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相视之中,眼里皆是对彼此的欣赏之意。
慕招招心想,女主果然如书中描述那般,一袭白衣清雅端庄,貌若下凡之仙,美得无可挑剔。
景含霜却在想,眼前的女子,与从前相比,多了一分朝气。
大概在五年前,她曾匆匆一瞥过传闻中弱不禁风的定远侯千金真容。
虽面有病色,但是位美人。
一身素白,飘然出尘。
如今再见,红衣明耀,灵动柔美。
这还是她所见过,第一个能把明艳红衣穿得如此清丽脱俗之人。
收回放在慕招招身上的目光,景含霜看向了地上的楚言辰,只见地上之人的凌乱发下,露出的一双眼睛堪为美丽,黑眸中幽静得深不见底,正用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眼神注视着自己,令她顿生一丝疑惑。
此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仅看一眼,景含霜便不再看了,也在这时,一直强撑着精神的楚言辰,彻底陷入昏迷。
见他晕了,景含霜声音放柔,对慕招招道:“姑娘,此人伤重,你可要救?”
慕招招不假思索回答她:“救。”
当然要救,不救她就惨了。
只是她一个人,如何背得动一个身形长条的男子,定远侯府位于何处她也尚未知晓。
正在她苦恼着,满大街找妹妹的慕长君看见了她。
“慕招招!”
这是一道焦急中带着点小暴躁的声嗓。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慕招招第一时间偏头去望。
来人一身深色长袍,身姿挺拔,翩翩年少,剑眉紧皱。
一上来就到处打量着慕招招,瞧清她面色正常身体无恙,哪怕着一身不曾见过的红衣,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见慕招招一脸陌生看着自己,慕长君佯怒道:“怎么?五年不见你哥,你就不认识了?哥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慕招招算是分清了在城门处骑着马领兵进城的两个男子,谁是原主的哥哥慕长君,谁是男主温寻了。
“招招,你好好跟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等慕招招回答,慕长君又再次张口,他看着慕招招的眼里尽是关切,心中也不由后悔五年前自己因为贪玩,随着温家的军队离开了京城,若是因此再也见不到妹妹,他会想打死自己。
慕招招明白慕长君多半是知晓棺材一事了,见他根本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旁侧,她小声开口:“哥,此事说来话长,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说,你先帮我一个忙。”
一声“哥”极为自然的脱口而出,如是眼前人真的是她兄长,自己被自己给惊到。
慕长君看着慕招招,活生生的妹妹就站在他的眼前跑不了,有的事情也不是非要立马问个清楚,只要他的妹妹没事就好,还活着就好。
“什么忙?”他一脸乐意帮忙的问。
慕招招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楚言辰:“帮我背他回府。”
“行。”慕长君瞥了一眼地上的楚言辰,朝慕招招爽快应下,他毫不嫌弃一身血污的楚言辰,仅是心中惊叹,地上之人所受伤势比他在边关看过的受伤将士们的伤口还要皮破肉绽,让他一个男儿瞧了也不禁感到触目惊心。
眼前一大难题解决,慕招招松了口气。
离开之前,她朝景含霜作揖:“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景含霜浅笑着回以一礼,站在原地目送慕家兄妹离去,暗自期待着与慕招招的下次相见。
·
侯府与太傅府的距离不近不远,体力一向优良的慕长君,一路大气不喘地将昏迷不醒的楚言辰背进了府中。
府里的下人看见慕招招活生生回来时,虽然在此之前已经通过秋雨知晓她还活着,但亲眼目睹她健健康康的模样,全都不由傻愣在原地。
屋里,慕招招出于感谢,亲自给慕长君倒了一杯茶水。
楚言辰已经被她安排到自己院中的一间单独下人房中,命人去请来医师,正在为他诊治。
“再来一杯,渴。”
慕长君表面看上去大气不喘,实则已经累得够呛,喝完一杯又向慕招招要了第二杯。
这下,慕招招瞧出来了,慕长君的体力似乎也就那样,这位哥哥狂喝水的样子,还很有地主家傻儿子那味儿。
“招招,哥,对不起你……”
慕长君喝水如喝酒,难过的情绪来得突然,令慕招招手足无措。
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她就听他接着道:“哥明知你自小体弱,未留在家中好好陪你,还跑去外面只顾自己逍遥玩乐,一去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你过得好吗?”
“你躺在棺材里醒来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哥听他们说,是你自己推开棺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你的力气何时变得这般大?”
躲不掉的问题,就要干脆利落的回答它。
慕招招一脸正色:“这股力量,来自面对死亡的恐惧,从而爆发的无穷潜力。”
她边说边做出一个加油打气的姿势,自我感觉这句话也不算骗人。
因她这个举动,慕长君心中的惆怅顿时烟消云散。
他五年前离开京城时,他的妹妹小小一只,如今回京,当初的小丫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性子似乎还变得活波了几分,身子看起来也不似从前那般虚弱。
“你呀!”慕长君说着就抬手想揉一揉慕招招的头。
却被慕招招及时避开,护着自己的头道:“女孩子的头发可不能随便乱碰。”
“生分了啊,你可是我亲妹妹。”慕长君抱手注视慕招招。
“亲妹妹也不行。”慕招招满脸正气回视。
她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使慕长君生起了叛逆心理,说什么都要碰一下她的头发,故意逗逗她。
两人你追我躲打闹到房门前,门外正巧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威严带着几丝憔悴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身旁是一个风韵犹存打扮华贵的中年妇人,妇人搀扶着男人往前走。
当中年男人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在房门前打闹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蕴满了泪光。
“招儿,君儿……”慕清远声线沙哑地喊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房门前打闹的二人,闻声停了下来,看向门外的人。
慕长君看到来人,一脸负气侧过身不再去看。
他心中有气,且被气极了,气他的父亲放任一个妾室掌管府里中馈,府中大小事宜皆由一个妾室做主,就连他的妹妹被误判死亡,即刻下葬都由一个妾室说了算。
妹妹的身体那般柔弱,躺在棺材里若是无力呼救无法推棺,该是何等下场,他都不敢往后想。
慕招招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清远,她喊慕长君一声“哥”,意外喊得极其自然,可是要让她喊慕清远一声“爹”,她目前还喊不出口。
“招儿,让爹好好看看。”
慕清远激动地走上前,详视着眼前一袭红衣,一身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身上再无死气的女儿,满是欣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扑通一声响,慕清远身旁的妾室季婉如,当着众人之面跪在了慕招招的身前。
她眼泪哗哗地流,泣不可仰道:“招儿,是如娘的错,如娘本以为是对你好,才将你匆匆……却不想差点害了你,是如娘粗心大意,没发现你尚有一口气在,是如娘的错,如娘有罪!如娘该死!”
