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霁一进屋就把银雨放在了小桌上。gsgjipo
自从墨霜提出呆在乾坤袋里不舒服后, 他再也舍不得把银雨放进去。
墨霜一见银雨安静地躺在那儿,立马催促严凛:“快快快, 把我放过去。”
严凛没理它,而是装成虚弱无比的样子, 倚坐在床头,弱弱地唤了声:“师尊。”
萧语霁回头,就看到严凛的右手耷拉在床边, 无力地握着墨霜, 仿佛下一秒就支撑不住墨霜和剑鞘的重量。
眼看墨霜就要从严凛的手中滑落到地面,银雨在桌面上微微一动。
萧语霁侧首嗯了一声,走上前去拿过墨霜, 又顺手放到了银雨旁边。
墨霜十分主动地往银雨身边挪了几下,直至两把剑的剑柄几乎快碰到。
银雨一个动弹,又拉开了距离。
墨霜也不气馁,直接斜立起身,啪嗒一声, 整把剑都压在了银雨身上。
银雨:……
严凛半睁开眼睛,看着墨霜这一通操作,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我特么活得还不如一把剑。
就在他眼红一把剑都能压着媳妇儿睡觉的时候,这把剑对他说话了:“能不能帮我个忙?”
严凛的眼皮又抬高了些, 在神识里回道:“什么?”
墨霜:“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和阿雨的剑鞘脱了?”
严凛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这就是明晃晃的炫耀吧!
你明明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自己从剑鞘里蹦出来的技能,再帮银雨扒个剑鞘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想再理这把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剑,严凛挪开视线,却见萧语霁坐在床尾, 盯着黑漆漆的窗户,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凛又叫了声“师尊”。
萧语霁看向他。
严凛问道:“师尊不睡吗?”
萧语霁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望着窗外,道:“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严凛嗯了一声,爬上床侧躺着。
躺了很久,萧语霁仍然坐在床边,没有任何要来睡觉的意思。
严凛闭着眼,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两圈,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师尊躺在自己身边。
思来想去许久,他悄悄运起一丝灵力,让自己额头滚烫,看起来好像生了重病。
半睁开一只眼看向萧语霁。
很好,师尊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严凛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嘴,发出十分难受的呜咽声。
萧语霁听见这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严凛脸颊绯红,呼吸急促的模样。
心下一急,他直接侧身俯下,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握住严凛苍白的手掌。
好烫。
萧语霁又往前挪动了几分,伸手覆住严凛的额头。
严凛感受到他指尖带来的这股清凉,舒服地嗯了一声。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呼吸虽然缓和了些,但吐纳间仍是灼人的热气。
萧语霁垂下眼眸,不禁有些自责。
严凛是因为墨霜才结丹的,底子本就不扎实,又才结丹不过十来天,身体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山里夜露重,他又陪着自己吹了许久的凉风。
虽说是严凛自己倔着脾气不肯进屋,但萧语霁还是觉得主因在自己身上。
他身为师父,竟和一个晚辈如此计较,任由他吹风受凉,以致生了重病。
萧语霁咬住下唇,直起身子想要去拿丹药。
然而他的手刚一离开严凛的额头,就被抓住了手腕。
严凛手心滚烫,无力地拉着萧语霁:“别……走……”
明明只要略微一动,就能轻轻松松挣脱严凛的桎梏,但萧语霁的动作却僵住了,听到徒弟如此虚弱的声音,再想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护着自己的模样。
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甩开严凛的手。
萧语霁又重新俯下身去,指尖碰了碰严凛炙热的双颊,轻声哄道:“我不走,我去帮你拿药,好吗?”
严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缓缓摇了摇头,道:“师尊,我好冷。”
萧语霁替他捻了捻被角,担忧地看着他。
严凛吸了吸鼻子,把手覆在萧语霁的手背上,可怜兮兮地问道:“师尊能上来陪陪我吗?”
