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正黎准备去找白蝉之前,他便主动谴人递了口信来国师殿,约她相见。
厚积的浓云垂压在天幕上,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坠下来砸在人脑袋上。
几日前垒着的雪已经化干净了,虽有冷风横贯,却也不见下雪。
梁丘珩砚自那天离开国师殿后,乐正黎修养的这段时日内他就再未进宫,但也并非全然不管不顾,每天傍晚都会有暗卫前来慰问乐正黎。
也不晓得是不是他提前通过气,徊仙那边对此无甚太大反应,究其原因,大抵还是乐正黎自己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反正除了赵烛衾,她对谁都一样的态度,暗卫只能日日都拿着同一套说辞回去复命。
至于梁丘珩砚派人私下送进来的各色补品药膳,她都一概不食。
吃的被拒绝后,梁丘珩砚就转而开始送玩乐之物。
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华裙罗衣、趣味耍货……一应俱全。
这些乐正黎倒收了。
实在是若今天的她不要,那明天暗卫带进来的东西就会翻倍,梁丘珩砚会送到她满意为止。
推三阻四也没有意思,人都巴巴儿地送到面前来了,哪还有故作清高的必要?
这可把元窈给喜坏了,还专门去找折堾给她弄了本册子,每天晚上都抱着册子去清点那些好东西……
她一忙起来,乌九朝也连带开怀。
只要没人来打搅乐正黎,他就觉得高兴。
并且乌九朝还无师自通地找到了应对面目冷肃不近人情的乐正黎的法子。
在之前他为了出一口恶气报复那个叫陈秉才的阉人时,乌九朝便已然发现乐正黎的某种心理。
她似乎很厌恶事情超出掌控的感受,以及如果某个计划被打乱的话,她也很烦躁。
仿佛提前规划好的一条山道,若有哪一处遇到巨石挡路,抑或是突发的棘手情况出现……都会令她心绪不佳。
乌九朝最是擅长观察,他明白乐正黎确实喜欢拿捏某人。
这个特性在她失忆前还有所收敛,可能是忌惮发生某种差错,所以她一再克制,同他们大多以温和笑靥相处。
可现在的乐正黎像终于回归本性,再难装腔作势,对待他们也有了一种陌生且奇怪的态度。
这样的乐正黎陡增几分锐利感,脸上一旦没了笑,就越显冷漠无情,瞧着格外唬人。
乌九朝却不怕她,笑话,他堂堂一只凶猛悍烈的狼兽,怎么可能畏怯一个人族女子?
“乌九朝——谁允许你睡我的床?”
人未到,声先至。
乐正黎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走近榻边,“起开!”
乌九朝缩着脖子往里躲了躲,抱着被衾不撒手,低声嘟囔道:“谁让你昨天晚上对我那么凶。”
乐正黎伸手扯了两把,没拽动,面上神情更加冷淡,“凶?我说了让你当我的狗,你怎么做的?”
乌九朝这狼崽子真是脸皮够厚,乐正黎那话明显是要戏侮他的,结果他呢?
曲解她话中含义,自顾自地用另一种方式全盘接受了,甚至得寸进尺到让事态歪到很莫名的方向了。
“是啊,当小狗先得叫你主人,这不对吗?我来王都的途中,那些人就是这样命令他们的……”
乌九朝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来王都的这一路,他亲眼目睹的荒唐污秽事情太多了,当时还没觉得不对劲,后面再一思索,便会错了意。
原来乐正黎是要他那样啊?
乌九朝脑中懵懂,做出来的行为却胆大无比。
乐正黎听了这话,咬紧牙关,手指攥地咔咔响,恨不得给他一个爆栗。
乌九朝见她只做表面功夫,遂不再躲避,转而扑过来揽住了她的腰,一只手就箍住了她两只胳膊。
“当狗的话,不该给主人暖床吗?他们都是这样做的,怎么会有错呢?”
乌九朝仰头盯着她,淡金色的瞳孔里似卧着一层笑意,“主人不喜欢这样吗?昨天晚上那样也不喜欢啊?……”
他还提,乐正黎怒火瞬间上涌。
她挣了挣,没能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嗓音凌厉:“松开我!”
乌九朝不松,反而用侧脸蹭了蹭她的腰腹,轻轻说:“我喜欢,我想和主人变得更亲近一些。”
“冬天都快结束了,春天一过就是夏季……这个时间段是每只成年狼都要经历的时候。”
因着乌发披散,他的脑袋贴在乐正黎的肚子上,毛绒绒的像一颗正值蓬勃期的蒲公英。
发丝太过细软柔顺,就容易奓毛。
遑论他还正抱着乐正黎。
那一对毛茸茸的狼耳也倏忽地冒了出来,立在头顶,耳尖随着动作稍有晃动,软趴趴的,很好摸的样子。
“主人也抱抱狗吧……”
话语钻进耳朵里,在趋近不堪入耳的前一秒乐正黎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又挣扎了几下,反倒被抱得更紧了些,“乌九朝,再不松手,我要生气了!”