慕招招冷冷地看着季婉如,猜想对方下一步要怎么演,是不是要跪着爬过来拉住她的裙尾继续求原谅。
她正如此想着,季婉如就真的这么做了,没想到自己猜中的她,一时惊叹于自己的直觉真准,便没来得及避开,还是身边的慕长君拉她往后退了一步。
“滚开!以后你别靠近我妹妹,你个毒妇!”慕长君对着季婉如言语恶狠,但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
慕清远朝他厉喝:“慕长君!”
这一声吼,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慕招招暗暗感叹,慕清远不愧是早年威震沙场的定远侯,虽然如今再也未上战场,只沉迷于妾室的温柔乡,但还是有些威仪留存。
“长君哥哥,你何故如此说我母亲?府中上下皆目睹姐姐断了最后一口气,大家都很伤心,你不在的这几年,姐姐常卧病榻都是我母亲彻夜不眠,亲力亲为照顾她,那个时候你又在哪儿?这么多年,我母亲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因一时糊涂,听信了大师之言,为了姐姐往生路上少些苦难,才心急想要将姐姐入土为安,并不知姐姐尚存一丝气息,她是无心之失啊!”
季婉如身后的慕柔,站出来替自家亲娘委屈哭诉,一袭粉衣哭得是我见犹怜。
多年来,季婉如对慕招招的辛勤照顾,慕清远都看在眼里,所以未过多怪罪她这次的糊涂,也认为,她只是出于一时糊涂,才有此一事。
慕柔的一番哭诉,令慕长君知晓原来他不在的这几年,慕招招常卧病榻都是季婉如在照顾,一时无言,陷入沉默,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骂错了人。
下人们皆是低头,无一人敢多言。
只有慕招招在心中拍手叫好,惊叹慕柔的哭戏比季婉如还要自然。
不由,她想起原书中,关于定远侯一家的结局。
原书中,季婉如十分痛恨原主母亲,即便原主母亲已经离世,这份恨也没有随之消散,而是把对她的恨,转移到她的一对子女身上,也常常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慕柔灌输,有“慕招招”没她慕柔,有她慕柔没“慕招招”的思想。
原主自幼体虚,两岁时生母离世,自她失去亲生母亲的呵护后,季婉如找到了接近她的机会,表面装得一脸好庶母的形象,对待原主比对待亲生女儿慕柔还要慈爱,以至于令小小年纪的原主受其蒙蔽,敬重她,信任她,唤她一声“如娘”,却不知季婉如在她十岁的时候,费尽心思托人去寻来一种特殊稀罕的毒草,日积月累投在她的药膳里,亲眼看她一碗接一碗喝下。
此毒草的毒性为慢性之毒,若混在某种特定的药食之中,查不出任何毒性,短期服用只会对身体造成轻度危害,可一旦长期服用,毒性就会深入骨髓,使服用者气虚无力,病魔缠身,且诊断不出是中毒迹象,每月还会随时毒发,承受冰寒蚀骨,冰刺扎身之痛,直到身体熬不住逼近死亡。
毒发的痛苦,慕招招已在棺材中体验过一次,痛苦到不想再有所回忆。
原主死后,季婉如将下一个目标放在回京的慕长君身上,慕长君虽不喜欢这个庶母,觉得她装模作样,但对她的防备心不强,以至于回京半年不足,就死在季婉如的手上。
半年之内,接连丧女丧子的慕清远,因此一病不起,一蹶不振,成为一个废人,从此定远侯府完完整整落到季婉如手中,她也如愿成为梦寐以求的正式当家主母,女儿慕柔也从别人瞧不上的侯府庶女变成侯府唯一嫡女。
不过在后来,这对母女的下场非常惨,算是恶人有恶报。
“婉如!”
还在回忆着原书剧情的慕招招,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拉回思绪。
她看见,慕清远一个箭步,及时拉住欲撞墙谢罪的季婉如。
慕柔跑上前抱着地上的季婉如,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你这是做什么!招儿还活着,是喜事!你非要搞出一桩丧事不可吗!没人怪罪你,招儿她自幼懂事,更不会怪罪你。”慕清远气腾腾说着季婉如,转而看向慕招招,神色愧疚,“招儿,你若要怪,就怪爹吧,是爹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你。”
眼下的情况,仿佛慕招招才是罪人。
她看了看面色自责的慕清远,又瞥了瞥还在装哭的季婉如,用着众人都能听清的语调道:“没关系,鬼门关走了一遭,我的生命力更加顽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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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