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热闹虽比不上年节,但依旧熙熙。
宫宴由林阁老坐镇,不仅陛下没来,那位国师大人亦未亲临,臣子们心中倒舒了口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
孟青芜也借故缺席了,她病了有些时日。
不知是初来北聿水土不服,还是身体着实承不住此番的长途跋涉。
原本还想着找机会去国师殿见一见徊仙,结果只能病恹恹地窝在宫苑里,还真是病来如山倒。
上元节这一日,景粲又暗中入了宫闱。
他告知孟青芜已经和那位无面乱党前首领的妹妹联系上了,只是因身份和局势,她暂时不能现身。
景粲心中鄙夷,又碍于这是孟青芜给他的任务,遂没有逼迫,只把此人的原话递给了孟青芜。
孟青芜听罢,神情没有太多变化,“既如此,便让她做那隐在暗处的助力吧。”
景粲思量片刻,又说:“对了,她还告知了我一件事,说宫中也残存了一些无面乱党。”
孟青芜蹙眉,“谁?”
“没说名字,信息含含糊糊,提及接线的是个阉人。”
“阉人?宫中宦官多如牛毛……”
孟青芜头疼起来,抬手揉捏着额角,满脸郁气。
景粲适时凑近,那张雌雄难辨漂亮异常的脸蛋同孟青芜缩短距离,冲击力强烈,吓得她忙不迭仰头躲避。
“离我远点!”她呵道。
景粲不听,还离她很近,“我把人给查出来了,你是否该兑现承诺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穿着一袭黑色收袖的夜行衣,没有半分光华。
作为鲛人,容貌过于出色,这样一身朴素装扮与他而言是很痛苦的事。
孟青芜没有立刻应下,沉吟须臾后,才说:“不行。”
“为什么?”景粲拧着眉峰,眸底暗浮恼意。
“首先我身边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个这么好看的兽族?其次,我还没有同徊仙见过面,事无定数,容易出差错,你待在宫外,对我更有益。”
“宫外那么多人守着,什么无面者什么宛国暗卫……就缺我一个,是吧?”
景粲又坐回原处,气恼中连一丝眼神都不想分给孟青芜。
美人如斯,即便生起气来,瞧着都格外养眼。
孟青芜叹息,继续揉着刺痛的额头,病气萦绕,使得她思考力都下降了,跟景粲说话都是强打的精神。
景粲偏斜着目光,落在稍远处,略显涣散,毫无聚焦点。
他很烦,也没人告诉他来北聿是这般情境,要是早知道这么憋屈,他才不出海。
待在海里多爽啊,虽然鲛族也在没落,可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他们还能安生地在海底过很长一段安定平稳的日子。
若非那封信中提及了某个名字,鲛族怎会应允派人出海?
毕竟上一个出海离开的鲛族已经销声匿迹了太久,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鲛族始终念着那个族人,让景粲跟着孟青芜来北聿也不是被她差遣使唤的,虽说两族间有合作,但找人才是最终目的。
结果孟青芜吩咐起景粲来是毫不客气,弄得他心绪杂乱。
再这样下去,干脆脱离她算了,景粲这般想着,却迟迟没有行动。
孟青芜看出他的不愉快,却实在没有心力去向景粲解释太多。
她张嘴正欲送客,窗外便倏然透进来一簇五彩斑斓的光影,接着就是一声炸响在天幕上的轰鸣。
有接二连三的焰火升空,顿时响作一团,朵朵绚烂烟花绽放于墨蓝天空,照的殿内都五光十色,明亮些许。
伴随着焰火声,宫内还骤起一道凶戾的兽吼。
孟青芜和景粲对视一眼,皆脸色微变,大约是出事了。
唤心腹宫人拿来厚实大氅,等不及系好带子,孟青芜就快步出了殿门。
景粲还没从发怒的状态里转圜过来呢,这人便已消失在大殿外了。
宫人跟在孟青芜身后,搀扶着她向宫苑一侧及近荒芜的一间二层阁楼上走去。
景粲也未有犹豫,缀在两人后面,亦步亦趋地拾阶而上。
待上了楼,焰火盛开的越加璀璨。
举目望去,沿着北聿皇宫的宫墙外作分割线,一边安静到盏盏花灯都失去了热闹氛围,另一边则被笼罩在烟花下刺目的光晕下。
兽吼一声接着一声,都是从国师殿那边传过来的,孟青芜视线游离,看向了北面。
景粲立在她身后,也眯着眼睛往国师殿的方位眺望。
幸而焰火放的多,让皇宫里都不至于太黑,所以他们能清楚看见从国师殿奔出来一只体型硕大的兽族。
“是狼族吧?”景粲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出声问孟青芜。
孟青芜抬手拢了拢氅襟,夜风掠过,撩起她的发丝,无端有冷意横生。
她缄默几息,转头对景粲说:“你先离宫,也许再过不久,黑羽卫就要出动了,到那时会阻了你的步子。”
一边说着,她又催促道:“听话,先出去,等我养好病和徊仙见过一面后,就接你来我身边。”
又是这种话,景粲听了,都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没好气地回道:“孟青芜,你可得讲信用,若到时候又以借口搪塞,我……我就不帮你做事了!”
