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呀!!”
两脚兽都是大坏蛋!
刚刚已经扎过一针了,还让不让喵活了!
生死边缘,兽性占了上风。
陆一本能地畏惧,并且发挥潜能,四肢并用往装药品的立柜顶上爬。
他要还是只猫,早缩到旮旯里让人类望尘莫及了,只可惜,现在的他手长脚长,身高足有一米八,挂在立柜上宛如一只巨型欢喜猴,护士很快就把他捉住了。
薛朝两只耳朵都被他叫聋了,心里急得不行,又怕真把人逼急了出事,只得耐心跟他解释:“小弟弟,你不要怕,护士姐姐们都很专业的,不会弄疼你。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帮帮忙好吗?”
陆一当然知道这个希望代表什么,助人为乐是人类的品性,圣人教给他的大义里最基本的就是这条。
只是他这兽性发作起来只有两条规律,一条是人为召唤,还有一条,嗯,就是像现在这样,在他受惊、害怕、或者意志力低下时,身体自动开启保护机制。
这时候的本性是他无法控制的。他有着人类的形态,本质却已经退化成了一只猫。
他哭丧着脸,完全没有一点人样,但十分诚恳地告诉薛朝:“我愿意救人的。但是你们不要扎我好不好,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饶是薛朝沉稳老练也被他噎了个仰倒。
刚得知陆一血型匹配时他居然天真地幻想过,莫不是陆一才是他那走失多年的弟弟?结果现在看这人无理取闹的样子,他又想:弟弟?不可能的,薛家人的基因才没有这么蠢。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薛曼仪还躺在手术台上,时间不等人,他只能一遍遍耐着性子给陆一解释抽血是怎么回事。
本意是消除少年心中的恐惧,没想到陆一听完毛都炸开了,一面哭喊着:“我愿意的呀!”一面又东躲西蹿,犹如下油锅的活鱼疯狂挣扎。
整个诊室人飞猫跳,文件与各种医疗器具齐飞,堪称史诗级虐猫现场。
“咪呀——!!喵喵喵咪呀——!!”
楼下,盛明落和江识就着这“凶猫索命”的BGM抽烟。
不管医院大楼如何震动,江识那高岭之花的老板始终八风不动,眼眸微垂,矜持地吐着烟圈。
他抽的这款烟焦油含量非常低,带着淡淡的青草香,闻上去反倒不像烟,像意境清雅的熏香。
他那高挺的鼻和细长的眉眼都笼罩在轻薄的烟雾里,夜晚的灯光为他增添一抹神秘,从江识的角度看,他就像庙里的观音大士,明眸、皓齿,有着令天下苍生顶礼膜拜的容颜。
而当他缓缓抬眸,向江识看去时,这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便活了过来。
只可惜江识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慈悲,他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
江识轻哂了一声:“看不出来,这名少年还有两副面孔。你别说,他比你厉害,当年你也只不过收拾了一个小三,他这可是小小年纪,连亲妈都往死里整。我看这回陆鹤立的名声要臭。”
盛明落这人对什么都兴趣不大,此时反应也是淡淡的,漫不经心抖了抖烟灰。
江识等了一会没听到回答,见怪不怪,大脑又拐个弯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事出在薛家的慈善晚会上,薛家肯定要封锁消息,倒是也影响不了什么,就是陆鹤立这回家之路有点坎坷。”
“回家?”盛明落玩味地把这俩字在舌尖咀嚼,末了向楼上鬼哭狼嚎的诊室意味深长地瞥去一眼。
江识立刻开启八卦驴耳朵:“怎么,你觉得薛朝另有想法?”
要不怎么说最熟悉的人永远是敌人呢,盛明落和薛朝宿怨已久,薛朝一蹶腚盛明落就知道他穿什么色的裤衩,行业两大巨佬有这份默契旁人是羡煞不来的。
江识有意引着盛明落多说几句,盛明落却反过来问他:“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江识一愣:“这不废话吗?我那出生证明摆着呢。”
盛明落:“那如果你爸哪天捡了个外人回来,把家产全部给他,你怎么想?”
