怎么说,总局刚收到匿名举报信,说许则刚五年前办的案子有问题,这家伙立马就利用信息差仗着调查通知还没下来,与凶手里应外合,策划对谢队下手,这一桩桩一件件绝不是巧合。
或许,幕后黑手的力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