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黎目送徊仙踏进书房,而后也轻手轻脚地上了台阶。
她倚着廊柱,并未冒然往门口凑近。
即便真的很想偷听里面的谈话内容……但若靠太近,现在就被月德发现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验证。
因此又安静地等待一会儿后,乐正黎才小心翼翼贴在门扉上窥听房中的声音。
他们的话真很少,隐隐约约的也听不太清。
她选择放弃,继而在脑海中问系统:“那条黑蟒在里面吗?”
系统此时倒在线,它慢吞吞地回应,【自然是在的。】
“那为什么我都离这么近了,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啊?”
【嗯……或许因为这里是国师殿。】
“什么意思?”
乐正黎直言问出,完全不担心系统会再次敷衍或略过她的问题。
因为她发现了,系统对于国师和国师殿的相关信息了解得很全面……
第二次复生之际,系统主张且劝导着她去接近国师。
但乐正黎并不买账,一人一系统为此还闹了场矛盾。
彼时她就觉得诡异,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直觉告诉了她,系统也许隐瞒了什么事情……所以她对系统无法全身心的信任。
情绪中渗出细微的惶然,毫无缘由的怀疑深埋于心,乐正黎不知道它所隐瞒的那部分到底是正向,还是负向。
也没办法去逼问,系统不想说的事情,哪怕她死缠烂打威逼利诱也没用。
再说了,它就是一个系统,又能如何威胁呢?
只要不害她,那便无所谓。
而它一个寄生在她脑海中的系统,大约也会期望着她能活下去,毕竟如果她彻底死去,那么它也会随之消亡。
这是第一次时,它亲口告诉乐正黎的。
不想深究太多,乐正黎叹了口气,敛着细眉正要问什么,就听见了系统的电子音。
【因着那个禁阵,所以此地除了困住伏灵族以外,也辖制了其他兽族的能力……但凡身藏灵力的生物都会被抑制,唯有徊仙稍微好些,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束缚。】
“如何压制?”
【五感降弱,武力削减。】
此话一出,乐正黎不禁扬眉展颜,限制能力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啊!
于是乎,她凑的更近了。
屋内声音断断续续,两人都不是那种大嗓门的性子,叽叽歪歪的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乐正黎伸手在袖子里面掏来掏去,摸出来一支金钗。
这支金钗不像那天的银簪是圆钝的,而是有着异常锋利的钗头。
据元窈说,这只金钗是乐正黎的母亲给她的。
不仅陪着她从离襄跋山涉水来到北聿,还数次躲过了黑羽卫的搜查,得以侥幸保存在抽屉深处。
不知名的利器才好,这样即便后面查起来了,也找不到她头上。
乐正黎反手握紧金钗藏在衣袍宽大的袖子里,听到房内响起脚步声时,她马上就退回了廊下站着。
但就这两步路的距离,她刚一迈腿,里面那条游动着的黑蟒就瞬间察觉了。
乐正黎刚站稳,月德便破门而出。
粗壮的黑蟒来势汹汹,狰狞的蛇头昂扬着咬向她,乐正黎虽背对着房间,但其实早就做好了面对攻势的准备。
凌厉的腥风从身后袭来,她迅速地往旁边闪躲,余光中瞟见了月德那在夕阳下泛着金色光辉的鳞片。
通身漆黑的蟒蛇甫一出来便占据了大半的回廊,她步步后退,引着黑蛇朝自己不断攻击。
若非受到国师殿的箝制,黑蛇的速度岂会这么慢?
又怎么可能让乐正黎像是在逗狗一样获得诸多喘息之机。
但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她头皮发麻,攥着金钗的手指都在颤抖。
黑蟒过于恐怖,暴涨的体型横贯于廊道里,居然堵得没了丝毫缝隙,黑硬的鳞甲保护着蟒蛇的所有软肋,叫人无从下手。
乐正黎喉头干涩,咬着舌尖强制性地让那些畏惧心思退却……
她只是想试探徊仙。
试探他对她的袒护和纵容到了什么地步。
是否将她的生死也要护在掌心中?
月德那双菱形瞳仁竖的笔直,凶光毕露,盯着面前这个陌生面庞的人大张血盆之口。
锋利的尖牙和鲜红的蛇信子都充斥着一股想要把人给弄死的狠戾之意。
兽族一般对气息都很敏感,倘若叫月德停下来仔细分辨一下,便能发觉乐正黎身上熟悉的气息,进而就会停下攻势。
但他发了怒,全然顾及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他只想把这个偷听的仆从给撕碎。
徊仙慢于月德一步,又被它庞大的蛇身给阻挡在了房内。
这转瞬间,蟒蛇就快要把乐正黎吞吃入腹了。
短短几秒,位于最后的赵烛衾都还没有迈步出来,月德游弋间相继推倒了几根廊柱后,细长的蛇尾直直袭向乐正黎,她想跑也来不及了。
黑蟒的鳞片格外坚硬,收拢的力道死死绞住了乐正黎的脖子,让她的脸瞬间就红的彻底,呼吸也变得艰难。
她举起手臂,将金钗狠狠往下一刺,尖锐的钗子顺着鳞片缝隙扎进了皮肉中。
被蛇尾缠住后,濒死的窒息感迫使她下手狠重,毫不留情。
金钗深入,又被拔出来,再次顺着鳞片相连处狠狠扎进去,乐正黎一手抓着蛇尾一手拿着钗子使劲搅动里面的血肉。
时间仅仅流逝半分钟不到,乐正黎就感觉自己要被月德给勒死了……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月德。
纵然能力被压制又如何,对付一个人族亦是手到擒来。
手指因反抗太烈而扣进了蛇尾的鳞片里,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伤,流出来的鲜血与捅进去的伤口溢出来的血混在了一起,血腥味浓郁无比。
属于乐正黎血液的味道晕散至四周,月德陡然僵了一下蛇身,他晃神片刻,裹在她脖子上的蛇尾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松开!”