江识一拍大腿:“我爸中蛊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对,又不知道哪不对,“可也有人天生胳膊肘往外拐,对吧?那可是薛家,认亲肯定验过DNA,做不得假。”
“嗯。”盛明落敷衍得极其明显,脑子是个好东西,他希望江识也有,毕竟薛朝可没他那么天真。
江识自己瞎琢磨了会,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望向盛明落的目光充满了调戏:“你今天不对啊。薛曼仪重伤关你什么事?你想来看看,这会也看得差不多了,咱走吧?”
盛明落默不作声地将烟头掐灭,动作不慌不忙的,把烟头扔掉后,又就着昏黄的路灯点了一根。
江识顿时乐了:“你该不会由彼及此,想起当年的自己了吧?难得啊,丧心病狂的盛公子也有今天!”
盛明落掀眼皮瞪他:“……滚。”
俩人正说着,楼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喵喵咪呀——嗝!”
冤魂索命的猫叫湮没在滚滚黑夜中。
楼上的薛朝不知被哪路神仙点化,无师自通学会一招后颈绝杀术。当他把手放在少年脖颈上,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陆一立刻收声、缩脖,羽化登仙成一具死不瞑目的僵尸。
薛朝:“……”
好半天,他才说服自己相信这真的不是一只猫。少年正处在敏感脆弱的年纪,经历过不幸,又缺乏关爱,想来中二癌已经扩散全身,无药可救了。
薛朝抓住时机,与护士合力给他抽血。
针扎下的那刻,陆一完全失去了做为人类的意识,大脑一片混沌,过了很久,听见薛朝说:“好了。”他那属于野兽的情绪才咆哮着涌遍全身,毫无悬念地压榨出生理性泪水。
薛朝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按住陆一的手,胸中愧疚自责,好像要了这少年一条命。
事实上,陆一想的确实是,他少了一条命,他的灵魂裂开了,他再也不是一只纯粹的猫了。
喵——啊,他的心理阴影面积比地球还大!
薛朝一直在跟他说些什么,可他听不见了,他头重脚轻,全身都在飘。
这时也没人拦他了,他飘飘荡荡,顾影自怜地下了楼,中途好像还被守在门口的陆鹤立撞了,可他既没炸毛也没亮爪子,兀自甩着不存在的尾巴,飘啊飘,飘向孤苦无依的远方。
我需要两条小鱼干安慰,不,三条,如果没有的话,猫草也行。他哭唧唧地想。
刚想完,就神奇地接收到某棵人型猫草的脑电波。
目光相撞,陆一脑袋里“叮”一声,整个人像被充满了电,眼神顿亮!
与此同时,盛明落胸腔“咯噔”一下,他想起了被满头牡丹花支配的恐惧。
真是……他为什么要磨磨蹭蹭在这抽烟?
盛公子从来不是嗜烟之人,此时不由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后悔不已。他果断拧灭烟头,对江识招手:“走!”
俩人逃命似地向停车场走去。
他抽了烟,烟的味道混和香水味,闻在心理创伤的野兽鼻子里就是一针强力治愈剂。
陆一“嗷呜”一声,两眼放光地跟了过去。如果不是他追的对象太恐怖,那模样还真有点热恋的意思。
而他追求的对象之所以恐怖,有一部分原因跟随身携带的几名保镖脱不了干系。
坏人做到盛明落这种地步,没有保镖都不好意思出门。他和江识抽烟时,那几个保镖就在不远处守着,现在雇主有难,呼啦啦都围了过来,个个肌肉壮硕,凶相毕露。
按理陆一那小身板还不够给他们热身,但不知怎的,少年格外灵活,几个纵跃就摆脱了他们。
保镖正考虑叫增援,少年已经和盛明落前后脚上了车,并礼貌地带上了车门。
“……”
“……”
车厢陷入诡异的寂静。
陆一耸耸小鼻子,吸了一大口猫草,好歹缓过来了。属于人的理智重新占领大脑,他正襟危坐,又变回了桀骜的人类。
他伸出爪爪,抹了抹尚且挂泪的嘴角,然后压着声线,若无其事地说:“开车吧。”
坐在驾驶位的江识:“……”
如果不是他老板缩在角落独自美丽地开牡丹花,他差点以为老板细胞分裂了。
这傲世天下的眼神!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少年,你很有成为第二个恶魔的潜质啊!