威胁之言轻飘飘,语气却严肃。
孟青芜无奈颔首,拍拍心腹宫人的手臂,示意她把景粲送出去。
景粲跟着宫人离开,孟青芜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只跑出国师殿的狼兽。
狼兽应该是暴涨到了最大形态,脚爪踩在宫殿屋脊上,再一飞身蹿出,就有无数碎瓦砖石迸溅出来。
它垂着头颅,好似在一路嗅闻着什么,刚还在宫道上,下一瞬就闪身跳上了墙头。
孟青芜神情凝重,不用想也明白是国师殿发生了事情。
虽然不认识这只狼兽,但她这些天已经弄清楚了乐正黎的身份——离襄送过来的质女,身边养了只狼兽。
值得深思的点在于此女和疯王赵烛衾、南疆世子梁丘珩砚,还有国师徊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到底是何种关系,孟青芜不屑去猜测。
没有证据的猜测也是一种诋毁,即便乐正黎真的和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牵扯又如何?
男子三妻四妾不在少数,女子里头出个异类,亦不足为奇。
只要她不来妨碍自己,孟青芜便懒得去深究。
更何况,若真能跟乐正黎搭上线也不错,这样一来,起码跟国师殿那边亲近了两分……
可惜,乐正黎始终待在国师殿,令孟青芜无从下手,遂放弃了。
如今那只狼兽突发异样,很大可能便是乐正黎出事。
孟青芜还在思索间,顿感心力交瘁,病痛袭来,困扰着她,几乎站都站不稳。
她扶着窗框,歪头咳嗽,大氅披不住地往下坠,孟青芜也再没了精神去监视那只狼兽的行动。
缓过一会儿后,她抬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狼兽的踪影,要么是变回了人身,要么就是已经出了宫。
孟青芜捂着心口正要缓步下阁楼,余光便瞥到国师殿的位置骤然爆发出一圈炽白的光环,纹路曲折奇特,蜿蜒勾勒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阵法。
这是徊仙在使用禁阵,伏灵族的那些东西,说白了都是逆天之力,故而才会被称为“禁”。
从前的伏灵族并不会时时运用能力,一月之间,也就月首月尾之际才拿出来算算吉凶祸福和难断之事。
这种能力,用得越频繁,对自身的损耗越严重。
据孟青芜目测,适才那个禁阵灵力磅礴,虽存在时间短暂,可十分不容小觑,作用在于寻踪觅迹。
这是徒劳的,孟青芜很清楚徊仙的能力都被局限在了北聿皇宫内,纵使他把那个禁阵画一百个,都没办法从宫里蔓延出去。
白白耗费心血的行为,让孟青芜都不禁狠狠皱了眉。
看来乐正黎对他们真的很重要,一个人族女子,居然能教徊仙在意到这种程度……
孟青芜正感慨时,动静就闹了起来。
一批批黑羽卫横冲直撞地闯进各个宫苑中,开始大肆搜查,喧嚣不止,沸反盈天。
她放下捂着胸口的手,慢慢下了阁楼。
夜色渐深,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上元节比年节那一天还更加难熬。
宫宴早就散了,臣子们好运地逃过一劫,早早出了宫。
而那些质子质女们却难以躲避,都被驱过来拘在锦绣殿内不得擅离。
身着细甲手持佩剑的黑羽卫站在一侧,从殿内连绵至门口,皆浑身肃杀,气势汹汹,逼得众人不敢直视。
未等太久,赵烛衾也来了锦绣殿。
孟青芜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脸色苍白,时不时要偏头掩唇咳嗽一声,动静不小,但无人注意,殿内那些质子质女们都自顾不暇了,不是低着头发抖,就是小声地啜泣……
月德伴随在赵烛衾身旁,他许久未曾露面,威压不减,仍阴冷沉郁。
那一双狭长蛇瞳里洇着狠厉,目光扫过,落在谁身上谁就瑟缩地颤抖一下。
孟青芜微微敛着眉目,避免与之对视。
刚才投向赵烛衾的那一眼收得很快,却足以使她判断出疯王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好,是那种比月德更为恐怖的阴翳和压迫感。
他的脸色和孟青芜差不多,一样毫无血色,虚弱如缠绵病榻般,但性子嗜血残忍,因而肖如一柄薄利的软刃,出鞘即见血。
赵烛衾眼神不善地锁定了这些质子质女,嗓音寒凉:“今天的酉时至戌时之间,谁见过离襄质女乐正黎?”