听出她的语气不太美妙,乌九朝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待到手臂终于获得自由,乐正黎抬手就揪住了一只狼耳,力道颇重,疼的乌九朝嘶了一声。
“乌九朝,再说一遍,不许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不许胡言乱语!”
乌九朝的耳朵又疼又烫,忍着没有退缩,只哑声道:“可你对那个疯子皇帝就胡言乱语了,他不爱听,我爱听啊。”
乐正黎真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还不如把人送去贡殿。
留在身边碍手碍脚便罢了,怎的还变无赖了?他到底跟谁学的这一套?!
怒火还没发出来,元窈就叩门入内了。
“殿下,外头有宫人说受白蝉先生吩咐,过来要见您一面。”
乐正黎松开了抓着的狼耳,转身看向她,“把人带到偏殿去,我马上过来。”
说着,她又重重推了乌九朝一记,狠声道:“下来,再上我的床就滚去贡殿,没得商量。”
乌九朝一听,都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提步往外走了。
他咬着唇角研磨两下,不情不愿地从榻上下去了。
白蝉让乐正黎定地方相见,原因是他将将入宫,暂居宫苑靠近帝王居所,不是一个好谈话的位置。
乐正黎想了想,让宫人回去传话,就约在宸华苑见面。
她要出国师殿,徊仙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可需要我陪你一道,或命人护在你身侧?”
乐正黎偏头看向一身湖蓝袍服的国师大人,他鲜少穿除白色以外的颜色,素服寡袍,跟在守丧似的。
原以为其他颜色会显得突兀,但有着这样一张清冷漂亮的脸,衣袍是什么颜色都不再成为重点了。
她收回目光,害怕自己看久了又心生歹念,如仙似玉的人,最是教人沉沦其中。
“不必,但如果是国师大人想见白蝉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跟着我。”
徊仙闻言,面色微动,“他应该还不太想见我。”
乐正黎有些差异,不懂他为何要这么说,没有多嘴去问,只道:“万一他想见呢?国师大人不该以己度人,想的越多,脑子越累。”
徊仙笑了下,附和她:“你说得对,不过总会见面的,不急于这一时。”
他确实在想着去周全别人,虽说脾气是软硬不吃的那一挂,但为人却没得指摘。
总归是冷漠了些,试图游离在万事万物的秩序之外,不插手、不参与,也不引导旁人顺其思想行事。
空有国师之名,实则他完全不愿意做这个国师。
乐正黎偶尔会觉得徊仙竟也与可怜之词沾上了边。
这位尊崇高贵的国师大人,内里底色就是孤寂与苍白,他习惯了断雁孤鸿的人生,时间太久,早已忘却有人相伴的滋味。
乐正黎有着明确的自知之明,她这般脾性的女子,与他全然不相配。
若非冠了个终止星的名头,怕是这辈子她都够不上徊仙的脚后跟。
不是说乐正黎身份或性格不好,而是她清楚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乖顺、可爱、温柔…都是虚伪的。
她就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宿命不折手段的可怕女人。
四个人,不管是谁都能得到她的青睐和维护,这种区别界限不太明朗的感情会让她迷茫,也会令她感到痛苦。
他们则会怜爱她,会将心比心地觉得自己是她心中最特别最重要的那个人,即便她现在并未真正属于谁。
所以乐正黎早就说过,情爱这种东西会麻痹人心,蒙蔽神智。
太清醒好像不太妙,可全然迷糊更是一种折磨。
*
乐正黎到宸华苑的时候,白蝉还没来。
乌九朝双臂环胸倚靠在廊柱上,目光放远,悠然落在墙头上。
也才不到十日没回宸华苑,他就觉得这里变得陌生了。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属于乐正黎身上的气味全散了,湮在空气里,不留分毫痕迹。
乐正黎回了内殿,打开某个抽屉,将里面的荷包拿了出来。
之前梁丘珩砚说把弯刀赠她,结果又在众生巷里面拿了回去,还有那一条徊仙给她的璎珞,中毒醒来后也不见了。
兜兜转转,荷包里就剩下数片银饰……和一枚银戒。
她撩开袖子,盯着手腕上的那串银丝手链看了两眼,又挪到银戒上头。
银制的东西好啊,既能试毒,也不易损坏。
等她把荷包拴在腰间后,门口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乌九朝偏身靠在那面隔断内外室的屏风上,望着乐正黎说:“人来了,在书房。”
乐正黎转身向他走去,也不回话,仿佛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乌九朝心中微恼,但面上淡定。
等路过屏风时,他才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腕子。
乐正黎侧目看向他,眼神漠然,暗掩不耐,“又怎么了?”
