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不,容家最小的女儿容槿回过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陆臻。
陆臻确认灵气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丝毫不惧,大大方方任由她看。
容槿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轻声问:“……是我小瞧你们了。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刚刚。
陆臻心想,面前女子脊背挺得笔直,虽然用的是绣娘那张脸,但是气度从容,神色既没有绣娘的怯懦、也没有替身娃娃的阴毒,仪态端庄,正是一个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形象。
他所知道的和桂霞镇镇民有仇的就一个容家人,他又恰巧只从金连丈夫嘴里知道一个“容槿”的名字,误打误撞间,竟被他撞对了。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陆臻但笑不语,装出一脸的高深莫测。
倒是一旁的萧子晗接话了:“我们刚到镇上时转过一圈,镇民利欲熏心,魔气污浊不堪,唯有你的住处,魔气寡淡,竟然比一般的纯良乡民更要干净。”
容槿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本想伪装一番,这么看来,反倒是露了马脚。”
萧子晗这么一说,陆臻也想起来了:“处死金莲时,她辩解未曾勾引过绣娘的夫君李书生,人之将死,她的神态也不似作伪,你却一口咬定了她的罪责;酒楼夜谈,也是你先提起林志义可能不怀好意……仔细想来,这些日子里,你虽然尽量掩盖住自己,但你的行踪却无处不在。再加上丝线,猜到是你,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思路越理越顺,陆臻很快想到了他们追魔人到东山的事:“林志义死的那天,我们追的魔人,其实不是你,是你的兄长吧?他的速度极快,又熟悉东山地形,加上你的娃娃干扰,我们追不上也正常。”
容槿怔了一下,摇摇头:“东山之事,与我大哥无关。”
陆臻也懵了:“那我们追的是谁?”
容槿柔声说:“我大哥一直在东山桃林里,未曾离开过。想是几位道长劳碌了一夜,搞错了。”
她说话温声和气,表述也委婉,但个中含义却很明确,就差指着鼻子嘲笑他们能力不足,沦为笑谈了。
陆臻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定他们当夜确实追的是魔人的气息,虽然不强且行踪诡秘,但是确实留下了痕迹。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倒像是对方有意彰显存在感,将他们引走一样。
真的不是容槿的兄长?
容槿见陆臻不再问话,温吞地从袖中捞出一小团丝线,手指微微动作,便将其展成一张薄网。她微微笑着,说:“若是没有问题要问,那我就失礼了。两位道长,请吧。”
话说到一半,她手上丝线魔气暴涨,无限向外延展,瞬间将二人围住,不断往里收,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容槿骤然出手,显然并不打算真的遵从礼数,打过招呼之后再出手。
她恬静贤淑的样子看得久了,竟让差点陆臻忘了,面前女子并不是什么深闺小姐,而是一个心机颇深、心狠手辣的魔人!
好在萧子晗早有准备,旭阳出鞘,火凤再起,向四周撞去。
丝网层出不穷,期间还混杂着凌乱却锋利的丝线,萧子晗全神贯注,真火充盈,一一化解攻势。
容槿的娃娃见识过火凤燎原的威力,容槿有了警示,也没指望能一击制敌。她躲在丝网后,手上行动不断,将线凝结成一条长鞭,长鞭随着她的心念而动,不断寻找两人的破绽攻击。
萧子晗正打算分神去接鞭子,陆臻却抢先上前,用“古井无波”挡了回去。
萧子晗斜看他一眼。
陆臻将灵气附着在剑上,再度驳回容槿一击。
陆臻说:“师尊,我来拦她。”
萧子晗潦草点头,收回大部分心神,专心对付丝网。
容槿原本看陆臻修为一般,因此将大部分攻击集中在他身上,就是存了先击败陆臻的心思。
然而此时看来,陆臻的防护滴水不漏,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把她无孔不入的长鞭全部挡住,不给她任何机会。
容槿心急之下,分了更多心思在陆臻这里,丝网凝结的速度慢下少许。
萧子晗趁此时机,一举破掉所有丝网,剑气随着他精准的控制在空中倏地转弯,直奔容槿而去。
容槿狼狈逃开,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肘以下尽数被斩断。
暗红的血液溅了她一身,她神色扭曲,面色狰狞如修罗,再也不见之前的从容气魄。
萧子晗自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时机,剑气未止而下一剑又上,势要让容槿无处可退。陆臻也不甘示弱,他将灵气依附于剑,一招强化过的“水落石出”紧随其后,从另一方向攻去。
容槿眼见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闪躲,她手臂已经长回,五指成爪,狠狠抓向自己心口,用染血的手指附在丝线上,再度展网。
面对两人的速攻,她干脆不再布紧密的网阵,而是全力将手中丝线向陆臻掷去,高喝一声:“凝丝,结!”