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畏怯又茫然地一致摇头否认。
赵烛衾本来就心烦,见状,杀意瞬间就冒了出来,他斜了下眸子,视线递给月德。
月德心领神会,利落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不给任何人反应机会,执鞭朝某位质子狠狠一甩。
被伤及的那个质子痛到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颊,腿脚泄力,猛地跪在了地上。
鞭子通体漆黑,带着细小尖刺,恍如月德原型的化身。
力道又重,鞭过,在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似洪水放闸,从指缝里兜不住地倾流而出,染红一大片。
孟青芜眉头紧蹙,当即想出头救人,理智又将她拦下。
不能莽撞,看似随意的一鞭子,可月德的眼神从进来就锁定在那个质子身上……
质子有问题,也许跟乐正黎无关,但恰好撞在了赵烛衾的刀口上,不管是泄愤还是用以杀鸡儆猴,他都得不了好。
权衡利弊之后,孟青芜选择明哲保身。
自己的计划尚且还未有进展,不能被牵累进这种生杀是非中。
鞭子一次次落下,打得质子跪都跪不稳,喉间有细碎哭求声,断的连不成整句。
鲜血混着鞭挞声,他跪伏在地上凄厉哭着,又求饶,一遍遍述说自己的无辜……母国的强迫……对赵烛衾的尊崇……
月德冷着脸,挥鞭的手就没有停过。
赵烛衾好整以暇地立在旁边,眼睑阖拢又展开,看似兴致勃勃,实则满目倦怠。
旁边的质子质女们除了孟青芜,大多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活像那待宰羔羊,挤挤攘攘地抱在一堆,想要远离那个被月德鞭笞到不见人形的质子。
又是数鞭下去,质子早已浑身是血衣衫褴褛,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口中还喃喃着些破碎的话语,却没人听得清。
赵烛衾抬手,让月德停了下来,再问,得到同样的回答。
发火也没用,看来还真的不是这些质子质女们从中作怪。
折腾一番,堆在赵烛衾胸腔内的火气不减反增,他又命令月德去把周寻风给叫进来。
“你过来回禀说暗卫瞧见有质子质女去国师殿外游荡,所以他们有嫌疑,把人都弄过来问了,结果白白浪费力气,你去把暗卫给朕喊来,当面对证,朕非要查出来。”
赵烛衾的语气变得略显淡漠,完全不像是发火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发现他脸上表情已经冷到一种难以描述的境地了。
怒火是被压抑在了那点微末的理智之下,得不到满意结果的话,他就能一直克制住。
一旦有人触上霉头,非死即伤。
周寻风背后浸出冷汗,指尖颤动两下后,才硬着头皮回应:“暗卫是……是有这么说,但,但他们当时没有过多注意,也就……也就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位殿下。”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差点把肠子都悔青了,嘴上不把门的人没有好下场。
教训吃太多,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要成为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很久前暗卫就来回禀过此事,彼时他只当作某个质子或质女对国师或国师殿好奇心太盛,并未过多留意,也不把暗卫的话当回事。
哪晓得适才居然在赵烛衾面前不过脑地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天,他连是哪个暗卫过来回禀的这个信息都忘记了啊!
他还怎么去把人带过来对质?
那些暗卫都轮换过多少遭了,一时半会排查起来更是工作量巨大……
周寻风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随口说了出来呢?