乌九朝缄默片刻,压着声线道:“乐正黎,我知错了,你不要忽视我,成吗?”
乐正黎瞥他一眼,“不成。”
“那要我做什么,你才会好好跟我说话。”
“要你安静,要你别再同我索求,做得到吗?”
乌九朝听到这话,一时间还弄不明白她话中“索取”之意,但恼怒更甚,“我索求了什么?你们人族都爱打哑语吗?”
乐正黎就知道,他这个暴躁脾气,怎么可能会一直忍耐下去?
所以她直白道:“索求我的注意力,还有我的爱意。”
乌九朝一时语塞。
殿内没有燃灯,时辰又接近傍晚了,光影斑驳,透过窗花间隙,有淡淡霞光映了进来。
如此昏沉的环境下,依旧能窥见斜靠在屏风上的少年人生了一副英俊相貌。
绿袍裹身,穿的单薄,更显身姿挺秀,恰如一株长势喜人的劲拔雪松。
他年岁小,身量还能再窜一窜,愈高,压迫力愈强。
乐正黎甩了甩他的手,示意他松开,不想再僵持在此地说些有的没的,白蝉还在等她呢。
但乌九朝偏执拗地不肯放手。
他垂着头,眼睑落下,眸光被盖住,使人难以看见那翻滚在眼底晦暗至极的难过之色。
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狼族天性如此,与伴侣相处之时,展露出来的爱意只多不少。
他得下多大的努力,才能去勉强忽略另外的三个人,才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摆在乐正黎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说的对,他贪得无厌,索求太盛。
可乌九朝也不想这样的,不想给她带来麻烦、不想让她不开心,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无用……
万般委屈被堵在心口,又酸又胀,怕再一开口,吐出来的不是索爱之言,是要杀人的刀。
他不愿这样。
所以紧闭薄唇,缄默无言。
乐正黎实在不耐烦了,原先遇到这种情况,会下意识去哄他几句,现在彻底没了这种心思。
谁爱哄谁哄去吧,他自己都说了她要是醒来就不会再让她哄。
怎么又开始闹这一套?
乐正黎使劲挣开他的束缚,毫不犹豫地迈步就走。
错身的一刹那,乌九朝又猛地抱住了她。
他把人压在屏风上,一如最开始相遇,他伤好后对她步步紧逼,威慑着要把一口把人咬死的态势。
“我既是你的狗,凭什么不能索求你的注意力和爱意?”
乌九朝垂首凑近,殿内太暗了,她看不清他脸上凶狠的表情,可凭着这股子被压抑在嗓音里面的戾气也能判断出来。
兽族果然是兽族,短暂的保证算不得数。
他又能约束自己多久呢?这么快就隐忍不了了,原形毕露。
乐正黎也拿乌九朝没办法,他太敏锐,一直以来属于狼族的兽性是他最大的优势。
他始终有恃无恐,就因为他明白乐正黎对他们始终抱着两分容忍和感情。
“乌九朝,你也要变成不受控的疯子吗?哪有狗敢忤逆主人?还冲着主人叫嚣?”
“你要是活腻了,就滚去贡殿。”
“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知道!但这永远都是妄想,都是假的,受不了我骗你就滚,我根本不需要你。”
乐正黎虽然看不见他面上神色,但那双金色眼瞳却在黑暗的环境里犹如一盏昏黄的灯笼,照出他心中**。
她还是生气了,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声音冷厉:“乌九朝,反复横跳的游戏不好玩,你的**也是一处深深沟壑,想让我去填满?别做梦了。”
“要是你真这么受不了了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吧,帮完之后我们两清,也别说什么恩啊仇啊的,可以吗?”
乌九朝没有应声。
乐正黎不受影响地继续说:“帮我杀了梁丘珩砚。”
这是一个难于登天的要求,南疆克制兽族,纵然乌九朝是沔山狼族,也会败于凶厉的圣器。
他要是真杀得了南疆皇室,当初还会被抓捕吗?
乌九朝未曾应答,不代表着退缩,而是在思考拼尽全力是否能完成她这个要求……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说什么保护我的大话呢?”