血色丝线化成一块红布,劈头盖脸地朝陆臻砸过来,陆臻急忙用剑抵挡。
然而之前还能斩断的丝线在沾血后更加坚硬,长剑与丝线相撞,竟然发出一声悲哀的铮鸣,应声而断。
陆臻大惊,飞快调动周身灵气。但他练习时日毕竟不长,越是慌乱就越难以号令嚣张的灵气,眼看就要被丝线切成碎片。
电光火石之间,陆臻眼前一花,萧子晗鲜红的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他的眼睛被遮住,背后一沉。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闷哼,但是极度轻微,像是从牙关中不小心透出来的一样。
大概是错觉。
然而背后的热度分外鲜明,不仅烧毁了从天而降的血线,还让陆臻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跟着燃烧起来一样。
下一刻,萧子晗搂着陆臻疾退两步,周身火光四溢,璀璨的金光将幽暗的洞穴完全照亮。
一根红色长羽悬在上方,金光大盛,不可逼视。
容槿见到那根羽毛,心里竟然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与恐惧之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数步,抬头惊恐地看向萧子晗。
萧子晗放开了陆臻。
血红丝线已经被尽数烧毁,萧子晗脸色苍白,满面怒色。
陆臻惊讶地抬头,红羽如同守护神一般浮在他左右,绚丽奢靡却又正气凛然,让容槿连靠近都不敢。
即使陆臻从未见过,但只消一眼,他便认出来了,这正是原著中所向睥睨的神器,凤凰羽。
据传闻,萧子晗手上有十根凤凰羽,分别是他十位先祖所留。每一根凤凰羽上面都附着最纯粹的凤凰真火,诛尽天下邪魔。
哪怕没有碰到羽毛本身,只是擦到上面的一丝真火,也能让魔气附体的人痛不欲生,受尽折磨。
因为凤凰羽的力量太过霸道,也因为每根羽毛都弥足珍贵,即使是萧子晗也不轻易出手。若非遇到险境逼他使用杀招,他从来不会动用先祖留下的馈赠。
起码原著中,一直到陆臻追到的两百多章里,萧子晗一次都没有用过这件神器。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萧子晗真的动怒了。
——虽然失忆后,他就没有几时不在生气。
容槿终于认识到自己对二人实力的错估,她悄悄挪动步子,后退几步,惊道:“竟然还藏了后招!”
萧子晗脸色很差,无意回答容槿。凤凰羽立在他身侧,随时准备听从命令进攻。
此时,周围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陆臻本以为是容槿的味道,但细嗅又不然,这味道有别于魔人特有的腥味,分明是……
陆臻急忙看向萧子晗。
萧子晗单手捂着左肩,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陆臻惊道:“师尊你……受伤了?”
萧子晗不言,默默摊开捂着肩膀的右手,指尖全是血。
他嫌恶地甩了甩,想从衣襟里掏出手帕擦拭,却又怕血污了衣袍,僵在原地。
陆臻:“……”
这人连自己都嫌弃,也算是矫情得一视同仁了。
陆臻叹气,用自己的袖口包裹住萧子晗手指,一点点帮他擦拭干净。
萧子晗手指微微颤了颤,虽然对血污的厌恶大过了心里那点难以言说的不自在,他还是把唇抿成细细一条线,半晌后挤出一个字来:“脏。”
“师尊的血,算不得脏。”陆臻头也不抬地说,“是方才救我时受的伤吗?”
面对陆臻的疑问,萧子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余光瞥见容槿动作,见她想跑,又是两只凤凰羽随心而动,直直刺向容槿。
凤凰羽气势盛极,火翼翻飞,呼啸而去。
陆臻看得热血沸腾。
凤凰羽一出,四周灵气都如同朝圣一般,齐齐聚集在凤凰羽和萧子晗周围,服服帖帖,和被他勉强驱策的状况完全不同。
萧子晗处在充裕的灵气之间,衣袂无风自动,眉间红色翎羽印记也越发浓艳,更衬得他天人之姿,气势卓然。
这便是天灵地宝,这便是世间神兽的最后血脉。
天地灵气真是……偏心得让人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