萧语霁嗯了一声,又要起身。
但想到严凛刚才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离开的样子,他回过头,道:“我再去拿床被子来。”
严凛没有回话。
就在萧语霁打开柜子的刹那,他开口了。
“师尊,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村里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染上了风寒,还传染给了我。当时我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慌神间就走到了他家门口。”
说到这里,严凛咳了一声,又道:“我趴在窗户上,看到他的爹娘在床上一左一右抱着他,一床厚厚的棉被搭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而我,只能游荡在村里,最后回到不蔽风雨的茅屋,躺在枯草堆上等死。”
萧语霁停下了动作。
严凛继续胡诌:“当时我希望,要是也有人向他的父母那样,能在我生病的时候抱抱我就好了。”
萧语霁有些心疼自己的徒弟。
他把拿出一半的被子塞了回去,关上柜门,转过身,走向严凛。
严凛虚弱地冲他一笑,嘴角却微微下撇,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萧语霁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我在。”
说罢,他翻身上床,靠坐在床头,让严凛侧枕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严凛的背部,似乎在哄小孩一般。
严凛满意地在师尊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
却听见墨霜在神识里对他说了一句:“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严凛嘴角挂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并不理会墨霜的惊叹。
-
靠在师尊的大腿上,嗅着师尊身上的清香,严凛很快便睡着。
他又梦到了上次碰到严以青的地方。
那里依旧火光冲天,惨叫不绝,昏红的天空仿佛没有白天,坑洼的路面被一层又一层的血染成暗红。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了严以青的咒骂声。
严凛漫步目的地乱逛着,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他又循着那些忽远忽近的惨叫找去,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周围都是些残垣断壁,也不知道这些火在石头上为什么能烧这么久。
不过既然是做梦,没有逻辑也可以理解。
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伸手碰了碰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立马就被烧得收回了手。
十指连心,严凛痛得长嘶一声,赶紧用被烫伤的手指捏捏自己的耳垂,缓和半天才感觉那股尖锐的刺痛慢慢褪去。
说好的梦里不会有疼痛感呢?
严凛撇撇嘴,继续瞎溜达。
这次,他终于找到了之前看到严以青的地方。
严以青果然还站在那儿,背对着严凛,身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他似乎是听到了动响,悠悠转过身。
饶是严凛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还是第二次被他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
严以青动了动仅剩的右眼珠,看向严凛,表情不似上次那般狰狞。
但严凛一见他左边那幽深的眼眶,还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严以青看出严凛害怕自己,也不恼,伸出白森森的手指,指了下旁边的一条小路,便抬腿往那边走去。
“你要我跟着你?”严凛问道。
严以青侧过身,朝严凛点点头,颈椎骨像是生锈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从这个角度,严凛刚好能看到严以青脖子上的一半皮肉一半白骨。
他咽了口唾沫,总觉得严以青这样子看着就好疼,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他脖子还在。
“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严凛再次发问,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他死后夺了处在另一个世界的严以青的舍,现在又三番两次梦到严以青。并且在这诡异的梦里,他能感觉到疼痛,还会受伤。
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难道严以青想在梦里把我杀了,好拿回这具身体?严凛琢磨着。
严以青的嘴只剩下右边嘴角还留有一点皮肤。
他咧开嘴,试图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却让严凛觉得更诡异了。
眼看严凛又退后几步,一副随时想要逃走的样子,严以青开口道:“不……会……”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慢,声音也极为怪异,像是老旧的录音机卡了带。
严凛甚至能看到他说话时,胸前的衣服鼓起了一个气包,那大概是从他肺腔里漏出的空气造成的。
严以青又张了张只剩白骨的嘴,十分费力地想要再说什么。
严凛却只从他嘴里听到了浅浅的风声。
说不出来话,严以青只得朝严凛摊开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真的没有恶意。
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但严凛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急切。
严凛转念一想,上次墨霜会叫醒他,是因为它是自己的本命剑,与自己心脉相连,感受到了自己的惊恐。
而这次,墨霜忙着和银雨你侬我侬,估计也没时间管自己。
他若是不跟着严以青走,不仅离不开这个梦境,说不定严以青一生气,直接给他放一段玉衍和林涯远的活春宫。
想想都可怕,严凛打了个寒颤。
严以青见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又冲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严凛应好,跟了上去。
这条小路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是通向哪儿,周围越来越黑,直至彻底进入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见严以青,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严凛有些紧张,但还是埋头往前走。
前面骤然出现一丝光线,严凛加快脚步,终于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惊得差点没合上嘴巴。
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这个场景,严凛都无比熟悉。
而严以青,正站在他的身旁,目视前方,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