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上方魔气纵横,乌云密布。
窃听四人组躲在房顶,元霁清红着脸将一道符纸贴在瓦片的缝隙里,不多时,屋内的情形便转化成模糊的光影,呈现在几人面前。
林家这对老夫妇,果然还没有上床睡觉的打算。
左边的身影佝偻着背,焦躁地转来转去,应该是林志义。
他说:“这金莲未免欺人太甚,她自己没见识,不相信魔人的事也就算了,在仙长面前乱嚼什么舌根!”
林夫人的声音随之响起:“老爷,现在怎么办?”
她的身影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继续道:“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会不会是当年容……”
“闭嘴!”林志义喝道,“都是死人了,你提他们做什么,晦气!”
林夫人不敢吱声。
林志义恨恨道:“当年的事,金莲可脱不开身。那贱人招三惹四、为非作歹惯了,迟早遭报应!”
林夫人怯怯地说:“老爷,这两个月死的人,真的是因为魔人吗?”
“你也质疑我?”林志义戾气很重,他的身影往旁边撞了一下,随即,屋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应该是林志义踢翻了什么东西,“我祖上的人给修真门派下的铺子当过账房,魔人的事,不比你清楚吗!镇上的人也鼠目寸光,尤其是——”
他不愿意往下说了。
林夫人显然也不想多谈,没过多久,两个影子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应该是要休息了。
元霁清收起符纸。
陆臻使了个眼色给他,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悄声离开林志义的屋子,来到别院。
林家别院住着林志义的儿子林安和他的妻子,正是晚上带头帮他们清理容府的人。
据说这两人原本育有一子,但是因病夭折了。
从陆臻的角度来看,这孩子能活,才是见鬼。
虽然林安夫妇身上魔气不重,算是老实本分,但隔壁林志义可不然。一直生活在这样污浊的环境里,稚嫩的幼童如何撑得住?
别院没有动静,林安夫妇已经休息了。
以防万一,陆臻轻轻戳了戳怀里的萧子晗,小声请示:“师尊,有问题吗?”
小凤凰扒出衣襟,摇了摇头:“不是林安夫妇。”
林家的空气太过压抑,萧子晗很快又钻了回去,多一句话都欠奉。
陆臻想起林志义对金莲的不满,便又去了金莲的鸿福酒楼。
天色太晚,酒店已不复傍晚的灯火通明,只有二层亮着一点昏暗的烛火。陆臻依法炮制,把符纸再度贴上。
屋内的人居然还不少,五个人影围坐在桌子边缘,似乎正打算商议事情。
人影没有五官,元霁清根据傍晚时见过的人,努力回忆:“这个是金莲,这个应该是她丈夫,这好像是铁匠铺的……不对,好像是木匠铺的……”
何宴越听越晕,他晚上光顾着害怕萧子晗,压根没注意这些镇民,此时一头雾水。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何宴掀开一片瓦,凑上去,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元霁清:“……”
何宴耸了耸肩。
陆臻竖起大拇指。
屋内的人已经开始说话,几人顾不上检讨自身道德的沦丧,都凑了过去。
金莲身为女子,却坐在主座上,姿势懒散,派头十足。
她敲了敲桌面,率先开口:“林志义这老不死的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叫了几个道士过来?”
李铁匠脾气冲动,闻言使劲拍了一把桌子:“我看他就是不安好心!这些年,他装得人模狗样,骗了不少人,可他骗不过俺的眼睛!好处他拿了大头,俺们几个就分了点汤水,现在又借……借什么来着,借草献老天?”
金莲翻了个白眼:“借花献佛。”
“哦,差不多。”李铁匠说,“现在他有钱了,大院子也建好了,就找了几个外面的人进来,说是除魔,谁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那个二十多岁的弱气女子小声说:“林志义要是指认我们中有人是魔人,以大家对他的信任程度,我们会不会……”
“他个老东西敢吗!”李铁匠骂道,“他家的院子里还埋着容家的宝贝呢,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拿着铲子去他家挖,我看看他怎么解释!”
金莲:“我们镇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过什么魔人,那都是外面的腌臜东西,林志义说有就有了?要我说,绣娘,你相公李书生和那癞子刘老二,指不定都是林志义杀的,他儿子前些年去了外面,听说还学了武艺,杀两个人肯定不在话下。”
绣娘——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子闻言,用衣袖掩面,小声啜泣。
张木匠也说:“肯定是林志义弄出来的!他要利用这几个道士,把我们说成魔人,如果我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金莲:“不能让外面的人掺和进来,他们都不干净,要是把外面的战争和魔气带进来,我们镇就完了。”
“那怎么办,我们先把那四个小白脸杀了?”
杀人的事从他们嘴里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陆臻皱眉,对这群人越发厌恶。
他们只是来到镇上,什么都没做,这五人便做贼心虚,怕被查出他们之前做的某些恶事,竟想直接下杀手!