“滚开,别打扰我去见客。”
乐正黎伸手去推他,掌心覆在胸膛上,又故意使了重力,近乎是在摧残那些刚刚痊愈的伤口。
乌九朝忍着没有吭声,一只手钳在她腰上,一只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两只腕子被卡在一起,单手就控住了。
他难得的强势了一遭,挟制着乐正黎,不许她反抗。
兽族力气大,压住一个乐正黎绰绰有余。
过了几息,乐正黎因为力竭,不得不放弃抗争。
她实在是挣开不了,这人擒住她后也不说话,也没有丁点松懈。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轻细的抽泣声。
明明被困住的人是乐正黎,她都还没哭呢,面前这力大无穷的兽族先哭了。
呜咽声极小,翕动鼻子和喉结吞咽的动静却不容忽视。
乌九朝在黑暗里默默垂泪,他不想如此,可生理性的反应控制不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口郁结的那些情绪转化成了泪水,所以才会流不尽。
他已经竭力想要克制自己做出这么丢脸的行为,但没有用。
“乐正黎,你果真没有心……”哽咽钝涩,他说:“你为什么没有心呢?我不明白。”
谴责的话伴随着哭腔,失去了气势,只剩下无力感。
他不管不顾地去亲乐正黎,气息不稳,滚烫泛咸的泪水都被吃进了嘴里。
一边哭,还要一边去亲人,嘴角撞在乐正黎的牙齿上,疼的他皱眉,眼泪又掉更多。
乐正黎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挣扎。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暴躁不已,气的发狂,又恨不得一口狠狠咬下去,让他长长记性。
可她没有这么做,只任由他将温度过高的唇贴在她的唇上,亲吻间,那些泪水真跟没有尽头的喷泉一般,汩汩溢进了乐正黎的口中。
委屈到难以言说的狼崽子把怨恨和嫉妒都悉数浇灌在了这个吻里,如暴风席卷,铺天盖地都是他的喘息和仿佛撕咬猎物的狠劲。
乐正黎都忍不住叹气,罢了罢了,再耽搁下去,人白蝉都坐的背痛了。
她扭动着手腕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旋即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抚住他的侧脸,像安抚的亲吻落在他的嘴角和脸上,顺着往上舔去了那些温热的泪。
乌九朝俯身紧紧抱着她,哭哽止不住,脸颊都埋进了颈窝里,泪水肆意,浸透了乐正黎的衣襟。
待乐正黎踏进偏殿时,端坐在椅子上的白蝉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她。
乐正黎清咳一声,脸色倒没有异样,就是心里发虚。
“小姑娘年轻貌美,合该有俊郎适宜者相伴左右,否则多荒废了这炽烈的青春。”
白蝉的话一出,乐正黎抿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面露尴尬。
她聪明地选择抛出一个问题打断白蝉的揶揄,“是殿内烛火不太亮吗,我怎么瞧着先生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
白蝉摇头,一脸的恬淡寡欲,“是我病了,还未好全。”
乐正黎听了这话,不免多关切几句,她还以为是自己生了错觉,白蝉真瘦了很多,衣袍拢在身上,深感空荡荡的寥落。
正说着话,白蝉就掩面咳嗽了两声。
他将手心里染了血迹的帕子收回袖间,也幸好是晚上来见她,否则怎么可能三两句就敷衍过去了。
不是病了,是他要死了。
所以才会甫一进宫就来找她,他害怕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情、有些话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
“我……咳咳咳,之前你中毒,我也顺手查了查,下毒之人做的很隐秘,那瓶蜜酒不对劲,被加了东西,可算不得毒。”
白蝉边咳边说:“恐怕还是因为你之前还吃了什么,两者相遇,便引出毒性,是谓置人于死地。”
乐正黎听罢,细眉一凛,“果然是那瓶酒吗?”
白蝉颔首,“我没有告诉他们,一来那酒里的东西真不是毒,二来我怕被有心之人得知,会再对你下手。”
他端起茶盏饮下茶水,压住喉间痒意,咳嗽止住,但面色仍煞白。
“你可猜到了凶手是谁?”白蝉问。
乐正黎摇头,“暂时没具体对象,但有了猜测。”
“那就好,只要有防备了,凶手就无法发难。”
白蝉落下眸光,凝在自己的手掌里,“如此我才能继续同你讲述之前欠你的故事。”
乐正黎知趣地没有去出声打断他,等着那一日断掉的故事被接上。
许是在回忆,也可能是在犹豫,白蝉停顿了很久,才缓声开始叙说起来。
他是那场妖兽作乱的见证者,亦是受害者。
这么多年,带着半颗鲛珠苟延残喘,往事如悬在头顶的沉重大山,挪不开、毁不掉,直至将他压死。
“我是否与你说过,鲛族到了一定年纪会分化…”
乐正黎面露惊讶,但也没有那么惊讶,玉昭不是跟徊仙说白蝉是个性别未明的兽族吗?
她当时对这句话没有太深感触,还以为是玉昭没见过白蝉,所以弄不清他的性别。
“鲛族的分化不可逆,选择了便是定局……而我当初选择成为了女子。”
乐正黎尚未继续惊诧,就听见了白蝉的下一句话。
他嗓音嘶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有一种情况,鲛人会失去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