徊仙的声音响起,清冷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呵斥与命令意味。
他抬手按在黑蟒的蛇身上,唇角翕动,无声念诵了两声,蟒蛇便仿佛被掐住了七寸之地,瞬间开始变小。
随着蛇身的变化,蛇尾也从乐正黎的脖子上滑落了下去。
紧.窒的绳索消失,乐正黎终于获得了再次呼吸的余地。
她浑身酸软,无力的往地上倒去,心里正暗叹自己要摔个好歹时,就被人给拦腰接进了怀中。
一刹那,便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将她包裹在其中。
是徊仙身上的味道。
浅淡悠长的檀木香,还有几丝微不可闻的青竹之气。
徊仙单手环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颌,被缠绕过的脖颈显露出来,那上面赫然印下了几道鲜红又深沉的勒痕。
她的手上全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月德的……大部分是月德的血。
“你无事吧?”徊仙将指腹贴在乐正黎的颈侧,似乎在摸她的脉搏,又像是在给她疗伤。
乐正黎靠在他的怀中,缓了好半天,眼前才渐渐有了实景。
嘈杂的耳鸣声消失后,五感回归,她觉得自己手上的触感迟迟不消。
滑腻的蛇身、坚硬的鳞片、温热的血液……令人几欲作呕。
她的胸口断断续续起伏着,喘息声时强时弱,仿佛下一瞬就要因呼吸不畅而死去。
月德想杀人,就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她看着真的挺糟糕,徊仙移开视线,心底竟冒出些恼怒和愧意。
恼怒月德不分场合妄造杀孽,愧疚没有及时救下被攻击的乐正黎。
这些情绪对于常年波澜不惊的徊仙来说,称得上是稀罕。
“一个仆从罢了,国师还真是纯真的大善人啊。”
赵烛衾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扉上,语气里满是嘲讽和冷意。
他盯着地上不断翻滚的小黑蛇,嗓音冷寒,“你伤我的护卫,那‘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着,他朝院子外招了下手。
黑羽卫统领周寻风带着两队人马冲了进来,他们本就护在书房的不远处,是看见徊仙至,才暂时隐退。
适才动静响起时,周寻风就已然带着黑羽卫立在了院门外。
赵烛衾一有动作,身着甲胄的黑羽卫便在帝王的示意下包围了上来,层层叠叠从回廊站到了廊下。
他们皆将手搭在剑柄上,只待赵烛衾的手势落下,便要抽出剑来斩杀了那个被徊仙揽在臂弯中的人。
“你不能杀她。”徊仙依旧在给乐正黎看伤,对于自己被围困这件事视若无睹。
他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赵烛衾冷笑出声,站直身子朝外略行几步,路过还在地上打滚挣扎的月德时,也没有多给半分眼神。
来到徊仙身后,他稍微一垂眼,瞧见了那个仆从贴在徊仙胸口处的半张脸,很是稀疏平常毫无特点的长相。
“国师还真是叫朕大开眼界……没想到你好这口?”
赵烛衾挑起眉梢,面上似有惊诧神色,看徊仙把人抱得这么紧,他心底的探知欲竟胜过了杀念。
“‘他’……很特别吗?”赵烛衾问徊仙,声音寒凝。
徊仙低头看了一眼乐正黎的脖子,她已经完全缓过来了,但脖颈上的伤痕还是极其显目,一时半会消不了。
“对。”他神情坦然地道。
赵烛衾静静地盯着徊仙,沉默的气氛中充斥着压迫人心的紧绷感。
帝王情绪,变化无常。
他忽地笑了,唇角生笑,但眼底的森寒之色难以忽视。
“既如此,看在国师大人的面子上,朕就免‘他’一死。”
他冲周寻风挥了下手,黑羽卫便脚步轻缓地退了下去。
“不过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毕竟他确为偷听者,且还伤了我的护卫。”
赵烛衾弯腰去捡起地上那根之前乐正黎死死扎进蛇身里后,又因月德缩小而滑落的金钗。
他的眉骨逐渐收拢,神色愈发阴沉下去,目光冷的更似薄剑,两根手指把钗子捏住,脸上又是很明显的嫌恶表情。
这根金钗让赵烛衾想到前几天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叫人厌烦。
也懒得问为何一个仆从会随身携带利器,毕竟这也不是赵烛衾的地盘,“今日便不刺‘他’的喉咙,给你留一条命。”
他把钗子举在空中晃了晃,那些黏稠的血液裹满了钗身,随着动作而缓缓往下滴落。
沾在修长似玉的手指上,使之前的记忆浮出,他唇角恶意满满的笑愈发冷冽。
赵烛衾拿着金钗递向徊仙,“你自己挑个位置吧……要见血。”
他面无表情地睨视着徊仙怀抱中要死不活的虚弱仆从,话语中是不容反抗的强硬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