屋内五人见识短浅,虽然见到萧子晗烧了飞灰,但仍然不识修者能耐,此刻纷纷口出狂言,恨不能现在就去容府杀人。
金莲虽然觉得萧子晗的气质令人生畏,但一想起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她就忍不住吞口水:“直接杀了多浪费。这几个道士在镇上转了一晚上,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本领,待我把人关房里,快活几天再说。”
“浪货!”李铁匠骂道,眼神在金莲丰满的酥|胸上转来转去,“我不能满足你吗?”
“你?差远了。”金莲舔了舔涂得猩红的嘴唇,“尤其为首那两个,真让人心痒痒。蓝衣服的长得俊不说,身形也好,我一看就知道,活儿肯定强你百倍;红衣那个更是天人之姿,若是绑起来,慢慢扒了衣服,看他气恼羞愤的样子,那滋味……啧。”
陆臻:“……”
萧子晗:“……”
胸口处传来一阵热意,陆臻不得不隔着外袍,轻轻给萧子晗顺毛:“师尊息怒,鄙妇无知,不识好歹,况且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听人墙角,说出去也丢人啊。
何宴和元霁清满面赤红,慢慢挪开,离陆臻和萧子晗远了些,生怕成为萧子晗盛怒下被殃及的池鱼。
旭阳真人在修真界盛誉近百年,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么露骨粗鄙的话,不想今日,却让一个凡人得了此殊荣。
萧子晗虽然生气,但到底不会随便伤及凡人,萧子晗窝在陆臻胸口,又不动了,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衣襟里久久不下的热度告诉陆臻,萧子晗的火气没那么容易下去。
可能是拜胸口热度所赐,陆臻心潮涌起,难以平息。
金莲话里的情形,除了绑起来,其他的,他其实都在梦里见过。
听到金莲的话,他第一反应不是看萧子晗的热闹,而是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这怒火愈烧愈旺,差点让他失去理智,从屋顶跳下去。
要不是萧子晗动了动,他可能头脑一热,就直接拔剑了。
……他都还没有绑过萧子晗!那人实力强悍不假,一身皮肉却甚是娇气,用点劲就泛红,若是欺负得狠了,又不用他自己的泪水或是别的伤药抹一下,痕迹两三天都不会消退。
那女人怎么敢随便肖想他的萧子晗!他明明——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夹带着桂霞镇里浓到快要溢出的欲念和恶意。
陆臻打了个寒颤,清醒了。
原主的意念冲撞着他的胸膛,像只被觊觎了领地的困兽,在他的身体里无能狂怒。
拜他所赐,陆臻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情绪蜂拥而至,紧紧纠缠。
冷静。陆臻心道,要认清自己是谁。
我是陆臻,不是陆星阑。
穿越前,萧子晗对我而言,是一本书里还能看得过眼的纸片人,是我茶余饭后勉强称得上有趣的消遣;一朝穿越,萧子晗虽然成了掌握我生杀大权的拦路虎和攻略对象,但他心思有异,假以时日,困局必破。
不可被原主荒诞的情绪轻易左右。
幸好夜色掩住了他的表情,没人看到陆臻方才的异样。
一定是金莲口中的话,把她自己的**带出来了,让原主受到了魔气感染。如果原主真的对自己师尊抱有不正当的心思,在此任务中受挫,一切就能说通了。
屋内,金莲的话不仅让屋顶四人险些失态,也在她周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金莲丈夫在她身旁一声不吭地坐了一晚上,闻言终于忍不住了:“金莲,你别太过分了!”
金莲却并不把他当回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也配管我?胆子比针尖还小,看着就窝囊。当年的事当缩头乌龟,酒楼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打理,现在林志义要对我们下手,你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算个男人吗?”
张、李二人仰头大笑。
金莲丈夫脸憋得通红,却并不敢反驳自己水性杨花的浪荡夫人,低下了头。
金莲哼了一声:“你要是不配合,就老老实实待着,若是自作主张做了什么,别怪我把你的事捅出去。”
她丈夫肩膀颤了颤,低声称是。
李铁匠并不把他看在眼里,径直对金莲说:“今晚没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陪你,跟俺来一回?”
金莲故作媚态,把领口拉低了些,挺起白花花的胸:“才一回?”
李铁匠低喝一声,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向屋外走去:“几回都行!”
这二人完全无视了杵在一旁的金莲丈夫,他低着头,气得浑身发抖。
再往下,可能就有些不干净的场面了。
何宴急忙盖上瓦片,叹为观止:“这男人,该骂他懦弱,还是夸他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呢?头顶绿帽摞了三尺都能一言不发,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可惜剩下三人各有各的尴尬,谁也没理他。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屋内有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