说了便罢,赵烛衾还当真了。
他忍不住用垂着的视线瞄了一眼那瘫软在地、浑身鞭痕的质子殿下,心中哀叫:作孽。
别说赵烛衾要动怒,月德都捏紧了手心里的鞭子。
“你……你为何,要…谎报?”月德压低嗓音,语气森然。
周寻风心里苦,险些哭出来,他就随口一说,何曾预料到后续会发展成这样。
他刚才是去盘问今日值守的暗卫了,回来后听着殿内的动静,这才陡然回过味来来。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面对乐正黎的事情,他绝不会轻率出声。
赵烛衾从周寻风面上神情便窥出他心中所想,“自行下去领罚,领完罚,再接着查。”
他挥退周寻风,懒得再多看身后众人一眼,抬步就往外走,刚出殿门,廊道上就站着两道区别于黑羽卫的身影。
是徊仙和乌九朝。
前者脸上罕见地显露出焦灼之色,长眉轻叠,愁绪浅淡却无比显目,他被乐正黎失踪的事情弄得略显不安,都顾及不到自己的仪容仪表了,白衣白发,像山间出来的神灵精怪。
后者比徊仙更为唬人,脸色沉到透出黑气,眉骨下塌,金色瞳孔里卧着锋芒和杀气,虽年岁还小,可周身气势凌然,仿佛下一刻就要亮出利爪撕碎天地间碍眼的所有人和物。
赵烛衾驻足在原地没动,与两人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乌九朝率先发难,他侧目,恶狠狠地质问徊仙:“我离开后,你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又为什么要出国师殿!?”
徊仙抿了抿唇,辩驳不得,目光与赵烛衾的视线交接,暗含深意。
赵烛衾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来怪朕?诅咒受朕控制吗?你出国师殿,为什么不带她?”
徊仙被两人诘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颓然地将盘旋在舌尖的话都咽了回去。
乐正黎失踪,主要责任在徊仙身上,他无法推卸,也难以脱罪。
心脏被凌迟着,思绪乱到勾不出头尾。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坚持把乐正黎带在身边呢?
徊仙微微偏着脸,良久后,才低声说:“彼时陈繁说黑羽卫留在国师殿保护她,那些黑羽卫也跟着失踪了,是否证明拐带她的人正是那些黑羽卫?”
此言一出,月德不悦。
他磕磕绊绊道:“黑,黑羽卫……不会,如此!”
话很简短,意思明了。
黑羽卫是护佑帝王安危的,绝不可能生出反叛之心。
那么那些失踪的黑羽卫也许不是真的黑羽卫,而是有人蓄意假扮。
此种揣测贯入几人的脑海中,赵烛衾突然扭头去寻陈繁,没找到。
“陈繁呢?”他问月德。
月德:“去……送,送阁老了。”
对,上元宫宴散后,赵烛衾诅咒发作,林阁老留了下来。
待到徊仙过来缓解了赵烛衾,林阁老才放心地离宫,而陈繁就被林阁老唤着一道了。
陈繁不可能有问题,他是林阁老培养的人,与之前的陈秉才相差无几,区别在于陈秉才是个吃里扒外容易收买的蠢货,而陈繁不是。
就像身边的月德和周寻风,即使赵烛衾再发疯,都不会把他们弄死。
不信任任何人,却不代表身边无可用之人。
赵烛衾紧了紧指骨,手背青筋根根凸起,似在竭力遏制住自己将要发狂的冲动。
他说:“当务之急,是派人出去找人,城门早已关闭,乐正黎被带出城的可能性很小,先在城内盘查吧。”
语毕,仿佛很疲乏一样,赵烛衾再不想站在这里多说什么。
他转身往另一侧回廊行去,月德紧随其后,乌九朝和徊仙被遗留在了原地。
乌九朝牢牢地记住了赵烛衾此刻的态度,等找回乐正黎后,他定要狠狠告状!
疯子皇帝,根本不在乎她。
徊仙打道回国师殿,禁阵不起作用,他也出不了皇宫,找人之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放缓心境。
刚刚乌九朝变回狼形,想着捕捉乐正黎的气味,也是一无所获。
他很暴躁,觉得这些人都没把乐正黎失踪当回事。
可自己又找不到乐正黎,不仅找不到她,连那个惹出祸端的婢子都没能找回来……
该死的北聿王都,乌九朝真是受够了这个烂地方,还有这些人族!
若能回草原就好了……
正值初春,雪山上还积着雪,稍融的冰凿开封冻的河,溪水潺潺,沿着山脉向下,涉过嫩绿的草原,漫出氤氲水雾。
不管是人还是兽,踏着草地来到溪边时,都会情不自已地蹲下来捧起一汪微凉的水,阳光似碎金,浮了满手。
茕茕孑立的乌九朝怔愣着,有一丝冷意落在他的额头上,被体温一灼,化作极小的一团水痕。
他仰头望天,碎雪入目,碾不净眸底的怅惘和悲伤。
又该去哪里找乐正黎?
没有半分线索,怎样才能撞破这遍布王都的阴谋诡计和虚与委蛇?
眼角涌出水光,大概是接进眸中的雪花都被溶掉了吧,所以才会引出落泪的假象。
乌九朝低头,任由那些晶莹剔透的珠子砸在渐渐被细雪覆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